第1470章 不是普通刺青
周然夜色下出门,带着一块白布,布上以炭笔描出那枚刺青的模样。他压低斗笠,一路穿过灯火斑斓的街道,在人群的笑语声中穿行,夜市正旺,蒸气混着糖香与酒气扑面而来,但他神情冰冷,脚步不停。
柳婆的铺子藏在一处回廊尽头,门楣漆色剥落,挂着一盏昏黄灯笼。周然敲门三下,再两下,是老规矩。
门“吱呀”一声半开,一个背影佝偻的老妪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落在周然身上,却似能穿透斗笠直视其目。
“哪位?”
“我姓周。”他淡淡道,将那白布递过去,“问一个记号。”
柳婆接过,手指干瘦却稳,翻看片刻,便抬头看他一眼,语气似笑非笑:“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
“有用。”周然不解释,“你认得?”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关上门,吱吱呀呀地走到屋内,将白布摆上桌,取来一只放大镜细看。屋里点着老式油灯,灯芯泛着微蓝的光,她的面容也映得诡异狰狞。
“这不是普通刺青。”柳婆缓缓开口,“一笔勾,是‘归’的变形,也有人说是‘钩魂’的简写。这种刺青……十年前,我在南边见过,纹在一个死刑犯身上。”
“死刑犯?”周然眸色微动。
“是。”柳婆点头,“那人说自己是‘钩子人’。一手剜肉手艺,专为某个会馆办事。听说那会馆收留无家之人,训练他们成‘活针’——专门混入市井各行当,传递口信、收情、甚至刺杀。”
“这会馆叫什么?”
“没人知道。他们从不以名示人,只有那个符号。”
周然垂眸不语。柳婆看他神色,迟疑道:“你……碰上他们的人了?”
“已经死了。”他轻声道。
柳婆脸色一变,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收起布,“那你要小心了。”
周然点头,转身离去。
街上夜风愈凉,他的脑海却愈发清明。老六并不是无意闯入酒楼的杂役,而是“会馆”派进来的“活针”,而他之死,很可能是被人发现了身份,提前清除。
可是,是谁杀的他?
又是谁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山彪?陈炊?还是另有其人?
思绪乱而不散。他知道一件事必须做——查清老六进酒楼的那一天。
他回到酒楼,天已过亥时,四下无声。他潜入账房,翻出三月入职人员记录,查到老六是由陈炊带入,登记时间为初七。但那天账房记录异常整齐,唯独那页略显混乱,墨迹未干,有重写痕迹。
他蹙眉,再翻查厨房当日备料单、柴火入库记录、水井使用记录。
忽然,他眼神一凛——那日水井使用量是平常的三倍多。
他拿着备料单对照当天晚膳菜谱,却发现,那天并无大量汤食需要备水。
有人,在用水井洗东西。
尸体?
他想起冰窖的血衣,又想起老六的指甲缝里的泥土与木屑。
尸体不是当天杀的,而是早几天就死了。有人把他藏了几天,再趁夜搬进厨房灶台下。
那水井,就是洗尸体、洗血衣、洗作案工具的地方。
也就是说,凶手根本不是仓促作案,而是早有预谋。
他越想越冷。此事绝不只是酒楼一隅的阴谋,而是整个结构之中的断裂。
而他,已站在断口边缘。
周然伏在桌前,将线索一一写下:
【老六——疑似“会馆”活针——陈炊引入——三月初七——入职记录混乱——水井异常——山彪失踪——刺青为“归”变形——前案死刑犯】
忽地,门外响起一阵轻敲声。
“咚……咚……咚。”
周然起身,走过去,拉开门,一名伙计气喘吁吁站在门外,脸色发白。
“掌柜的!那山彪……找到他了!”
“在哪儿?”周然目光锐利。
“……在后山林子里。吊死在树上,舌头都吐出来了。”
周然的眼神,骤然一暗。
他知道,那不是自杀。
那是灭口。
那一夜,月色如洗,冷得像一口未烧开的井水,从头顶灌下,直逼人的骨缝。
周然站在后山林子的边缘,一脚踏入枯叶铺就的湿地。泥泞中带着某种不安的腥气,像是腐烂多日的内脏混着野兽的唾液,粘稠、暗臭。
山彪的尸体就在前方。
吊在一棵老槐树上,脖子被一根粗麻绳勒出深深血槽,双手自然下垂,掌心发紫。舌头高高鼓出嘴角,眼珠死死瞪着前方,仿佛他死前还在挣扎着看清某样东西。
灯笼光晃动不止。
伙计们围得远远的,谁都不敢靠近。只有周然,孤身站在树下,仰头,冷冷凝视那尸体良久。
“不对。”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得像刀。
“掌柜的?”一个伙计小心靠近,“这……不是自缢?”
周然没看他,蹲下身仔细察看树下的落叶与泥地。他用木签拨开尸体正下方的泥泞——那里本应有脚印、挣扎痕迹、甚至是临终的踢踏痕迹,可地面异常平整,唯有几道模糊的拖痕,延伸向不远处的一丛灌木。
“他不是在这棵树上死的,是死后被挂上来的。”周然低声道,眼中一片冰冷。
“可为什么要吊他?”另一个伙计低声问,嗓子都发颤了。
“灭口。”周然声音更冷,“有人怕他多嘴。挂起来,是为了遮掩真正的死因,也许……还在传递某种讯息。”
他走近尸体,借着灯光细看山彪脖颈下方,一道浅淡的红线自耳后划至锁骨处,极细,像是被利器割开的痕迹。但更重要的是——在山彪的右臂肘内侧,一块尚未干透的伤口中,赫然有一模一样的符号。
一笔勾。
与老六耳后那枚刺青一模一样。
他身子猛然一震,心中顿时翻起滔天巨浪。
——第二个“活针”!
他缓缓吸气,眼底的寒意仿佛凝成实质。
这不是一起孤立的杀人事件。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连环清洗。
“山彪也是会馆里的人。他和老六是同一批,或者同一个线,职能不同,但都被安排进来。他们在等待某个信号,执行某项任务,但——他们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