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任平生回去前留下的画和一些话
花间明月,风穿游廊。
不同于明宫的“干干净净”,宁清殿周围见不到一株小草,任府里繁花似锦、绿树成荫,漫步其中,犹如置身于山水画中,每一步每一眼皆可成画。
“假山旁边的秋千,是你以前让你做的,天气凉爽的时候,我们会在那里玩,假山里面还有我们的秘密基地。”
每到一处,任巧都会主动提起以前的事。
陈锦蓉浅笑说:“你与巧儿捉迷藏时,巧儿大多数都会躲于你们的秘密基地里,她每次都认为自己躲藏的很好,但每次都会被你第一个找到。”
“我也不想躲那里,但阿兄规定了躲藏范围,除了躲假山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任巧辩驳道,“我总不能跟阿兄一样,一点仪态都不要的躲到树上。”
“我记得巧儿最初不躲树上,是不会爬树,后来学会爬树,跟个猴似的,整天在树上乱蹿。”
“是阿兄带我的,我才不愿意呢。”
说话间,任平生一行人走到他的院子。
“莫听院。”
任平生想到任巧的留听院,俊朗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知道这个院名是谁取的吗?”任巧问。
“我取的?”
“你当时说你梦到了一首诗,那首诗就是为你作的,你就把院子改成这个名字。”
“那首诗的名字,是不是叫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其中有一句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你还记得?”
“这是那边一个传世诗人作的诗,那边给我取任平生这个名字,就是根据这首诗来的……才怪,”任平生笑说,“其实是我自己附加的,我在那边会叫这个名字,主要是是他们灵光一闪,又觉得念起来顺口,就这样叫了。”
陈锦蓉说:“难怪你当初那么点大,非闹着要改名字。”
“阿母给我取什么名字?”
“惟。”
“任惟,人喂,还是任平生好听点。”
任巧附和道:“我也觉得任平生好点,任惟,念起来跟人为一样。”
陈锦蓉说:“惟,凡思也。汝父意在你凡事能三思而后行。”
“还好改了名字,”任巧说,“改了名字,阿兄都五岁就开始琢磨造反,要是不改名字,阿兄岂不是会一岁就开始琢磨造反。”
陈锦蓉:……
任平生瞅了眼无语的陈锦蓉,拍了下任巧的脑袋:“你院子的名字是你改的?还是我改的?”
“我改的。”
“这么说你打小就是我的跟屁虫啊,我改院名,你也改。”
“你才跟屁虫,我是为了帮你分担火力,哪个小孩会像你小时候那么调皮?”任巧扭头对陈锦蓉说,“世母你看阿兄多不知好歹,世母快帮我教训阿兄。”
“好,我收拾他。”
陈锦蓉应下却未动手,带着任平生走入院内,为任平生介绍各个房间的作用。
莫听院的规格和留听院一样,是一座两进院。因是大府内的独立小院,院内房屋的布局与寻常的两进院有些不同。
外院有三房,厅堂、左右厢房。厅堂的作用无需赘言,左右厢房本为客房,用作朋友留宿之用。任平生将右厢房改为侍女房,即月冬在任府的专属房间。
这其实是有违礼制的,但任平生要这样做,陈锦蓉不拦、任毅不管,府内又有谁反对?任巧当初见后,也有样学样的将自己院内的右厢房给绿竹住。
内院与外院看似只隔一堵墙、一个月洞门,实则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似锦的美景,而内院的二房就在这美景之中,又似在美景之外。
“先看书房,还是卧房?”任巧问。
“书房吧,里面是不是有很多我以前画的画?”
“对呀,你之前闲着没事就会画画,”任巧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什么事?”
任平生话音未落,任巧冲进有侍女在打扫的书房。任平生与陈锦蓉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全程跟着,不发一言的月冬、绿竹,走进书房,看到任巧在翻画卷。
“你在找什么?”
任巧放下手里的画卷,拿起另一幅画卷,说:“我忽然想起来大漠决战前,你回来给世母庆生的那天下午,你在书房绘画,我过来问你是不是在画给世母的礼物,你说是画给从大漠回来的你。
然后,你还问我信不信你是来自天上的神仙,说你大漠决战后会回到天上去。我当时没当一回事,让你别说这种不吉的话,现在想来你是指回到那边,你画的画也是真的画给你的。”
“我说我回去前,怎么只给韵儿留了东西,没给我自己留下只言片语,还以为是时间不够,来不及,没想到我早就留下了,”任平生好奇问,“我画了什么?”
陈锦蓉、月冬、绿竹也是好奇的看着任巧。
“好像是一个人的大脑内部,你还在画上写了我看不懂的文字,”任巧继续翻找,“你们也帮着找找。”
任平生拿起桌上一副还未打开的画卷,上面画的是他擅长的风景画,内容是一座比滕王阁还要恢弘、大气的高楼,楼门的牌匾以小篆字体书写的“烟雨阁”,高楼的上方是朗月的夜空,楼下是人头攒动、商幌招摇的街景。
内容很陌生,画风、用笔很熟悉,但笔锋之中任平生暂时还没有,唯有久居上位才能养成的上位者气势。
其他的人物画、山水画也都一样,不同的是,有的上位者气势淡一些,有的浓一些,有的从普通的上位者气势转变成唯有皇帝才会有的王者之气。还有的是任平生最为熟悉的,只有随性自在,这是任平生现有的风格。
通过这些风格、气质的变化,任平生很容易判断出他是在什么年龄、时期画的。
任平生看着这些画作,既有种看到做梦、睡迷糊时写下梦中东西的熟悉、但毫无印象的感觉,也看到了他在大离那些年的痕迹,一笔一画都是他穿越大离,在大离生活了十八年的证明。
“这幅全家福,是你五岁时画的,你看你和巧儿当时都那么点大。”
陈锦蓉在看到任平生看以前的画时,主动过来告诉任平生,每副画是任平生几岁画的。
任平生听得心里很是触动,唯有母亲才能记住儿子几岁画了哪一副画,又想到适才陈锦蓉的“误会”,任平生发现他的运气极佳,两边的父母都通情达理、明辨是非,从根上杜绝家里一地鸡毛的可能。
如果任平生两边的父母不是通情达理、明辨是非的人,不说任平生以后的生活会一地鸡毛,糟糕事不断,就是当初造反,都不会那般顺利。
就以他造反中最重要的一环“烟雨阁”来说,若非任毅、陈锦蓉当家得当,让任府和睦、任黎、任青玉信服,还有任黎不贪恋钱财,任平生当初那么小的年龄,何以说服任黎帮忙开设烟雨阁,又何以利用烟雨阁有条不紊的推动造反进程?
“小姐是这幅吗?”
月冬拿着一副装在精致木盒里未装裱的画,快步走到任巧面前。
任巧接过一看:“对,就是这幅。”
说着,任巧推开桌上的画卷,腾出地方,摊开月冬找来的画。
画上是一个以朱笔绘制的人脑,旁边有以草书书写的英文注释,下面更是一篇同样以草书书写的英文。
英文的意思暂且不说,先说这幅画的笔锋,虽是任平生熟悉的笔锋,但其中不再蕴含王者之气,任平生瞧不出任何风格、气质,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般。
这就是他彻底失去情感的状态?
任平生脑子里浮现出,《超体》中女主最后大脑开发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表情、模样。
“这上面的文字,你认识吗?写了什么?”任巧问。
“这是我那边的夷文,”任平生指着大脑图旁边的英文注释,“这个夷文的意思是指,系统位于我大脑的位置。”
“在哪?”
“全部。”
“下面的夷文写了什么?”
“等等,我看看。”
以草书写的英文单词有些难认,但好在是任平生自己的书写习惯,任平生阅读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难度,只是这内容说是给“从大漠回来”的任平生看的,实质上更像是个人随笔。
内容如下: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一次看到这话的时候是在初中,第一次接触网络小说的时候,当时觉得这句话非常的帅、非常的有格调,恰好当时又是犯中二病的年纪,就用这话作为个性签名,幻想着自己是小说里的主角。
如今真成为了小说里的主角,还快到这个境界,才知道有格调的背后,是说不出的……难受。
话说,难受是啥滋味来着?
我不知道了。
我现在也不渴望回家了,也不在乎生、不在乎死,不在乎爱、不在乎恨,不在乎世间所有的一切。
现在的我和手里的这只毛笔、这张纸、这方墨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我知道我叫任平生,能思考,还有生物的本能。
再过三天两个时辰时刻,我将会彻底失去情感,届时可能连思考、生物的本能都没有了,所以趁着我现在仅存的生物情感,给我自己写点东西,留待日后回来看。
生物的情感,呵~
瞧瞧,人已经在我这里成生物了。
在我掌控系统、改造系统,发现系统本质,发现我开始丧失情感,我不止一次的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不应该改造系统、不应该奢求回到地球、回到那个家。
因为我发现所谓的系统,其实只是我带着地球记忆胎生到大离时发生的一种大脑异变,它准确来说是一种异能,所具备的力量,是我大脑异变产生后的力量,源于我的自身。
我做过实验,我十天不喝水不吃饭,快要死的时候,那股能量就会极其衰弱。
但改造一经开始,就没有回头路,我不知道我最终的结局是得偿所愿,还是跟《超体》的女主一样,脱离人身,成为大离无处不在的存在。
我现在也不在乎。
我现在还在乎,或者不能说在乎,因为我已经不知道在乎是什么滋味,或许就是现在这样吧,总而言之……任府被我拖入了无尽深渊,我对不起他们(没有感情\/笑脸)
任氏在我明年走后,有三成的概率会被灭族。
大离已经容纳不下隔代就会造反的任氏。
七成存活的概率,得依赖于南韵的恋爱脑。
南韵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也是天生的皇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南韵的。
在大离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有比她更适合当皇帝的人,所以我放弃立巧儿为皇帝,改立南韵。
说起巧儿,在我发现她长得像然然时,我以为然然也来了,但经过多年的确认,我可以肯定巧儿和然然只是平行世界里相似的花。
说起来我和然然的缘分很深厚啊,在地球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在这边还是异父异母的亲哥(有血缘关系)。
说回南韵,让我没想到的是,立南韵为皇帝,能增加我回去的概率。
不过正因为南韵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所以南韵天生就有着皇帝的狠辣无情,而且比我了解到的那些皇帝还要狠。
南韵刚成功夺位,就要杀掉太上皇、废太子全家、南氏宗亲和所有反对她登基的大臣,扫除一切不稳因素。
你知道这一共有多少人吗?
两万一千八百七十二个人。
朱元璋的洪武三大案,都是花了数年时间,分批次的才杀了这么多人,而她一夜之间要全部杀掉。
我拒绝了。
我的时间不多,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让我放开手去灭百越、灭匈奴,攒足我回去的资本,同时也是为给南韵博一个好名声,让离人世世代代都认为南韵是为重振国威,洗刷国耻才不得不篡位。
暴君解决事情的手段固然方便、快速,但隐患极大,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效忠一个暴君。
也只有蠢货才会依靠杀人、灭族解决事情。
南韵要做明君。
然后,就可以借“明君”之名掣肘南韵,给南韵留下威胁,减少任氏被灭门的概率。
只要将南韵为重振国威、洗刷国耻的明君形象立住,只要南氏宗亲不灭、姚云山一干反对她的大臣不死,南韵就得花上无数精力去维持自己的形象,就得利用任氏去对付他们,任巧也有时间成长、发展出保存任氏的力量。
我算到南韵会洞察我的心思,但没想到南韵会心甘情愿的接受、答应。
这个恋爱脑呦。
我咋就抢回一个恋爱脑,现在一见面就提成亲,巧儿这个二愣子还鼓捣南韵给我下药。
你可真是我的亲妹妹!
还好没立巧儿为皇帝,不然我一走,任氏说不定很快就被灭族。
话又说回来,南韵能让我这个马上就要彻底失去情感的生物,感到无语,也是够厉害的。
就写这么多了,需要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对了,回那边前,我会舍去这里所有记忆,仅留下内力。
记忆是很重要,但丧失情感后的记忆,不能要。
若是留着,回去后必然会受其影响。
任平生不是无情无义、只会算计之辈(笑)
再见啦,希望我能如愿。
希望……这两个字就这么顺滑的写出来了。
可我已体会不到希望的滋味。
就像失去了味觉,知道眼泪是咸的,但流进嘴里和水一样,寡淡无味。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任·失去情感·平生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