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行司马门

任平生带南韵第一次坐车的时候,南韵不用他教,便主动系上安全带。任平生当时问南韵怎么会系安全带,南韵给出的回答是大离的马车和已淘汰的战车上有类似的安全带,加上看到他系安全带,故知道如何使用安全带。

今日,任平生习惯性的让月冬系安全带,见月冬一脸茫然,不知安全带为何物,忽想起来他前日子坐帝辇时,帝辇上压根就没有安全带,而且月冬这个土生土长的离人,也没有乘坐帝辇系安全带的意识。

由此可见,南韵会知道安全带为何物,怎么系安全带,是通过他为南韵准备的《现代生活手册》知晓的,而南韵当时那副淡然随意的模样,让任平生在今日前都以为大离的马车、淘汰的战车上有安全带。

唉,还是吃了太单纯的亏。

任平生口头教月冬拉出安全带,再接过月冬手里的安全带,帮月冬系上,教月冬如何打开时,脑子里忽然闪过扶摇台,问:“月冬,扶摇台在哪?”

后座的李善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疑问,不明白秦王怎么连扶摇台在哪都不知道。

月冬说:“回公子,扶摇台在东市的摘星楼,它是公子在宣和十四年,命人建造的。公子本想建十层,后因楼层太高,被一谏议大夫以公子建高楼欲图皇宫的理由,奏请太上皇拆除,并要治公子意图谋反之罪。

公子知晓后,入宫以大利说动太上皇,不过摘星楼也因此被迫改为六层。”

“当时指使这个谏议大夫诬告我的人,是前朝的李相?”

“是的。”

后座默不作声的李善听到这,心里浮现出一个让他惊愕的猜测:秦王失魂了。

任平生瞥了眼后视镜里的李善,启动汽车,说:“出发了,月冬你指下路。”

“喏,”月冬忍不住好奇道,“公子,此物没有马牵引,如何移动?”

“靠电,也可以靠汽油,不过我这个是靠电。”

说着,任平生轻踩油门,汽车缓缓向前行驶。月冬、李善坐在车里未感觉到汽车的移动,但看着前方靠近的“院门”,他们意识到汽车已在移动,脸上不禁流露出惊讶之色。

竟然真的动了。

早已见识过无人机、对讲机等东西的月冬还好,就是有些好奇,汽车能靠电移动,发电机会发电,怎么不能移动。

李善则要好奇、惊讶许多。不过相对于所乘坐的这个东西不靠牲畜,靠什么电移动的好奇、疑惑,李善更好奇秦王从何处得到这个东西?

巧工坊?

应当不是。

李善对于巧工坊目前的研发情况,虽然知之甚少,但他在齐升学院学过工学,大致清楚大离的匠人目前的水平,所以他敢肯定他现在所乘坐的这个东西,不是巧工坊的匠人能研究出来的。

而且这么大的东西,运进宫里,他作为卫尉不可能不知情,就像任巧隔三差五的从宫里带东西出去,他不仅清楚的知道任巧带出东西的时间,还清楚任巧带出的东西大多都是新奇、以前从未见过的。

如今看来,那些东西想必也都和秦王有关。

秦王从何处弄到这些东西?

李善愈发好奇,隐隐觉得弄清楚东西的来源,或许就会知晓秦王为何要诈死,为何会失魂?

这个想法一出,李善心里一跳,后背发凉,冒出冷汗,忙压下心里所有念头。

这不是他该探究的。

“李善?”

听到任平生呼喊,李善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看向任平生。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善心里发慌,有些结巴的说道:“回秦王,末将没、没想什么。”

任平生留意到李善慌乱的表情,有点好奇李善刚才在想什么,没有刨根问底的追问,打开李善左手边的车窗。

“外面的那些人是这次跟着我们一起的护卫?他们是等会出宫门的时候骑马,还是步行?”

李善瞥了眼车窗,回道:“回秦王,步行。”

“这个车比马车快,他们走路跟不上,让他们都骑马,在宫门汇合。”

“喏。”

李善有些无措的打量车门,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任平生见状,打开门锁,伸手拉开门把手,教李善开门。

李善道谢,拿着任平生给的两条香烟,下车,快步走到列成两排的护卫面前,直截了当的告诉众人,秦王命他们骑马跟随,同时将香烟交给队长。

护卫们早已看到汽车,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前日看到《策命武安君为王文》而起的种种猜测,皆在这一刻凝聚成一种——大将军真的还活着?

激动、亢奋等情绪瞬间在卫队中传播开来,只是碍于卫队条令,护卫们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直到李善下车,向他们传达任平生的命令、告诉他们,任平生给的香烟,护卫们这才克制着激动,整齐划一的向任平生行礼。

“吾等拜见秦王。”

任平生原没打算下车,见众人给他行礼,一个个还一脸激动、兴奋,便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走到护卫队面前,简单与众人寒暄。众人激动又拘谨的模样,让任平生有种他以大人物的身份接见一辈子难见到一回的下属的感觉。

转念一想,这种感觉倒也没错,他在大离可不就是实打实的大人物。

另外,从护卫队众人见到他后的反应,不难得知他深得士伍之心,士伍们敬的是他这个人,而非身份。

这是一个极佳的好事,意味着他接下来只要不乱搞、维护好这些士伍的利益,纵使没有南韵、任氏庇佑,他在大离都立于不败之地,姚云山、南行师这些人若想趁他失忆搞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

闲言少叙,以教护卫队众人抽烟为话题,闲聊了一会,任平生带着些许烟味,和李善刚回到车上,听到月冬手里的对讲机传出任巧的声音。

“哦,你们快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完毕。”

“巧儿又在催了?”

“回公子,是奴婢刚刚想起来小姐让我们出发时,知会小姐一声。”

“出了这个门,是直走还是拐弯?”

“回公子,宁清殿外是一条踏道,车辆无法通行。公子出了外院门,需右拐,驶入右侧门。那里是御车道,陛下平日乘车出行都是走这条道。”

任平生依言驶入右侧门,发现门外是一条长约三十米、宽约三米的平缓坡道,道面上有精美的防滑图案。

由此可见,大离皇宫的建筑风格和秦汉时期的建筑风格一样,都是高台建筑,有着极高的夯土台基。

坡道的尽头是一条感觉像是一眼能看到头又看不到头,宽同样是三米的直道,道面和坡道一样,有着同样精美但不一样的防滑图案。道路的两边是平滑的灰黑色高墙,墙面上好像有箭孔和刀剑划过的痕迹。

任平生开车行驶在这条道上,有种过隧道但比过隧道更压抑的感觉,这是前些日子乘坐帝辇回来时,未有过的感觉。任平生对此倒没在意,饶有兴致的降低车速,左右打量。

在看到高墙顶端有一条似乎将天都截断的过道时,任平生还联想到万一有贼人闯进皇宫,守卫可以站在过道上对底下的贼人射箭,那时过道里的贼人就是活靶子,避无可避。

经过两道具有防护意义的门,任平生左拐进入出宫的最后一条路。道路尽头的守卫显然早就收到消息,早早的打开宫门,任平生开车经过的时候,守卫目不斜视的眼睛里闪过见到汽车的疑惑、惊讶,和见到车内任平生的惊愕、激动。

任平生没留意到守卫眼睛里的情绪,习惯性的将车停在门右边的位置,一边等护卫队,一边打量宫门外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是矗立在宫门两旁的阙,也就是用于观察、彰显皇宫威严的高台建筑,阙之外,任平生因所处的位置看得不太清楚,应该是类似广场的空地,有一对极具大离风格的精美望柱。

除了阙和望柱,宫外再值得一提的是,任平生身后的宫门名——司马门。

司马门在现代历史上象征着皇权,是皇帝通行的专用道路。当初曹植醉闯司马门,大权独揽的曹操都要通过诛杀司马门的公车令以平息这事,可见司马门的特殊地位。

如今,任平生见司马门在大离有着同样的特殊地位,他却可随意通行司马门,这让任平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体会到他作为秦王、大将军在大离的特殊地位。

任平生之前虽然一直都住在南韵的寝宫里,宫里的宫女都对他十分恭敬,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南韵、任巧也没少强调他是武安君,是大将军,在大离做了哪些事,但由于活动范围就那么点大,

任平生并未真正体会、感受到武安君、秦王、大将军这些身份所拥有的权势,他对武安君、秦王、大将军所拥有的权势概念仍停留在电影电视剧、小说漫画上——虚浮,而又不切实际。

至于和南韵在大离相处的种种,因和南韵太熟的缘故,任平生在宁清殿,感觉和在现代的家没有区别。

今日,任平生离了南韵,通过和李善、护卫队等陌生人的接触,看到他们对自己恭敬的态度,加上他开车走了曹操都不敢走的司马门,李善、司马门的守卫一个个都还没有任何异议,方才让他感受到一点秦王、大将军的权势。

不得不说,这种打破常规,漠视权威,普通之下唯有我特殊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难怪古今往来,那么多英雄豪杰都渴望当皇帝,成为天下之主。

压下心里的感觉,任平生瞥了眼都坐着一动不动,不说话的月冬、李善,说:“怎么都不说话?你们放轻松点,别紧张,尤其是月冬,李善紧张还情有可原。

毕竟我和李善接触的少,加上我之前是他院令,学生见老师,拘束很正常。而你跟我从小一块长大,你在我眼里和巧儿没区别,巧儿也说过你小时候没这么拘束,现在这么拘束,是我越来越可怕了?”

月冬忙道:“公子误会,奴婢从未觉得公子可怕,奴婢只是……”

任平生见月冬“只是”半天也没只是个所以然出来,有些无语,想问清楚原因,又念及有外人在,说:“你只是不出来就别只是了,先把自称改了吧,好歹是个少府,总是奴婢奴婢的,不知道还以为我苛刻旧人。

你也不是不知道街头的百姓有多能胡扯,你难道想让我背负一个苛刻旧人的名头?”

“喏,奴……下臣知道了。”

“臣你个头啊,我这个字就这么难说出口?”

任平生抬手欲敲月冬脑袋,又觉得可能有些不合适,收回收,没好气的瞪了眼月冬,懒得再跟月冬说这事,拿起放在储物盒里的手机,说:“放首歌,让你们放松一下。”

连上蓝牙,任平生进入音乐播放器,打开下载列表,播放《问我喜欢什么花》,紧接着车载音响里便传出在任平生看来颇有意思的音乐。

「想你吗爱你吗,愿做爱情的傻瓜,这是我决不犹豫的回答……」

月冬对此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公子品味独特,喜欢听这样的乐曲。李善则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乘坐的无畜车竟然还会同时演奏乐器、唱歌,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李善竖着耳朵,试着找声音来源时,车外传来马蹄声。

护卫队骑着毛发一致的高头大马,列成两队,井然有序而来。

“你们不用在前面前开道,跟在后面,”任平生启动汽车,对月冬问:“接下来怎么走?”

“回公子,过桥后左拐,直行百步,右拐进入栎阳大街。”

月冬主动用普通话解释道:“栎阳大街是建立之初便有的名字,据说原要定为公卿道,不知为何改为栎阳大街。另外在宣和十年,公子奏请太上皇,主动修缮街道。”

“我当时修缮街道有什么目的?”

“彼时外地遭了大水,流民涌至栎阳,朝廷无力赈灾,有人打起烟雨阁的主意,公子当时还未将股份献于太上皇,为避免太上皇对烟雨阁下手,便主动提出以工代赈。”

“当时是谁打烟雨阁的主意?”

“还是李相。”

“难怪他没了,合着这家伙一直看我不顺眼。”

“李相一直是看任氏不瞬眼,后察觉到公子意图,方视公子为眼中钉,想将公子和任氏除之而后快。”

“他看任氏不顺眼是历史原因,还是任氏和他有怨?”

“历史原因。”

“倒是个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