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真当我傻呢?

任府,留听院。

烛光摇曳的房间里,一盏违和又不违和的台灯安静待在案头。

任巧披着如墨的秀发,身着樱花粉外袍,慵懒地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科考资料,借着台灯明亮的灯光,逐字逐句的阅览,甜美的小脸上堆满了思索之色。

绿竹身着材质不差于任巧衣裳的玉白色里衣,跪坐在任巧身后,力度适中的捶捏任巧的肩膀。

“蓝虎这人真可恶,上午不来,下午不来,偏偏晚上来,这不明摆要坏小姐名声,他也就是看公子不在,公子要在,我看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晚上来。”

想起戌时末突然上门求见的蓝虎,绿竹就是一肚子气。

小姐担任学宫令的任命还未公开,蓝虎就在晚上上门求见,说是要向小姐汇报有关科考的新想法,但说出去谁会相信?尤其是那些与任氏有仇有怨的,必然会刻意败坏小姐清誉。

“无需动气,我们又没让他进门。”

“小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搁以前,要是有人敢意图坏你清誉,你早把那人收拾的他阿母都不认识了。”

“蓝虎是齐升的人,他上门不管他的真实目的如何,明面上都是找我汇报科考之事,我若仅因猜测就收拾他,你让其他齐升人怎么想?”任巧回首捏绿竹的脸,“真当你家小姐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纨绔?”

“话是这样说,但他晚上上门,明摆了是故意的,就这样算了,奴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所谓刻意夜里上门,让人传闲话,仅是妇道人家之念。他的真实目的是想对外营造出,他已成为任氏人的假象,或者说他认为我让他去齐升讨论科考之事,就是有意将他收入任氏门下。

放眼天下,想投于任氏门下的人,何其多也,蓝虎又是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如今在他看来有所谓的良机,他焉能不抓住?可惜此人心术不正,不然凭此人的才学,倒是可以一用。”

还有一句话,任巧没说——阿兄不在,蓝虎适合做任氏的刀;阿兄在,任氏无需用这种人当刀。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是想通过闲言碎语,让外人以为他和小姐关系匪浅。”

任巧无语地又捏绿竹的脸:“少看点无聊话本,阿兄让人弄出那些话本,是为了诓人钱的。”

“我已经好多天没看了,”绿竹迟疑道,“小姐,公事弄好了吗?我们今晚还玩游戏吗?”

“天天就想着玩游戏,游戏有那么好玩?”

“好玩呀,多有意思,小姐不喜欢吗?”

“一般般,打发时间可以,一直玩没意思。”

绿竹有些失望:“那今晚不玩了?”

“你想玩也玩不了,手摇发电机的电量太少,无法支撑游戏机太久,等阿兄买来石漆发电机再玩。”

“好吧。”

绿竹话音未落,床榻那边传来对讲机滋滋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任平生的声音。

“巧儿,我是任平生,睡了吗?完毕。”

绿竹心里一喜,立即跳下软榻,鞋都不穿的绕过用以隔挡的屏风,拿来对讲机,双手递给任巧。

任巧瞅着绿竹的喜意,泼冷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阿兄这么晚找我,肯定不是让我进宫拿发电机。”

“可公子这么晚找小姐,除了让小姐进宫拿东西,还能做什么。”

“没准是有正事。”

说话间,对讲机里又传出任平生的声音。

“巧儿?”

“看吧,这么急着找我,肯定是有正事。”

任巧按住对讲机的说话键:“没有,我在看科考资料,你找我什么事?完毕。”

“挺用功啊,天文望远镜到了,想叫你进宫看星星月亮,要来吗?完毕。”

“你不早说,早说我早进宫了,完毕。”

“你阿嫂刚才问我,我才去看物流,发现天文望远镜到了,还有给叔母买的影音设备也到了。不过影音设备还没导入电影,今天就没带过来。给你买的,明天应该也能到,完毕。”

对讲机里接着传出任平生询问的话语。

“你来不来?完毕。”

“来,完毕。”

“速度快点,我还带了龙虾、卤味,等你过来吃,完毕。”

“知道啦,完毕。”

放下对讲机,任巧下了软榻,穿上绣面拖鞋,绕过屏风,走进卧榻区域。卧榻旁,先一步过来的绿竹刚备好衣服,见任巧过来,立即迎上任巧,脱掉任巧的外袍。

“那个……小姐,这次能带奴婢一块进宫吗?奴婢也想看星星。”

“把对讲机拿来,我问问。”

“谢小姐。”

绿竹忙拿来对讲机,一脸期待的望着任巧。

任巧按住对讲机说话键:“阿兄,绿竹也想看,我能带绿竹进宫吗?完毕。”

“好,你带她过来吧,完毕。”

随手将对讲机递给月冬,任平生继续低头,挨着目镜,观赏星空。

大离的天空比现代的天空要干净很多,它像是任平生记忆里的夜空,纵使雨夜,抬头仍可看到许多星星。

在这样优渥的可视环境下,即便宁清殿的院子不是最佳的观星地点,天文望远镜镜头里的夜空仍是超乎任平生想象的璀璨、绚烂,令人震撼。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天文爱好者了,这样的星空,谁会不爱呀。”

任平生语气有些感慨,示意月冬看。

南韵遥看璀璨星空,赞同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今日见得星空真貌,方觉自身渺小。不过你我还好,观星只为一乐,若让太史令得此物,定会痴狂。想当初,平生送他一个巧工坊研制的望远镜,他就没少用以观星。”

“那等巧儿来了,让她注意保密,别让太史令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缠着巧儿借他。”

“太史令好歹是长辈,焉会如此儿戏。”

“那可不一定,你也说了他得到此物会痴狂,说明他很喜欢观星,现在有东西能让他更好的观星,他能不动心?”

南韵微微一笑,问:“平生可知太史令是谁的父亲?”

“谁的?”

“尉迟靖,”南韵问,“太史令昔日没少怪你带坏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按照他的想法应当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下一任太史令,结果因你成为一个整日就想着打匈奴的莽夫。”

“那他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将军不比太史令好?”任平生说,“我看他就是嘴上那样说,没少在家偷着乐。”

“平生此前也是这样说,不过太史令不比他人,他确实只想尉迟靖接任他,不想他涉入朝堂过深。”

“尉迟氏大致是什么情况?”

“平生可知崔柕弑君?”

“知道,尉迟氏和崔柕有关?”

“是与被崔柕勒令改史不从,而被崔柕杀死的史官有关,尉迟氏是那个史官的后人。事情发生后,尉迟氏举家逃离田国,来到大离。在大离生活了两代后,开始担任太史令至今。”

听得这层渊源,任平生陡然有种耳闻目染的人物,原来是身边的人的感觉。

“来到大离后的尉迟氏,有他们先祖的风范吗?”

“尉迟氏深得先祖之风,大离历代皇帝,无论哪一代妄图让尉迟氏改史,尉迟氏都只有一个态度,灭族不改。”

“难得,不过也是大离历代皇帝宽仁,搁那边皇帝早给他们灭了,换一个听话的。”

任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隔代造一次反,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不对,不能说没事,任氏先祖造反,除了第一次是因为被抢了心爱的女人,后面都是感觉皇帝要对任氏下手了,就提前造反,换皇帝。

而且换了皇帝后,任氏一直将军权牢牢地抓在手里,历代皇帝就是想收拾任氏,也只能跟太上皇一样,想而不能。

南韵不知任平生的联想,听到任平生的话,毫无避讳的问:“平生可有改史之意?”

“我在那边养成的历史观,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只要不是恶意抹黑,他爱怎么写怎么写,”任平生说,“就算我们被定为篡权谋逆的奸佞小人,凭我们灭百越、扫匈奴和未来的通西域这三条功绩,

后人看到这段历史,除了怨天尤人的废物,大部分人只会觉得我们做的对,会认为是我们拯救了大离。”

南韵莞尔一笑,对于任平生的态度一点都不意外。早在跟着平生学习的时期,平生就与她说过,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平生现在要是在意后人的看法,反倒让人意外。

闲聊了一会,任平生见任巧还没过来,南韵、月冬没有继续看的兴致,便提出回殿里等,南韵、月冬没有意见。

进殿前,任平生主动对守着宁清殿的女侍卫们说,她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女侍卫们顿时意动,但都没有行动,一个个等南韵开口,方才轮番上前查看。

任平生对于女侍卫只听南韵的命令,没有在意,南韵却是主动对女侍卫说“武安君之令即朕的命令。”任平生不由一笑,握住南韵的手说“不用这样”。

晃眼过了两刻钟,南韵坐到案台后,批阅起奏章。任平生翻了一份奏章,又走出大殿,用天文望远镜看月亮。

大离的月亮是否和现代的月亮一样表面凹凸不平,碍于任平生买的天文望远镜的倍数问题,任平生现在无法肯定,只能感觉差不多,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仅是以肉眼看月亮,任平生感觉大离的月亮比现代的月亮要大一圈。

“月冬,这边有关月亮的传说吗?比如后羿、嫦娥之类的。”

“公子曾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还提过天蓬元帅恋嫦娥,被打下凡间变成了一只猪。”

“大离这边有没有和月亮相关的故事?”

“奴婢不知。”

月冬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任巧的声音。

“姮娥盗药奔月,就是大离的故事,猪八戒恋嫦娥才是阿兄讲的故事。”

任平生抬头看去,只见在幽暗的院门之外出现一道烛光,烛光之中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待身影离近,不是任巧,又是何人。在任巧的身后是提着灯笼的女侍卫和绿竹。

“耳朵挺贼,隔这么老远都能听见我和月冬说的话。”

“用词真难听,不会说我是耳力好?”

“你让我等这么久,还想让我用好词。”

“谁让你这么晚告诉我?你早点告诉我,我傍晚就来了。”

任巧说话间,目光一直锁定在任平生身前的天文望远镜上,但她没有立即上前查看,问清南韵是在殿里后,径直走向大殿。绿竹倒是恭敬的走到任平生面前,向任平生行礼,然后再向月冬行礼。

任平生没管任巧,教绿竹怎么用天文望远镜看星空。绿竹没有推辞,满怀期待的上前。她不跟任巧进宫参拜南韵,不是她不懂礼数,是以她的身份没资格进去参拜南韵。

不一会儿,在绿竹惊叹、赞叹的声音中,南韵、任巧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绿竹,瞧你大惊小怪的,有那么好看吗?”

“奴婢参见陛下,”绿竹恭敬行礼,再回答任巧:“回小姐,非常好看,奴婢从未想过天上的星星会是那副模样,有的还跟祥云图案差不多。”

任平生接话道:“不止,你看月亮,月亮上还有人呢。”

“月亮上有人?”

绿竹瞬间起了巨大的好奇心,很想一看究竟,但忍住了,后退一步,让出天文望远镜。

“你别听阿兄胡扯,阿兄说的人是姮娥。”

任巧打量着天文望远镜。

“并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我刚才看到了,不然我好好的问月冬,大离这边有没有和月亮相关的故事。”

任平生神色认真,语气笃定,看上去真像那么一回事,但深知任平生脾性的任巧,完全不信。她自顾自的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美丽璀璨的星空,有些兴奋的跟南韵、月冬和绿竹分享、诉说。

任平生无奈的看向南韵:“韵儿,你也不信我?”

南韵不信,但给面子的问:“平生看到的人是何模样?”

“这个天文望远镜的倍数不行,月亮离我们又远,我哪里看得清那个人的模样,我就是看到有一个类人形的东西,一下子出现在月亮的东边,一下子又出现月亮的西边,神奇的很。”

任平生有些无奈:“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别不信。”

任巧见任平生言之凿凿,虽然还是有点怀疑任平生是在骗人,但心里不由的有点相信。

“哪呢?我看看。”

“就月亮的上半部分,你看仔细了,一定能看到。”

说着,任平生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微微分开,从镜口上方一点一点的缓缓下落,再猛地收回。

一旁的南韵、月冬和绿竹见状,不禁失笑。

任巧惊讶的叫道:“诶,我看到了,竟然真的有。”

任平生瞥了眼忍俊不禁的南韵,忍笑道:“是吧,我就说有。把你看到的,大声告诉她们。”

任巧离开目镜,说:“我看到某个骗子手指头,”任巧斜眼看向任平生,“真当我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