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是寡人有气势,还是孤更有逼格?

辰时六刻,任府大门。

任平生站在台阶下,面带笑容的目送帝辇远去,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汽车钥匙,走到停在墙边的汽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条未拆封的香烟,关上后备箱,拉开驾驶座车门,从储物盒里拿出打火机。

关上车门,任平生对外院家宰特意安排在车旁守车的奴仆,交代一句不用刻意守着,跨过高高的门槛,径直朝内院走,待走到无人的地段,任平生取下腰间的对讲机,清了清嗓子,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

“韵儿,还会再见吗?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韵儿,你要开心,你要幸福,在今天没有我的时辰里,你要自己的幸福、开心。韵儿,韵儿,韵儿,没有你我怎么活啊,韵儿,你带我走吧,韵儿……”

同一时刻,安静的帝辇里,南韵正在看昨日来任府时,特意带在路上看的奏章,月冬端坐在侧,提着琉璃茶壶,正给南韵倒茶,挂在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传出任平生充满悲伤、绝望的嘶喊。

本就安静的帝辇瞬间陷入死寂,空气里泛起丝丝尴尬。

南韵下意识看向月冬,月冬神色如常的放下茶壶,仿若没听到任平生的嘶喊。不过,月冬微微朝左扭头的动作和不断抿着的红唇,皆暴露出月冬的真实内心。

“想笑就笑,不用瞥着。”

月冬抿嘴摇头:“公子思念陛下过甚,奴、奴……噗~”

月冬有点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

南韵也是一笑,拿起对讲机,按着通话键,红唇张了又张,索性将对讲机对着月冬,让任平生听听月冬的笑声。

“是月冬在笑?啧,笑这么夸张,让她悠着点,别笑的喘不上气。”

已经捂着肚子的月冬,听到任平生的说话声,下意识的想忍笑,但越忍越想笑,越笑肚子越疼,不由的趴了下去。

南韵看着已经笑趴下的月冬,有些不解的失笑道:“有这么好笑?”

月冬撑着坐起来,捂着笑痛的肚子,断断续续的笑说:“陛、陛下恕罪,奴、奴婢也不想笑,可……可忍不住……”

话音刚落,对讲机里传出任平生的声音。

“家大业大就是不好,在自己家里走两步就能遇到人,刚跟你说那些的时候,差点让人听见了。”

“平生胆识非凡,何惧他人耳?”

“这不是受了我好老婆的影响,你到哪了?”

南韵看向月冬,月冬已勉强停笑,正撩开车窗帘,推开一点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向南韵汇报。

“已出栎阳大街。”

南韵按下对讲机通话键:“刚出栎阳大街。”

“你果然不如我想你,都不问我到了哪里,我现在去找巧儿,你猜我找我什么事?”

“让巧儿教你兵法。”

“对,也不对,我到了,拜拜。”

南韵清楚任平生这是有意吊她胃口,不以为意,放下对讲机,接着批阅奏章。

任平生的确有吊南韵胃口的心思,但见南韵不在意,也没有在意,走进安静的留听院,喊道:“巧儿,巧儿。”

不多时,绿竹一袭粉衣,快步从内院走出,行礼道:“公子,小姐正在用早食,敢问公子找小姐何事?”

“让她吃好了,来梧桐院书房。”

“喏。”

出了留听院,任平生没有立即前往梧桐院,而是先来到他的莫听院,摘了假发套,脱了帝王制的华丽常服,换回现代的短袖、休闲裤,任平生一身轻松的,照镜子弄了弄发型,这才来到梧桐院。

跟在卧房看电影的陈锦蓉打了声招呼,任平生走进任毅书房。任毅的书房内部格局和莫听院的书房格局差不多,区别在于任毅的书房多了几分生活气。

精美的书柜共有四个,每个有四层,分门别类的摆放着不同类型的兵书。任平生暗暗感叹数量之多,看到墙壁上挂着两幅舆图,一副是大离郡县图,一副是天下疆域图。舆图的绘制风格极具现代地图风格,一看就是出自任平生的手笔。

任平生认真端详着大离郡县图。说起来,这是任平生重回大离以来,第一次看到大离的地图。

大离的疆域大小和秦朝、汉朝的汉武帝前期相仿,东至东鳀岛,南至珠崖,北至北海,西至河西走廊。

“苍梧以南,庐江以东,云中以北和北地以西的河西走廊,都是我当大将军时打下的,哎呀呀,我可真牛逼。”

任平生暗暗得意的同时,接着看天下疆域图。说是天下疆域图实际上只有大离、大离周边和西域那一块地方。西域那一块,标明了西域三十六国的具体位置、区域。

任平生踮起脚尖,寻找离军即将要攻打的鄯善、蒲类两地。

之前虽已从南韵那了解到,鄯善、蒲类两地是西域的大门,打下鄯善、蒲类两地,相当于打开了进入西域的门户,但在看到鄯善、蒲类在地图上的具体位置,任平生心里才有了具体概念。

的确像是通往西域的两扇大门,大离若要经略西域,必须要占据这两个地方,才能进退自如。

推门声忽然响起,任平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月十六,样貌俏丽,看上去眼生的侍女,端着茶、点心走进来。任平生没有在意,继续看地图,后见其放下茶、点心,站在一旁不走,不由问:“你还有事?”

“回公子,奴婢奉夫人之命,侍奉公子。”

“不用,你出去吧。”

“喏。”

侍女出去不久,房门又一次被打开,任平生以为又是侍女,来人却是任巧。任巧穿着浅绿色为主,白色为辅的类宋制离服,浑身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见任平生站在舆图前,任巧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之前练兵的杂胡部落在地图哪个位置?”

任巧望着地图,踮脚,伸手点了下蒲类:“在这附近。这里原是乌孙国,与匈奴同俗,但和匈奴亦敌亦友,有时和联合起来攻打大离,有时也会和大离一起攻打匈奴。

三十年前,被世父带兵灭了一部分,然后又被匈奴人把剩下的部分灭了。从那以后,乌孙国没了,残余的乌孙人有的归了大离,替大离养马,有的逃到西域或更远的地方。

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原是乌孙人的奴隶,那个杂胡部落就是,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干嘛,随便问问,”任平生说,“我叫你过来,有两件事要麻烦,一件事跟你商量。”

“你说。”

“你猜月冬去哪了?”

“跟阿嫂回宫了?”

“回去筹备婚礼,你帮我也准备一些婚礼需要的东西。”

“阿嫂已经在筹备了,我们为何还要筹备?”

“婚礼本就该男方筹备,现在韵儿开始筹备,我们这边也该有些动作,至少让人感受到我们的心意,不能让韵儿一个人弄好,我们啥都不做,坐享其成。”

“你说的有道理,但你让我筹备什么?我对这方面又不懂。”

“你不懂可以去问啊,多跟月冬商量,看看哪些是我们能出力的,”任平生说,“总而言之,你要让外人知道,不是韵儿一个人在筹备婚礼,任氏也在筹备。”

任巧恍然道:“明白了,你跟世父世母说了吗?”

“昨晚跟阿母提过,跟阿母提过,等于跟阿父提过。”

任巧接话道:“等于没提,婚姻六礼,就算你和阿嫂是自由相爱,也得按照流程,举行‘介’的仪式,然后走完问明、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等流程,才能举办婚礼。”

“还说你不懂,你这不是挺懂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周岚成亲时,我可在场,我不懂的是婚礼上该准备哪些东西。”

“你跟月冬多联系吧,看月冬那边是怎么安排。”

“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太上皇,”任巧说,“他虽然出席了你攻灭百越的庆功宴,但原因我们都现在都知道了,这次你和阿嫂结婚,摆明了是要以子代离,我怕他知道后不会愿意出席婚宴,就算出席了,也可能会破坏你和阿嫂的婚宴。”

“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是觉得你应该和阿嫂聊聊这个问题,”任巧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希望太上皇出席的,毕竟太上皇是阿嫂的父亲,而且成亲这么大的事,父母不在场,场面不好看。”

任巧话锋一转:“但阿嫂有可能不愿意太上皇出席,或不在乎太上皇是否出席。因为此前无论是禅让、登基或者攻灭百越的庆功宴上,我留意过阿嫂对太上皇的态度,和对陌生人没有区别,看不出怒、也看不出恨。”

任平生思忖道:“你能确定韵儿对待太上皇真的如陌生人?不在乎太上皇是否出席婚宴?如果韵儿真的不在乎,我们就尊重她的决定,非要让太上皇出席婚宴,反而不好。”

“我不能确定,你最好是和阿嫂聊一聊。”

“不急,等快成亲的时候再说吧,现在还在筹备,应该要不少时间。”

“肯定的,光婚服就要花很长时间,周岚的婚服当初至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她那个还是普通婚服,以你和阿嫂婚服的规格,就算多人同时制作,至少也要一年多。”

“这么久?”

“这还是往快了算,要是不赶时间,让绣娘慢慢绣,那至少得要两年时间,”任巧说,“你昨日穿的那身常服,就至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对了,你今天不是要见姚云山那些人,怎么不穿这边的衣服?”

“他们哪配让我特意穿这边的衣服,”任平生走向书柜,“你要知道我是秦王,我穿衣奇怪也好,言辞浅薄,漏洞百出也罢,他们作为下位者,只能顺着我、依着我来,最多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而我明面上有你阿嫂,暗地里有你的绣衣,我需要怕他们搞小动作?”

任平生接着说:“你说说,等会见了他们,寡人是自称寡人有气势,还是孤更有逼格?”

任巧笑说:“你都说他们只能顺着你、依着你,你自称什么不都一样。”

“不一样,寡人自己的感觉不一样,”任平生自我感受道,“孤自己的感觉不一样,啧,感觉都挺别扭的,还是我自在,”任平生略过这个话题,“阿父说你兵法学的不错,你帮我挑挑,哪本书适合我现在看的?”

任巧不假思索的说道:“《尉缭》,你此前用兵,多用形势,这本兵书注重的就是形势。另外,这本书也属于杂家,与你相合。”

说完,任巧从标有兵形势的书柜,找出《尉燎》兵书,足足有五大本。这还是有纸、有印刷后,让人制成纸质书籍后的规模,《尉燎》的原本是用竹简记载,足足有两大箱。

不过,相对于《尉燎》一书的规模,任平生更在意书柜的分类:兵形势,兵权谋、兵阴阳,兵技巧。

“这四类是阿父定的分类,还是公认的?”

“世父定的,世父乃公认的兵道大家,他练的兵,是真正的虎狼之师,也就是太上皇不行,不然以世父的兵才,早就灭了百越、匈奴。你当初率军攻伐百越、匈奴,就是以你和世父练的兵的为主力。”

任平生微微点头,翻开《尉燎》的第一本书,坐在椅子上,说:“你跟我讲讲这四类分别指的是什么?”

“就是名义上的,技巧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对士伍进行训练,一方面是精进武器装备。权谋是指制定战略方针。阴阳是,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

任巧说:“简单来说,就是善用术数、观察气候天象,利用好阴阳五行等。”

“兵形势呢?”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任巧说:“我让你看的这本书,它将势分为三类。其一,拥有军事实力,建立战前的对敌优势;其二,精心运筹决胜,造成最佳战场布势;其三,临阵审时度势,充分发挥击敌威势。

“你和世父领兵作战,都是如此。”

任巧接着说:“另外,这本书将胜利定为三类,道胜、威胜和力胜。按照这个划分,你攻灭百越,是威胜。你征伐匈奴,是力胜。”

“这三者的详细内容是什么?”

“讲武料敌,使敌之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此道胜也。审法制,明赏罚,便器甲,使民有必战之心,此威胜也。破军杀将,乘闉发机,溃众夺地,成功乃还,此力胜也。”

“你攻打百越前,重定军规,分发全新武器装备,发放粮饷,保证他们三日一肉,又沿途惩戒豪绅大户,给当地的百姓发放田地,让士伍的家人受益,这些举措,都让离军有必战之心。

然后加上大炮、火铳,打百越,可就不跟打小孩似的,轻轻松松的就解决了。”

任巧接着说:“打匈奴不一样,匈奴在草原上来去如风,大炮、火铳难以发挥作用,加上匈奴萨满的巫术,让士伍人心惶惶,这时候你一人冲杀军阵,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萨满,激发士伍血勇,一举击溃匈奴,就是力胜。”

任平生了然,张嘴正要继续询问,敲门声忽然响起,又一个没见过的侍女走进来,恭敬的行礼,禀报道:“禀公子、小姐,太史令求见小姐,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取天文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