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婴
任家镇西郊，义庄的飞檐刺破浓雾，檐角铜铃被阴气蚀穿了孔洞。
停尸房的床榻上，朱长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竹床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床脚压着的几张黄符簌簌飘落，盖住地砖缝里探出的半截小小的白骨手指。
“朱长寿……朱长寿……朱长寿……”
\"这群小兔崽子们，睡个觉也不让人消停……\"
朱长寿闭着眼嘟囔，后颈的汗渍在枕巾上洇出人形。
供台上婴灵雕像听到了他的嘟囔声，颤动愈发剧烈，最顶端那脑袋硕大的，浑身缠满了红线的石雕肚兜竟渗出暗红血渍，顺着供桌纹路蜿蜒成血蚯蚓，悄无声息地爬上床柱。
寅时三刻，供桌上的长明灯中的香油已是不多，火光黯淡。
朱长寿眼皮下的眼球突然高速震颤，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他的视神经。
供台上所有的雕像同时转向床榻方向，石质关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碾磨声。
冰凉的触感从朱长寿的脚踝攀上小腿，他分明听见有奶声在耳蜗里哼唱：\"朱哥哥，骑大马，马头掉了快回家……\"
\"我……\"
暴喝声卡在喉头，朱长寿惊觉舌根压着块腥甜的硬物。
睁眼的刹那，七八个透明婴孩正趴在他胸口叠罗汉，最上头的胖娃娃咧开黑洞洞的嘴，噗地吐出半颗腐烂的乳牙。
朱长寿大恨，抬手将一枚符篆打出，黄色的符篆擦着大头娃娃的耳际钉入砖墙，暗红木纹腾起青烟。
婴灵们尖叫着化作流萤，却在供台前重新凝聚成实体。
一个扎羊角辫的鬼婴趁机扯走他束发的绳子，转眼编成个歪扭的同心结挂在供台上的香炉耳上。
\"等师父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朱长寿无奈地抹了把脸上的香灰，无可奈何地朝着鬼婴们笑骂了一句。
供台最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歉意的声音，缠满红绳的大头雕像裂开双眼，蒙眼布下渗出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对不起\"三字。
婴灵们顿时如遭雷击，有个穿肚兜的径直栽进长明灯油里，溅起的火星在半空拼出个鬼脸。
“算了，算了！”朱长寿笑着摇了摇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起身穿好衣服，嘴里嘟嘟囔囔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原来老老实实地多可爱啊！怎么我和师父出门一趟，回来以后都如此调皮捣蛋了！”
抱怨了几句后，朱长寿出了停尸房，在院子里开始熬炼身体。
从挎兜中掏出大关刀，简单挥舞了片刻热热身，朱长寿开始今日的早操！
运转灵力激活刀身上的腐龙，幽幽的三尺青芒横扫院中落叶。
朱长寿赤脚踏上青砖，足弓与砖缝间残留的纸钱灰完美契合，当\"力劈华山\"式劈到第七遍时，刀锋突然发出苍凉阴冷的诡异震颤！
三个婴灵正吊在刀柄上玩叠罗汉，最下头的小鬼舌头顿时被压出三寸长。
\"接着练啊朱哥哥！\"穿开裆裤的婴灵骑在屋梁上拍手，瓦片缝隙漏下的晨光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在地上投出蛛网状的影子。
朱长寿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刀势突变使了招\"阴兵借道\"，诡异阴冷的刀风卷着院子里的纸马纸人漫天飞舞，婴灵们尖叫着躲避，有个胆大的竟钻进纸轿子里，结果被朱长寿一刀挑飞到茅房顶上。
半个时辰后，朱长寿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舒服地活动活动身体，转身去往院子的水井。
晨光照耀在井栏上，露水竟泛着诡异的蓝色，几个贼兮兮的小脑袋在露水中看着朱长寿露出坏笑！
打水时，水井里的吊桶绳索突然绷直，十几双透明小手正挂在桶底荡秋千。
朱长寿无语，抬手将木桶倾斜四十五度，十几个婴灵们扑通扑通掉进井里，激起的水花中浮起一串咕嘟咕嘟的咒骂气泡。
洗漱完毕，朱长寿转身去了厨房。
踹开面缸时，缸底突然探出双青紫小手，他面不改色地舀起半瓢面后又砸了下去，面粉中顿时响起惊叫声。
揉完面后，朱长寿从菜篮子拿出七八个快要发芽的土豆削了起来，做起他最爱的土豆早餐。
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在餐桌上摆好土豆粥，土豆饼，土豆泥，土豆包子，土豆咸菜后，朱长寿脸上露出一副心满意得的坏笑。
转身去停尸房换了衣服，朱长寿挎着菜篮子，啃着两个热乎乎的纯肉包子，出了义庄。
跨出义庄门槛时，朱长寿特意将菜篮倾斜三十度。
藏在篮底的桃木剑顺势滑出半寸，把试图偷偷和他混出去的婴灵吓得跌进门口阴沟中。
这时候晨雾中突兀地传来货郎摇铃的声响。
朱长寿微微一愣，轻叹了一口气！
抬手从挎兜里摸出一把纸钱甩向空中，轻飘飘的纸钱旋转着割裂浓密雾气，露出面色青白的卖货郎——三日前刚溺死在河里的王老汉。
\"朱小哥，让九叔给烧捆纸钱呗？\"
王老汉青紫色的面孔上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破烂的蓑衣还在滴水，脚边的水渍里游着几尾透明小鱼。
朱长寿神色有些不好：“王叔，你家的情况你清楚，我和师父给你操办了事情，结果你那儿子儿媳十两银子的棺材钱都不愿意掏，一张草席就对付了！还是我师父自掏腰包给你备了一席薄棺，差不多就得了！”
“可是鬼差那边也需要打点……”王老汉支支吾吾。
“那是你家的事，不是义庄的事！该做的义庄已经做了，你要是不满意呢！回魂的时候去找你儿子儿媳说一声！”
王老汉面色一滞，轻叹一口气，摇着手中的拨浪鼓，缓缓地在晨雾中退散。
看着离去的王老汉，朱长寿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义庄，只见婴灵们在屋檐排成雁阵，最调皮的那个倒吊着朝他吐口水。
朱长寿突然扬了扬手里的菜篮子，婴灵们的眼睛顿时亮如鬼火……
\"想要吃鸡蛋吗？\"
他又晃了晃菜篮子，看着婴灵们疯狂点头，\"先把停尸房的尸首都擦一遍。\"
婴灵们顿时发出一阵不甘的哀嚎！
朱长寿拎着菜篮子站在门前看着院子里乱跑的小鬼们！
僵持片刻后，婴灵们不情不愿地从院子里拎着抹布，悠悠荡荡地飘向了停尸房。
清晨的阳光穿过他们透明的身体，竟在地上投出蜂窝状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