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成蛊
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和白忘冬没有半点关系了。</p>
噗通。</p>
就像是摔到水里的声音。</p>
白忘冬的眼皮被强制的重力给死死合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将眼睛睁开。</p>
他的身体被周围的冰水给包裹，冰冷的温度在刺激着他的全身每一寸肌肤，这是只有灵魂体才能感受到的冷冽。</p>
他就像是在一点一点朝着某处冰潭下面沉入。</p>
渐渐的，他的五感在一点一点的被剥离，他的大脑仿佛陷入了宕机，情绪被压制，思维被停止。</p>
他的一切，都在逐渐消失。</p>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去思考到底过了多久。</p>
他对时间观念已经没有了半点认知。</p>
直到……</p>
噗通。</p>
犹如出水一般，他恢复了呼吸。</p>
他能感觉，自己可以睁开眼睛了。</p>
但……</p>
“我是谁？”</p>
“我在哪儿？”</p>
“我要做什么？”</p>
坐在那清澈水面上，白忘冬看着这被灰暗包裹的世界，他呆呆地望着天空。</p>
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去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存在的意义。</p>
他什么都不知道。</p>
只能呆呆得，坐在这里对着这连太阳都是灰色的天空发呆。</p>
就这样过了良久。</p>
他那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丢丢的波动。</p>
“哦，对了，我好像是叫……白忘冬。”</p>
名字是想起来了，可为什么来这里却忘记了。</p>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p>
前者寻过去，后者问未来。</p>
叮咚。</p>
这是水滴滴入水面的声音。</p>
白忘冬看到了那平静的水面上溅起了涟漪，他呆呆地看着那里，然后，就被一双手臂给搂住了脖子。</p>
他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p>
他愣了愣，然后低下头，看向水面。</p>
水面当中出现的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p>
哦，这是他自己的脸。</p>
记忆像是在一点一点地将幕布揭开，他似乎稍微回忆起来一些什么。</p>
“你是……我？还是他？”</p>
不对。</p>
“你既不是我，也不是他。”</p>
不对。</p>
“你应该是我？”</p>
不对。</p>
“你应该是他！”</p>
也不对。</p>
这里是哪里？我在哪？我在这里做什么？</p>
这里好冷，好黑，好可怕。</p>
“我，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p>
白忘冬突然抱起了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他恐慌地看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p>
好陌生，好害怕。</p>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p>
他忍不住叫了出来。</p>
“家？”</p>
熟悉的声音跃入他的耳中，是那抱着他脖子的身影在缓缓开口。</p>
“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你还要到哪里去？”</p>
这里是我的家？</p>
开什么玩笑！</p>
“这里不是我的家！”</p>
白忘冬瞪大眼睛，手臂猛地一甩，朝着那身影用力抽去，被抽中的身影缓缓从他的身上离开，消失，重现，他就这么抱着后脑勺站在了白忘冬的身旁，轻轻笑道：“你凭什么说这里不是？”</p>
“这里当然不是！我不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我说的话他们没一个人能听懂，我不理解这里的每一件事，他们都像是疯了，疯了一样，这世界，是疯的。”</p>
白忘冬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天灵盖都在颤抖，就像是在看着什么不可理解的东西，整个人目光偏执到了恐惧。</p>
声音是慌乱的，心脏在害怕的剧烈跳动。</p>
他疯狂摇着头，就像是在否决着什么。</p>
“不是，这才不是我的世界，我，我，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属于这里。”</p>
“可我看你适应的很好啊。”</p>
那身影再度消失，然后出现在了白忘冬的眼前，他跪倒在地上，趴着来到了白忘冬的面前，将那张和白忘冬一模一样的脸庞朝着白忘冬缓缓靠近。</p>
“承认吧，这里就是你的世界，你属于这里，你天生就属于这里。”</p>
“滚！”</p>
白忘冬就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双目通红，他猛地起身，直接扑在了这身影的身上，他死死拽着他的领子，整个人咬着牙。</p>
“这不是！不是！”</p>
“那你凭什么这么说呢？”</p>
那身影不慌不忙地笑道。</p>
“你没有凭证，你证明不了你的观点。”</p>
“那，那当然是因为……”白忘冬微微一愣。</p>
对啊，因为什么呢？</p>
他凭什么这么说啊。</p>
这里为什么不是他的世界？</p>
“好像是因为……”他有些迷茫地松开了那道身影的领子，皱着眉头跌坐在了原地，那身影坐起来，笑着朝着他看去，似乎在期待着他的答案。</p>
“对，我知道为什么。”白忘冬想到了答案，他蓦地笑了出来，笑得极为天真。“因为这里没有家啊，有家的地方才是我世界。”</p>
“哦？这个想法不错。”</p>
那身影惊奇地拍了拍手。</p>
“那你的家在哪里呢？”</p>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p>
是啊。</p>
他的家在哪里呢？</p>
到底在哪里呢？</p>
他找不到了，他想不起来了。</p>
他的眼中全都是恐惧，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他的眼眶里涌出，他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p>
“这里不是家！”</p>
“这里没有家！”</p>
“我想回家！”</p>
“我要回家！”</p>
“让我回家！！！”</p>
白忘冬用力地捶着水面，那崩溃哭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当中不住的回荡。</p>
但，家到底在哪儿呢？</p>
哪里能算得上是家呢？</p>
忽然，他想起了一张恬静温和的脸，即便命运对她如此不公，但那张脸上仍旧没有丢失过半点笑容。</p>
对哦，这好像是他的家。</p>
但是，但是但是……</p>
咔嚓。</p>
那画面在他的脑海当中碎成了稀烂。</p>
所有与之相关的画面都全部碎掉，白忘冬伸出手，想要把它们给抓住，可人怎么能够抓住已经消失不见的东西。</p>
啊，是了，是了是了。</p>
没家了啊，他早就没有家了啊，他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p>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他，他……他都只剩下一个人了。</p>
原先的世界没了家，现在的世界又不属于他。</p>
要不然，他还是就在这鬼地方就这么死掉好了，静悄悄的，一个人默默地死掉，这才是属于他的死法。</p>
“这可不行。”</p>
就在这个时候，那静静看戏的身影发话了。</p>
他托着下巴。</p>
“既然原先的世界你回不去，那就把现在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变成是你的不就好了吗？”</p>
他戏谑地看着白忘冬，话语里全都是蛊惑。</p>
“把它……变成是我的世界？”</p>
白忘冬微微一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p>
“对啊，你也发现了吧？”</p>
那身影摊摊手。</p>
“这世界一直都在排斥着你，它在拒绝你啊，既然它没办法接受外来的你，那不如就把它变成是你的。”</p>
“那，要怎么做呢？”</p>
“别问我啊，你知道答案的，一个东西要是被很多人拥有，但你又想把它变成是只属于你的，应该怎么做呢？”</p>
“让其他人放弃掉所有权？”</p>
“嗯~可‘世界’这种东西，没有人会随随便便放弃掉的吧。”</p>
“那就让这些人都……”</p>
白忘冬停住了接下来的话。</p>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但……</p>
“说出来，说出来啊。”</p>
那身影笑眯眯地说道。</p>
“办法就到嘴边了，不说出来是要急死人吗？”</p>
“都，都，都……”白忘冬挣扎着，耳边是自己那熟悉的声音，这是他的声音，他的脸，所以，这人就是他，他想要自己说出的话，那就是他发自心底的想法。</p>
所以，他是想……</p>
“把这些霸占着这个世界的人全都给杀了！”</p>
白忘冬的目光突然变化，他脸上涌上来笑容，整个人表情瞬间癫狂了起来。</p>
“对！就是这样！”</p>
那身影高声叫道，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吟唱，他狂热地挥舞着手臂，整个人都俯身靠在了白忘冬的耳旁。</p>
“白忘冬，把他们都给杀掉，只要杀杀杀杀杀，杀个干干净净，杀到这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那这个世界就是你的啦。”</p>
“呐呐呐呐呐呐呐——”</p>
“白忘冬告诉我，你现在告诉我，你应该要怎么做？”</p>
“杀！”</p>
冷肃的声音在这世界里不停的回荡。</p>
那身影一脸的高潮模样，表情狂热到了极点。</p>
“再说一遍！”</p>
“杀！”</p>
整个水面都像是被冰块凝结。</p>
“再说！！”</p>
“杀！”</p>
“再说！！！”</p>
“杀杀杀，我要把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杀光，我要让这个世界变成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p>
白忘冬癫狂着挥舞着手臂，他放声大喊，红光已经从他的眼底涌出。</p>
“真是最美妙的回响。”</p>
那身影大笑着，脸有红潮。</p>
“对喽，适合你的，只有这一条路。”</p>
“不行，我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快快快，再在我耳边说一遍，我要再听一遍，告诉我，你要做什么？”</p>
“我说，我要杀杀杀杀……杀尼玛！”</p>
对，就是这个……</p>
嗯？！！</p>
等等。</p>
他说啥？</p>
那身影微微一愣，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高抬腿的下劈就直接抵达了他的脸上。</p>
嘭——</p>
这身影直接朝着下面跪倒。</p>
整个人一脸的懵逼。</p>
紧接着，白忘冬一个膝顶，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p>
轰——</p>
平静的水面溅起了万丈水浪。</p>
白忘冬膝盖死死顶着那身影的脸，将他按在地上一动不动。</p>
他俯视着身下这张脸，目光混沌至极。</p>
“顶着这张脸做这么蠢的事情，啊——，你是真该死啊。”</p>
“不是，你，为什么？”</p>
那身影一脸的懵逼。</p>
他不懂，明明已经成功了啊，为啥变故来的这般突然呢？</p>
“傻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这烂世界在拒绝我，是我一直在抗拒这烂世界，懂吗？”</p>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p>
“我都快被这烂东西给折磨疯了，它就像是非要我融进它一样，死死拽着我不放手，我又不能和它谈恋爱，它这么追着我干嘛？”</p>
“然后我就想明白了，也许啊，这世界就像是一张拼图，想要让它完整，就必须要把关键的地方全都给拼对喽，缺一不可，‘白忘冬’就是不可缺少的那一块。它的‘白忘冬’没了，那就必须要有一个从别处偷来的‘白忘冬’来把它给补完整。”</p>
“可我又真的发自内心的不待见它，我总不能扭曲我自己的内心。”</p>
“所以说，这世界的白忘冬是真的会给我找麻烦，我该怎么办才好呢？”</p>
看着身下那人一脸懵逼的表情，白忘冬不爽地咂了咂嘴。</p>
“算了，和你这种蠢货聊也聊不明白，空有一张皮囊，却没有该有的智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真是玷污了这张完美的脸。我想想，该怎么处理你比较好呢？”</p>
“哦，对了。”</p>
白忘冬忽然眼睛一亮。</p>
“你的身体构造应该和我差不多吧？既然这样，那我剖了你，不就等于是剖了我自己吗？”</p>
卧槽！</p>
头皮都抖起来好吧。</p>
他还从来都没有试过解剖过他自己呢？</p>
当时刚来这世界的时候太着急，就把那个白忘冬的尸体给烧了，早知道那个时候就该试试啊。</p>
不过现在补上也来得及。</p>
“我真想看看我的里面长什么样子。”</p>
于是，就在那人恐惧的目光里，白忘冬一手插入了他的胸膛。</p>
他摸到了那颗跳动的心脏。</p>
感受着它的鲜活，白忘冬嘴角大大咧起，眼神愈发的混沌。</p>
开始了。</p>
他的双手飞快的朝着这人身上抓去。</p>
鲜血不断的飞溅，一个一个器官被白忘冬丢在一旁。</p>
癫狂的声音笑着回响。</p>
“心！”</p>
“肝！”</p>
“脾！”</p>
“胃！”</p>
“肾！”</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缓缓的，白忘冬身下那具血肉模糊到不成样子的尸体逐渐扭曲，黑色的阴气在朝着白忘冬那满是鲜血的手中不断的汇聚。</p>
一点，一点，又一点。</p>
那阴气越发的凝实清晰。</p>
就这般，一只雀鸟在他的手中成型。</p>
“成了，成了。”</p>
白忘冬仰天狂笑，血泪从他的眼角流出，划过了脸颊。</p>
那笑声将整个灰白色的世界都给荡开，逐渐的，光芒出现在了他的眼前。</p>
咔嚓。</p>
周围的黑白瞬间碎裂。</p>
紧接着，白忘冬的身体就被捆上了一根锁链。</p>
意识回归，端坐在蒲团上的白忘冬缓缓睁开双眸，那双眼睛当中，是无尽的幽邃。</p>
他张开手掌，一只纯黑色的雀鸟在他的掌心汇聚，跳跃飞翔。</p>
阴蛊符.雀蛊。</p>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