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摄政(为‘谁啊这是’盟主加更)

宗阳宫里,东宫系官员被以“清君侧”的名义一一抓捕的时候,吴挺已经率军杀进了临安城。

不要以为控制了宫城、控制了皇帝就万事大吉了。

驻京禁军依旧是一个大变数。

这些执掌禁军的将领,同样是东宫系的人居多。

如果他们控制了京城,依旧可以倒逼皇宫。

哪怕杨沅这边以天子的性命相威胁。

而且,杨沅还不能那么做。

他的政变本就搞的很仓促,至少在此时想要改朝换代,缺乏足够的群众基础和舆论基础。

那他就不能直接对赵愭做什么。

所以,不管是从行动目的上,还是从人数上,吴挺只能兵对兵、枪对枪地正面作战。

他不能用杨沅之前的偷袭之法。

当然,进城这一环节,还是可以用些手段的。

所以激战几乎是同时在步军司进城的几处城门和城中的街巷中展开的。

宗阳宫中的战斗,只有靠近宗阳宫的一些百姓察觉到了。

直到吴挺的人马进入城池,骚乱才真正在临安城里开始。

这是大年夜,是辞旧迎新、最为喜庆的日子。

可是在这一夜,临安城里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在这个新旧年关交接之夜,给临安的士庶官民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街上,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披甲士兵在奔行驰骋。

百姓们则呼朋唤友,匆匆逃回家去,大门紧闭。

步军司的官兵和守城官兵在大街小巷上对战厮杀、高呼呐喊着。

地上除了百姓丢弃的燃得只剩残破灯架的提灯,便是躺在血泊当中的尸体。

战事在这个夜里一直持续着,全副武装披甲执锐的兵卒,奔驰往复,激烈较量,仿佛全然不知疲惫……

当然,百姓们也不全都回了家。

一些泼皮无赖、不法之徒,心中的兽性在这无序的夜晚迅速爆发出来。

于是他们游走其间,掠食饱餐,大发淫欲,趁火打劫,也是在所难免。

仁美坊中也在发生战斗。

临安城中,除了皇宫和宗阳宫,就只有两个坊,是吴挺的大军务必夺取的地方。

因为这两个坊集中住了大批官员。

仁美坊就是其中之一。

原西夏国皇帝、如今的安顺侯李仁孝,踩着梯子站在墙头儿上观望着。

从树影间看出去,街巷中正有两队官兵激战,不时有冷箭挟着迷离的虚影,如流星般划空掠过。

不过,李仁孝毕竟是游牧民族的皇帝,亡了国不假,可也不会窝囊到那个份儿上。

所以他并不怕,看的还津津有味。

只是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是谁谋反。

大宋总结前朝经验,对于权力的把控还是很成功的。

它避免了历朝历代太多的坑,外戚、皇亲、内侍、将领……,都很难对皇权产生威胁。

所以,他猜不透是谁在造反。

任沐妍和罔云湄站在院落里的月亮门下,听着街巷中传来的喊杀声。

这对婆媳,同样不清楚是谁造反。

反正,只要不是那个人,就和她们没有关系。

那个人去了北国,迄今全无消息。

也许,他再也回不来了吧。

一想到这里,这对西夏太后和皇后也不禁黯然神伤。

直到,她们听到街巷上胜利的一方高声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朝有奸佞,燕王清君侧,反抗者死!”

任沐妍和罔云湄顿时兴奋的脸颊潮红。

而墙头的李仁孝,脸色却马上阴沉下来。

杨沅?

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他怎么不去死!

……

西溪,步军司的人摆上了拒马、拒马前面撒下了蒺藜,长枪在拒马之后,又形成第三道防线。

而在长枪手后面,弓弩手也是严阵以待。

弓弩手后面,则是一手盾,一手短斧短刀的战士。

这里是一片湿地,野草丛生,适合养马,却不适合驰马。

所以,只要堵住要道,马军司的人便无法离开。

吴挺亲率主力,正与殿前司的人在城中激战,而其一部人马则留在了西溪,阻止马军司出兵。

马军司要么纵马跑进泥泞的浅水滩涂,难以驰纵之际,被弓箭手杀掉。

要么就只能攻击这五道防线的步军司阵营,并且突破过去。

步军司的人尝试过施行凿穿,但是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冲锋马队,最终却破碎在前方那道防线之下。

他们只冲到了第三道防线,就已不复存在了。

如果马军司铁了心要凿穿步军司的防线,只要不计牺牲地继续冲下去,机会自然还是有的。

但是对面步军司的人喊出了“燕王清君侧”的口号。

骑军司的很多中低阶军官,都是随着杨沅在灵壁大战,九死一生,方得擢升的。

所以,当他们明白今夜之事,竟是燕王要清君侧,那种斗志顿时就弱了。

尤其是,当初岳飞被害,他的精锐被收编,成为三衙的最初班底。

后来正是驻扎在临安府西溪寨的马军司的士兵们扶乩请仙,搞出了一首诗:

“经略中原二十秋,功多过少未全酬;丹心似石凭谁诉?空有游魂遍九州!”

他们假借紫姑神之名,为岳飞鸣冤。

秦桧大怒,为此擒杀、流放了许多马军司官兵,但是怎么可能清理干净。

马军司实则还是三衙中最反骨的一支人马。

所以,攻击很快就变成了形同儿戏的演习。

拦道的一方见对方识趣,当然也要投桃报李。

在这种默契之下,双方在西溪湿地佯攻、试探、侦察、迂回。

双方“演习”的有来有往的,十分热闹。

天明时分,临安城中便基本平定了。

守军在激战中没占到便宜,接着就有旨意从宫里出来了。

皇帝下诏,承认了燕王清君侧的合法性,并且主动抓捕了君侧的奸佞。

如此一来,许多士兵不等上官下令,便主动扔下了刀枪。

清晨,燕王杨沅“护送”天子、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众亲王、公主回宫。

然后,辛弃疾和杨寿便接管了宫城防务。

吴挺的步军司,则接管了皇城的防务。

至此,尘埃落定。

杨府里,提心吊胆了一夜的家眷,方才放下心来。

杨沅可没有死节殉国的觉悟,他一下船,就让鹿溪回家了。

明暗几条逃逸路线,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院子里,几百匹骏马吃饱喝足,鞍鞯齐备。

通过地下通道,潜往后山的秘道,也早有心腹家人守住出入两端。

不过此时虽然已经确定大局已定,鹿溪也没有放松警惕。

她依旧默默戒备着,直到杨沅带着杨泽,在数百骑扈兵的护送下,返回仁美坊。

李仁孝破防了。

他从梯子上下去的时候,一脚踩空,扭伤了足踝。

扭伤了足踝的李仁孝,一瘸一拐骂骂咧咧的回了花厅。

今儿任沐妍和罔云湄的胃口大开,早晨一个多吃了半碗粳米粥,一个多吃了一颗糖心蛋。

杨沅是忙里偷闲,回来一趟的。

一则是带杨泽祭祖,之后杨泽要去配合吴挺,守卫皇城。

二则,也是回来向亲人家眷们报一个平安。

他知道,不看到他的人,哪怕家里人得到了消息,也不会放心。

不过,此时善后,几乎所有事情都需要他参与,杨沅是离不开太久的。

杨沅与家人见了面,又带杨泽去祖祠祭了祖。

等杨泽哭的两眼红肿地出来,便向二哥告辞,带了一队亲卫赶赴皇城城门,去见吴挺了。

杨沅这些家眷可不是花瓶,且不说内记室里出谋划策的,同舟会里身手高明的,便是鹿溪这位小厨娘,此时也有着莫可替代的大作用。

且不说有这位主母坐镇,家宅才稳,她还关系到临安这段时间里,于百姓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民生。

京城这场大乱,至少在几天之内,是会对周边地区产生巨大影响的。

而这种影响,势必影响京城的日常供应。

上百万人口的庞大城池,每天的日用消耗何等巨大。

要维持京城的正常运转,有太多事情不是刀剑可以解决的。

一个只懂得破坏,不懂得建设的莽夫,也无法真正掌控这座城市。

而鹿溪一直掌握着杨家的经济大权,这时在临安城百万人口的日常所需方面,她就要配合临安府做大量事情。

而且此时,很多事情由官府出面,远不如由她这位小食神出面,更能稳定人心、维持运转。

现在的情况是:杨沅清君侧成功,在京奸党全部束手就缚。

而且这一切,都是打着皇帝的名义来进行的。

晋王赵璩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仍昏迷不醒。

赵愭还有他存在的价值,人虽然已经被软禁起来了,但皇帝这个身份,暂时仍然是属于他的。

可是,换皇帝的一系列事情,现在就得开始了。

有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支持,杨沅换皇帝的想法,便具备了法理上的合法性。

不然的话,他虽也能操作成功,但以臣子身份废立皇帝,无论怎么洗,终究是不清白。

但,这也不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点了头,就一切顺畅、毫无后患的。

这只是说,从法理上,具备了废立皇帝的合法性。

诸多大臣需要沟通,争取他们的支持吧?

他们现在可只知道皇帝同意清君侧了,还不知道要换皇帝。

而且,赵愭是赵瑗的皇长子。

赵瑗登基之初,虽然没有马上立他为皇太子,可实际上就是拿他当皇太子的。

所以对这位皇长子,是不同于庆王和恭王两位皇子的。

比如说,婚姻。

赵愭现在没有立后,只立了一些妃嫔。

上次选秀女,进入终选的三十七名秀女,除了一个李凤娘,全被赵愭纳入了后宫。

其中高阶妃嫔只立了两人,一个被册立为德妃,一个是册封为淑仪。

其余都是九嫔之下的低阶妃嫔了,美人、才人、红霞帔什么的。

而现在主持后宫,实际执行皇后权柄的这位德妃,姓钱。

钱家在钱塘,根基实在是太深了。

深到哪怕是赵构立临安为行在,在此实际建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底蕴也远不及钱家。

如今要废皇帝,才跟了皇帝一百多天的钱家女就要成为事实上的“废后”。

你老赵家这不是耍我们老钱家吗?

所以,一定得找到一个妥善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诸如此类,需要平衡考量、进而解决的事情太多了。

这些事情不解决,一旦赵愭退位,势必埋下大量隐患,说不定哪天就要爆雷。

而且所有这些事情,不可能越过此时实际控制了临安城的燕王杨沅去决定。

因此,只是匆匆回了趟家,杨沅便匆匆赶去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