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往生起,安魂归
仓嘉醒了,花想容还没醒。
穿着易年衣服的小和尚谢过剑十一的搀扶,迈步到了易年身前。
刚要双手合十行起佛礼,被易年拦了下来。
仓嘉的伤不算重,醒了,便是好了。
从怀中掏出了佛珠还给了仓嘉。
仓嘉接下,放在手里轻轻摸着,对着易年点了点头,腾身上了易年方才祭奠的墙头,盘膝而坐。
绵绵细雨落在光头上,顺着宝相庄严的脸往下流着。
仓嘉没管,双手合十,佛珠悬于其上。
嘴唇微动,一缕佛音传了出来。
穿过绵绵细雨,传遍了地底世界。
同一时间,易年借去的青衫之下,金色佛光照亮了城头。
往生咒。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有这小和尚一人。
在用那无边的慈悲,安抚着森森白骨上的无声哀怨。
梵音袅袅,不绝于耳。
细雨点金,入土三分。
往生广咒,片刻不停。
仓嘉在渡这地底魂,与渡花想容不一样。
七夏,桐桐,剑十一,顾清寒,包括处理尸体回来的两人,都默默站在仓嘉身后,没有一人言语。
梵音入耳后逐渐变得平静的脸上,那抹微不可见的愁容慢慢消散。
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对不起这地底白骨,不管做与没做,做了多少,都为清风寨的覆灭出了力气。
而这森森白骨与那残忍马贼,也给这些年轻人上了一课。
这个世界,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太平。
或许在这些年轻人心中,会埋下一颗种子。
不过什么时候发芽,开出什么样的花,取决于每个人的造化。
随着时间流逝,不知多少遍往生咒过。
梵音不散,仓嘉转了身。
看向一直站在身后的易年。
易年抹了把脸上的水,点了点头。
怀中拿出那白色小塔,说着小心,放在了仓嘉手上。
那庞大的抓取灵魂的吸力,很是危险。
仓嘉点头,说着放心。
易年听着,慢慢将青光收回。
等到青光散去,一抹金光,接替了青光位置。
仓嘉掌心朝上托着小塔,闪动中带着卍字印记的佛光将小塔带离了掌心。
迎着无边细雨,飞到了清风寨的正中。
之前仓嘉说过塔里冤魂无数,易年只从其中抓出了一魂一魄,“还给”了那大当家。
此时塔里的无数冤魂在金光指引之下,顺着小塔窗口,飘了出来。
一团,两团。
几个呼吸过后,清风寨的上空绿光连连。
无主幽魂空中飘荡,无边怨念沁入人心。
佛字金光渐渐变得透明,范围扩大了许多,将空中冤魂安抚其中。
坐在城头的小和尚再次开口,依旧是佛音入耳。
“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涵虚尘寂,百朴归一。离合骤散,缘情归盏;我似菩提,纵化归虚…”
安魂咒起,循环往复。
欲渡冤魂,连绵不绝。
不知是多少遍安魂咒后,空中的绿色光团起了变化。
杂乱又有序的从空中落下,轻轻掠过白骨之地。
白与绿交错间,佛音再出。
“归去吧。”
似劝,似说。
“归去吧。”
似舍,似离。
当最后一声归去吧自仓嘉口中出现,无数绿光同时升空,上升中,慢慢变淡。
等第一抹绿光与两侧峭壁顶端持平之时,消散,开始了。
一抹散,片片散。
当最后一道绿光散去之后,方才暂时亮起的幽黑雨夜,重新回归了黑暗。
不过此时,多了些变化。
无论是易年还是其余人,都能感觉的到,地底的狰狞白骨地,没了方才的阴森。
此时的细雨中,也没了那无声的哀怨。
魂归黄泉,再入轮回。
仓嘉最后一遍往生咒止,叹了口气。
小塔自空中飞回,落在了手中。
起身后的仓嘉下了城头,将小塔放在易年手中。
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有些白。
比方才白,不过不会晕了。
易年伸手接下,放在了怀中。
手刚拿出之时,耳中进了声音。
那是一颗山坡石子滑落的声音,自东边峭壁顶端,快速滚落。
易年听着,背起了竹篓。
两个托着药罐的火炉一手一个,招呼着众人下城墙。
桐桐与七夏扶起还在昏睡的花想容,剑十一又去抚仓嘉。
这次,没有拒绝。
或许是真的累了。
顾清寒没问什么,与几人一起从城楼上飘下。
两名仆人远远跟着。
一行人越过护城河,停在了河水南岸。
易年停了下来,转身回望。
几人看着易年的动作,也转身回望。
就在回望的同时,又有了声音。
这次不只是易年听见,而是所有人都听见。
现在的声音,大了许多。
不再是石子滑落,而是整个东边峭壁,向西歪了过去。
黑暗中的庞大山体,再连绵不绝的轰隆声中,再几人脚下大地的颤抖中,缓缓沉入了地底的巨大空间。
不知是易年的穿云一箭坏了山体结构,还是仓嘉的慈悲心感动了天,让这深山,埋了白骨。
或许两者都有。
随着东边峭壁的倒塌,西边也受了影响。
唯一的雨棚也沉入了地下,被紧接着倒了的峭壁埋在了下面。
震动过后,天谴不再。
两山堆叠,清风寨的地面之上,多了个圆圆的土堆。
巨大无比。
之前易年有些感叹的坚固南墙也在震动中倒塌,只剩了面平整竖直的长形城墙,留在了雨中。
留在了巨大土堆的正前方。
易年看着,叹了口气。
城墙,竟成了墓碑。
不过依旧不知刻上什么字。
下面的人,不知名字。
就连那两个罪魁祸首,也不知道名字。
仓嘉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易年最后看了眼那空空城墙,说着走吧。
这深山中,不会有人来祭奠,没有名字,便没有名字吧。
一行九人,七人同行,两人后面跟着。
虽然雨夜难走了些,不过对于这些修行之人来说,不算什么。
没一会儿功夫,到了马车旁,之前离去的马儿正等在那里。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易年回来,就要往前凑,易年开口说道:
“一边去,身上那么脏,找地方洗洗。”
不算大的声音将听话的马儿赶走,到了车前。
这里地势平坦,桐桐与剑十一在此搭了雨棚。
在仓嘉为难易年同意的眼神中,桐桐与七夏将还在昏睡的花想容扶上了马车。
火炉扔在棚下继续烧着,从车上取了油灯挂在了雨棚之下。
拿出椅子茶壶。
把已经熬好的药给仓嘉倒了一碗,茶壶接替了药罐的位置。
加了水,茶叶放在了旁边。
瞧见顾清寒在雨中由仆人撑着伞站着,笑着开口说道:
“顾公子,夜黑雨凉,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顾清寒也是笑着开口:
“那就多谢易兄弟了,不过这公子可莫要再叫了,喊我名字便是。”
说着,与那二人点了点头,交代着你们先走。
在那二人有些不愿的目光中眼睛一瞪,二人见了,行礼退下。
顾清寒进了雨棚,开口说道:
“父亲管的严,一出门就左一个右一个派人跟着,烦都烦死了,让易兄弟见笑了。”
易年请着顾清寒坐下,开口回道:
“有人惦记那是好事,像我们这般无人管着的人,想得这待遇还得不到呢。”
“我有爹…”
没等顾清寒开口,剑十一旁边急忙回着。
好家伙,这要是慢了一嘴,亲爹差点儿让小师叔说没了。
正喝着药的仓嘉听见易年与剑十一的话,一脸无措的看向易年,小声的开口说道:
“小僧也有…”
易年本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让剑十一与仓嘉这般一说,不是也成是了。
懒得与他俩争辩,有些尴尬的咳了下,开口说道:
“是我说错了,行了吧。”
剑十一满意的点了点头,仓嘉继续喝着难喝的药。
顾清寒见此场景,开口说道:
“易兄弟几人情谊深厚,清寒着实是羡慕不已啊。”
没等易年回话,一向嘴比剑快的剑十一开口了。
“你没有朋友吗?”
易年听着,毫不客气的在剑十一头上拍了一下。
一是报下方才的“仇”,二是教训下这口无遮拦的小胖子。
剑十一吃痛,揉着头,胖脸上满是委屈。
不过顾清寒没有在意,听见剑十一的口无遮拦后,点了点头,看向剑十一,开口回道:
“打小就长在家里面不让出来,后来闹的凶了才终于让出来见见世面,认识的人不多,能算的上朋友的,之前还没有过,试比高上认识几人,都是各怀心思,打那以后,便不再往来了。”
脸上还是那般从容,就是这话有些凄苦。
易年一个山里长大的孩子都有朋友,这一看就是隐世大派人家的孩子,竟一个朋友都没。
听顾清寒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了他被千秋雪击败后的情景。
难怪与那几人谈笑间都透着不自在。
剑十一的性子大大咧咧,在听见顾清寒的话后,往顾清寒身边凑了凑,伸出胖手拍了拍顾清寒的肩膀,开口说道:
“以后你就有朋友了。”
顾清寒被剑十一这么一拍,还是之前那般从容,点头说着清寒有幸。
易年看着,觉着这顾清寒的修养还真不错。
用周晚的话来形容,顾清寒有些端着。
不过这端与不端,不重要。
外向所表,皆是性子使然。
能千里迢迢追凶而来,心肠好,比什么都强。
若是平时,烦事了结,又有故人相见新人相识,定是要喝上几杯的。
不过今夜不行,还有件事没有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