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我的你
红光亮在木屋窗口,映红了七夏的脸。
少年的心,悬了起来。
成与不成,红光过后便会有结果。
可能好,可能坏。
具体是什么,少年不清楚。
换命玉茧的红光如同前两次一样,变成密密麻麻的血管模样,笼罩在七夏全身。
进入南屿后恢复‘正常’的七夏依旧没有虚弱迹象,看着红光,也看着易年。
几个呼吸后,红光褪去,换命玉茧失去了光泽。
咔嚓一声微弱脆响,玉茧破碎成了无数块儿,飘落在地,如同窗外的桃花一般。
桃花落地生机尽断,七夏呢?
看着不远万里来到南屿得到的玉茧破碎,少年平时极稳的手,颤抖着搭上了七夏的手腕。
稳定有利的脉象传来,可少年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脉象稳定,却震碎了少年的心。
七夏的身体无恙,但生机依旧点滴不错。
玉茧,救不了她的命。
‘救命’依旧在努力的释放着生机,可这竹园里的宝贝,三天之内便会彻底熄灭。
竹条暗下的时候,七夏…
三年,成了三天。
少年的小手依旧在七夏手腕上按着,久久不肯收回。
或许,已经忘记了收回。
易年早就知道,换命玉茧能救七夏的可能很小,可终究有一丝希望。
但当这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之时,没想到心里会是这般疼。
七夏看着忘了收回手的易年,冰凉小手搭在了易年手上,轻柔声音传进了少年耳中。
“对不起…”
七夏说话的时候,易年也在同时开口,与七夏的话一模一样。
“对不起…”
同样的话,不同的意思。
我不能陪你了…
我不能救你了…
不同的意思,同样的情。
七夏的眼角有一滴泪落下,划过脸颊,滴在了窗外飘进屋里的桃花上。
桃花带着泪落下,停在了二人掌心。
小小重量,压的二人抬不起手。
或许,是不想抬手。
青丘的风吹着门扉,开合中,岁月的声音抚着宁静的夜,也抚着二人。
少年没有流泪,只是眼睛红了。
七夏瞧见,轻轻一笑,葱白放在少年眼角,开口问道:
“你怎么不哭呢?”
“为什么要哭?”
少年嘴角挤出一丝这辈子最难看的笑容,反问道。
“因为这回我真的要死了。”
七夏笑着回道。
“死便要哭吗?”
少年继续反问。
“听人说是这样的,不过没死过,不清楚,到时候你告诉我吧。”
七夏说着,将带着泪水的桃花贴在了少年眉心,轻轻抚着皱起,开口道:
“你皱眉很不好看,以后不许了。”
少年抓起七夏的小手放在掌心,轻声道:
“我不皱眉的时候也不好看。”
“谁说的?”
七夏小脸一板,开口问道。
“小愚,还有师父。”
易年老实回着。
“他们说的是错的。”
这句话,少年很赞同。
不过赞同的不是相貌。
师父给七夏指了路,可南屿救不了她。
就算医圣亲来,也救不了七夏。
所以师父也有错的时候。
“那等我回青山的时候和他们说说,就说有人说他们说的不对。”
少年说着,将内心的桃花取下,弹出了窗外。
这里的桃花,没有青山小院东屋窗口前的桂花好看。
反正少年是这么认为。
“头发乱了,你帮我梳梳吧。”
七夏说着,在窗口坐了下来,将易年拉到身后,递过了桌子上备好的梳子。
“我不会…”
易年说着,接过了梳子。
“不会就学,没什么难的。”
七夏说着,坐直了身子。
青丘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了那绝美的小脸之上。
地上,二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小时候师父说过,不想学便不学。”
“可现在不是小时候啊。”
七夏说着,解开了头上的飘带。
满头银发垂在后背,直到腰间。
少年紧了紧手中的梳子,落在了银发上。
“我说不过你。”
认输了。
然后,顺着刺眼银发,轻轻梳着。
头顶到腰间的距离很短,瞬间划过。
就像二人的相遇,也很短。
短到以为日子很长,可眨眼便过了。
梳子落下,有些东西也跟着落下。
背对着易年的七夏,无声中,脸上布满了泪水。
一滴接一滴的落下,湿了下巴,也湿了裙摆。
梳头,只是不想让少年看见自己落泪。
而身后的少年,泪水也出了眼眶。
与少女一样,无声无息。
月光下,窗口前。
两个小人,默默流着泪。
少女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窗外的桃花,嘴唇微动,平淡声音进了少年耳中。
“这不是学会了吗?”
少年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银发,喉咙轻动,平和声音落在了少女耳中。
“会是会了,不过不好看不能怪我。”
七夏听着,开口回道:
“我怎么会不好看呢,从小到大都没人说过。”
确实,七夏很美。
见过的人中,没人美的过七夏。
易年听着,开口回道:
“圣山上的时候,你丑的很。”
也不知怎地,少年竟起了叛逆心思。
确实,那时七夏很老,满脸皱纹。
没人能抵得过岁月,天道轮回。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不过少年没有半分嫌弃。
听着少年的话,七夏耸了耸肩,表达着对他说实话的不满。
易年手中的梳子偏了半分,一缕银发落了下来。
接下银发,攥进了手心儿。
“其实这样也挺好。”
七夏忽然来了一句。
“什么挺好?”
少年开口问着。
“你看不见我变老,我也看不见你变老,咱们在对方的记忆中都是最好的样子,挺好。”
七夏解释着,悄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可皓月双眸中的红意擦不掉。
没有转身,依旧看着窗外。
这回,清晰了许多。
易年听着七夏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开口回道:
“确实挺好,你不知道,青山镇上的张二爷,两口子过了几十年,天天嚷着看腻了对方,可…”
当存在成了习惯,便不觉得珍稀了。
可这习惯,值得珍惜一辈子。
天天有个说,或者说自己的人,是种幸福。
最长情的告白,莫过于陪伴。
少年没说的后半句,是张二爷老两口说归说,却风雨同舟的走过了几十年。
与短暂的相遇相比,我更愿意陪你到白头。
“可什么?”
七夏忽然转身问道。
易年把手挡在了七夏的双眼上,快速清理掉脸上泪痕,假装责怪道:
“还没梳好呢。”
说着,将少女的脸拉到自己胸前,双臂环着七夏双肩,拿起解开的飘带,回想着七夏平时的系法,将飘带垂进了银发里。
现在,不是黄草小河边的黑白分明了。
头发系好,七夏站起了身,拿起镜子看了看,开口笑道:
“梳的很好,你很有天赋。”
易年也笑了笑。
“当然。”
不过那笑容中,带着苦涩。
少年确实很有天赋。
学医,能得个小神医的称号。
救了很多人的命,可却救不了七夏的命。
修行,年纪轻轻便到了归墟。
打的过许多人,却翻不过压着元氏一族的那座大山。
听着少年自恋的回答,七夏鼻子一皱,开口道:
“你一点儿也不谦虚。”
“那我改改?”
易年问着,将梳子丢到了桌上。
七夏摇了摇头。
不用改。
易年看着,开口问道:
“为什么?”
“因为我的你,有骄傲的资格。”
少年的骄傲,便是她的骄傲。
七夏小脸仰起,自信的笑容落在了少年眼中。
我的你…
三个字,胜过了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
七夏说着,拉起了易年的手,开口道:
“我想喝鱼汤了。”
易年点了点头,拉着七夏来到竹篓旁,取出那口用了有段日子的锅,带着七夏出了门。
仔细听了听,听见湖水声音后,带着七夏走了过去。
安红豆带来的鱼是从湖中钓的,少年没有鱼竿,不过抓几条鱼不是什么难事。
二人披着夜色,漫步在桃林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各种不着边际的话。
默契,在这时体现。
当日子所剩无几时,每一刻都无比珍贵。
没有泪如雨下相拥而泣的告白,也没有互诉衷肠的你侬我侬,更没有生离死别的悲悲切切。
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
悲伤,压在心底。
笑容,起在脸上。
日子不长,便没有时间悲伤。
桃林很大,不过二人走的很快。
当听见水声时,林中的小湖到了。
二人来到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想起了安红豆的话。
安红豆说的没错,这小湖,确实很美。
静谧中透着灵动,点缀在了桃林之中。
易年没管这小湖有没有主儿,挽起衣袖库管便准备下水捉鱼。
现在七夏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敢打落几颗。
七夏伸手拉住易年,指了指湖对岸,开口道:
“那里有人钓鱼,借根鱼竿吧,衣服湿了还要晾。”
易年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老人正坐在湖边看着自己二人。
就在望去的同时,对面传来了声音。
“小伙子,夜里不好下水,你师父没教过你吗?我听一位故人说过你钓鱼的功夫不赖,我这里有鱼竿,过来钓一会儿吧,不过能不能钓到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