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有青山擎天小手

第792章 一个梦

最后两个字出口,易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耳边似乎有声音响起,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好像也不是信难求那难听的声音。

人死了还能听见声音?

或许吧。

死过两次,感觉有些不一样。

声音慢慢消失,仿佛一切陷入了死寂。

......

黑暗慢慢消退,天亮了。

有座小山出现,山的南边有座山谷。

山谷有个小院,院子里布满了药架。

药架摆的整整齐齐,上面晒着药材。

药草香气飘满院子。

东边窗前的桂花树,开着花,却不太香。

不知道是药材味道大些,还是时节没到。

院子外面种着药田。

一些寻常草药,省的上山去采。

溪水流过,蜿蜒向南。

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个矮矮的篱笆围成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面,空无一物。

山边最常见的野草,都没有一根。

有风吹过,陈旧的木门轻轻摇曳。

发出的吱呀声,和上京的某个巷子的小院大门,有些像。

山风送着声音,传到了满是药架的院子里。

声音有些熟悉。

都是同样的难听。

但少了些。

可能是风铃声,也可能是敲门声。

声音吵醒了易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身上盖着被子,很薄。

捏了捏身上各处,没有瞧见伤痕。

瞧见身上穿的是青山时候总穿的衣服,眉心皱了起来。

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冷嘶了一声。

很疼。

不是梦?

可我不是死了吗?

难道走出青山才是一场梦?

易年想着,眉头越皱越深。

就在想着的时候,窗外的桂花香气飘了进来。

不太香,却无比真实。

易年闻着,嘴角起了一丝笑意。

或许真是一场梦吧。

要不咋可能短短一年便发生那么多事。

天气不冷。

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了中厅。

柱子上有钉子,平时挂东西用的。

现在空着,应该是没东西可挂。

两边全是书柜,没有书。

不过一尘不染,看样子不是今天便是昨天有人擦过。

师父?

不对,他那么懒,不会做这些。

大厅的门不知跑到了哪里,一眼便能望见外面。

厅里放着桌子,桌上放着茶壶,旁边扣着杯子。

易年揉了揉眼睛,困意还没消退。

估计昨夜下了雨,睡的太好。

要不是山里的鸟鸣有些烦人,现在应该还在睡着。

伸着比常人略小的手,带着几道疤痕。

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茶壶,倒了一杯。

一饮而尽。回身扫过空空的柜子一处。

以前这里好像放过东西。

很久。

明明空无一物,却看得有些出神。

不知是在看着书柜,还是看着回忆。

平和的目光,有些呆。

穿堂风过,易年有些长了的头发扫了下眼睛。

打的红了。

有些不适,揉了揉眼睛。

把眼角的水痕擦掉。

哭什么?

正疑惑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

易年收了心绪,没回头,但回着。

拿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原处,然后颤抖了起来。

还好茶水不烫,湿了手也不打紧。

扔下茶杯冲了出去,看清了院子里的一切。

西边有个棚子,是个简易的厨房。

里面有个身影,正在忙碌。

看上去,动作很熟练。

拿着勺子搅着锅里的白粥,味道传了出来。

盖了些小院里面药草的味道。

切好的青菜,整齐的码放在案板上。

里面的瓶瓶罐罐上,贴着纸条。

写着名字。

应该是怕忘了,或是拿错了。

听见脚步声,里面忙碌的身影停了下来。

一位女子,容貌无双。一身白衣,裙角绣着花。

绝美的脸上带着笑,比落在小院里的阳光,还暖上几分。

不仅带着笑,还带着两条黑印。

应该是方才点火时弄的。

可能是不在意,也可能是不知道,没有去擦。

或者,懒得去擦。

嘴角笑意不断,玉唇轻启。

“粥好了,菜炒下便好,你去把马喂了,啃了半天木头了,我没空儿。”

看着那只能出现在脑海中的小脸,听着那比先乐还美妙的声音,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七夏!

瞧见站在门口的易年哭了,七夏放下手中的铲子,轻笑道:

“怎么了?想你师父了还是睡傻了?”

说着,没再理会易年,转身来到灶台前,熟练的炒起了菜。

炊烟袅袅,香味扑鼻。

往外盛菜的时候,瞧见易年还站在门口愣神,将菜往桌子上一放,开口道:

“过来吃饭了,都说让你少睡点儿,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现在越睡越傻。”

“哦…”

易年回着,立马走了上去。

将七夏手里的饭菜接下,轻轻碰了下七夏的小手。

热的。

七夏看着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易年,伸手在那皱起的眉心上揉了揉,然后轻轻一弹。

“别总皱眉,原本就不好看,现在更丑了。”

嘴上嫌弃,眼神却没有半分嫌弃之意。

转身拿起碗筷放在桌上,看见易年还愣在原地,开口道:

“怎么了?真睡傻了?要不一会给自己开个方子抓点儿药吧。”

还在感受七夏指尖温度的易年听着,但却没听清七夏说什么,本能的哦了一声。

“再不吃该凉了,我这手艺本来就不怎么样,凉了就更不好吃了。”

七夏说着,拉着易年坐在了桌前。

碗筷摆在易年面前,自己盛饭吃了起来。

“咸菜没了,你有空儿过去一趟,巧儿姐有孕在身,别总让章大哥给你送。”

“哦…”

“下午把药田里的草锄一下,最近下雨,长的太快。”

“哦…”

“这几天先别上山了,听人说山里闹鬼,吓坏好几个人了,几天才缓过来。”

“哦…”

“......”

“哦…”

“......”

“哦…”

一顿味道不算太好的午饭,在一问一答中结束。

饭后,七夏烧水泡了茶。

二人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最近难得一见的阳光,悠闲的喝着茶水休息着。

远处青山隐隐,近处茶烟千朵,耳中蝉鸣鸟叫,偶有清风拂面。

佳人在旁,好不惬意。

难怪师父一看就能看上上百年。

青山,真的很好看。

比起青山外的世界,易年还是喜欢这里。

正享受着这份以前从没在意过的安宁之时,七夏起身挤到了易年的躺椅上。

大腿压着易年的腿,脑袋枕在了易年肩头。

手指轻轻抓着易年衣服上打结的线头,开口道:

“你今天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易年伸手将七夏搂在怀中,温暖与柔软真实无比。

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尽是平和。

“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

确实很长。

湖底,晋阳,上京,医馆,圣山,古境,南屿。

还有生死。

除了话本上的主角,谁会遇见那么多事情呢?

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不真实。

不真实,那便是梦。

七夏听着,轻轻在易年胸口一拍。

“都说了让你少睡点儿,要不怎么会做那很长很长的梦呢。”

说着话,两只小手比划着,煞是可爱。

易年看着,笑着,然后轻声点了点头。

“好…”

“都说醒了之后便会把梦里的场景忘掉,你忘没忘?”

易年摇了摇头。

“那梦太真实,记得很清楚。”

“那你梦见了什么?”

七夏问着,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易年回想着梦里的场景,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想了想,开口道:

“我梦见你死了…”

七夏听着,拍着小嘴的手停了下来,然后捏在了易年肋骨上的痒痒肉。

装出一副‘凶狠’样子,殊不知那凶狠更是可爱。

恶狠狠的开口道:

“那么长一个梦,就梦见我死了?然后呢?”

易年看着七夏,立马开口道:

“不光你死了,我也死了…”

七夏听着,在易年的痒痒肉上一掐,开口道:

“确实不是什么好梦,不对,都说梦是反的,那咱们都活着才对,你说是不是?”

刚想回答易年,可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下去。

全身上下不停颤抖,深入骨髓的痛苦传遍了全身上下。

牙关紧咬,半个字也说不出。

七夏的轻轻一掐,怎会这般疼?

刚想问七夏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可抬眼看向七夏的时候,哪里还有七夏的影子。

只能瞧见全身血红,密密麻麻无数伤口不停的流着血,没有一处不疼。

巨大的疼痛带来眩晕感觉,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青山,竹园,药田,小院,架子,木屋,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在慢慢消失。

眼前越来越黑,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时,那无边的黑暗再次降临。

易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知哪个是梦境,不知哪个是真实。

甚至,就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在无边黑暗中挣扎的时候,耳中传来了声音。

“易年?”

声音冰冷,发自骨子里的冷。

冰冷中又带着一丝疑惑。

然后,眉心传来了一丝清凉。

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光亮。

易年努力朝着光亮跑去,越来越近。

眼前,越来越亮。

沉重的眼皮努力睁开了一条缝隙,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长相俊俏,面若冰霜。

一丝惊讶神情稍稍缓解了脸上温度。

银色长发垂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