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柔心糖

第867章北上而来的艾妈妈

    原以为沈寒天会犹豫不决,没想到他却脱口而出:「先搜罗证据,安顿那几个逃出生天的甄家奴仆。」

    丹娘咬紧了牙关:「然后呢……」

    「先这样吧,若以后不成,只能由我告发她。」沈寒天闭上了眼睛。

    这句话说得尤为艰难。

    丹娘浸润这个时代多年,很明白丈夫在为难什么。

    在这个孝字为重的朝代,儿告母,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是不是真的有冤难诉,光是这一项就足以让沈寒天背负骂名与指责。

    她心疼,又不舍。

    更明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要是让她来告,怕是下场还不如沈寒天。

    一个搞不好,如今夫妻俩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

    想到这儿,丹娘连呼吸都透着心疼。

    到底不同过去了,如今的她夫妻和睦、家庭圆满,膝下一子一女乖巧可爱,这样的日子当真赛过神仙。

    若不是那沈夫人是自己的嫡亲婆母,丹娘真想将这件事丢到门外,绝不再管。

    见丈夫已经有了决断,丹娘轻轻颔首:「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横竖咱们俩一同面对就是。」

    她已经将结果想到最坏。

    比这更难更苦的时候,她都经历过。

    这么一对比,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大约是被妻子脸上的和顺坚毅感染了,沈寒天喉间微紧:「抱歉,叫你与我一道担惊受怕。」

    「别说这些个酸掉牙的霉话了,我最不爱听这些,有这会子悲春伤秋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日后如何办。」

    丹娘振作精神,「咱们云州老家有田有庄有山头,若是不好了,索性你连这官位也弃了,咱们一家子回老家,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等等——

    丹娘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要紧事。

    云州是有田产地皮,但……没有一套专属于他们夫妻的宅院。

    沈家老宅如今安顿着沈夫人,丹娘无论如何都不愿与婆母同住一个屋檐下,快活自在的日子过久了,谁还想着给婆母送约束自己的机会呀。

    原先的宋府被一把火烧了,化为一地废墟。

    宋恪松夫妻俩走得匆忙,当时也就潦草打点了一番,想要重修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宋府如今是起复了,但远不如鼎盛之时。

    家中兴旺,也仅仅止步于圣京宋府的一应开销。

    想要重建,劳民伤财不说,谁也没这个精力往返圣京和云州。

    赵氏本就不愿回去,其余的几位嫂嫂更是分身乏术。

    丹娘将这些事儿都盘在脑海里想了想,拉着沈寒天的胳膊来了句:「要不,咱们先在云州买块地?咱们自己建房子?」

    沈寒天一眼就看出了妻子的想法,顿时啼笑皆非。

    「好。」他一口应了,「都听你的。」

    「那好,咱们等等就将云州那边适合的地皮捋一捋。」丹娘兴奋起来,「等选定了,就着人安排,只要银钱花到位了,还愁寻不到好的工匠班子修建的么?」

    沈寒天抬手揉了揉妻子的鬓发,笑得越发宠溺:「都听你的。」

    「你除了这四个字,就没有别的说了?」她不满了。

    这男人也太敷衍了。

    沈寒天:「要多少银子只管说,若是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这下她快活了,搂着丈夫的脖颈狠狠亲了他脸颊两口:「好,都听你的。」

    这一晚本该心事重重的,却被突如其来的家庭建设项目给惹得很激情澎湃。

    宋府,是丹娘的娘家,无论圣京的还是云州的,都无法让她彻底有家的感觉;

    沈府,是丹娘的婆家,只要住在沈府,难免会沾染上沈夫人的痕迹与气息,她也不喜欢;

    至于抚安王府,那是圣上御赐的府邸。

    说起来,还真没有一座宅院是专属于丹娘自己的。

    没想到甄家一场大火竟烧出了丹娘对未来的雄心壮志。

    肃七回来几日后,一队车马从云州抵达圣京,停在了抚安王府的偏门外。

    陈妈妈早就候着了。

    艾妈妈携狗福从马车上下来。

    见了陈妈妈,艾妈妈忙不迭地见礼。

    她胳膊上还套着两只鼓鼓囊囊的包袱,这见礼的动作依旧流畅漂亮,不见半点窘促。

    陈妈妈忙道:「这位大妹子客气了,夫人早早就有了吩咐,让你到了就赶紧去内院见她呢。」

    说罢,陈妈妈就让丫鬟小厮上前,想帮忙打点马车里的行装。

    艾妈妈却道:「这位老姐姐不用忙,我、我们也没什么好带的,一点子行囊都在这儿了。」

    狗福身后背了一只,手里提着两只,算上艾妈妈身上的,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陈妈妈又说笑两句,一个眼神都没给,身边的丫鬟小厮忙又接过两人身上的包袱行囊,一股脑进了偏门安顿去了。

    陈妈妈在前头领路,边走边介绍。

    艾妈妈心中暗暗惊讶,这抚安王府确实比想象中更要富贵华丽,地方也更宽阔。

    倒是之前来过的狗福淡定不少,还能与陈妈妈说上两句。

    说起来狗福也不是第一次见陈妈妈了。

    经过了一开始的窘促后,他见陈妈妈和气亲切,竟与原先在沈府大不一样,便渐渐安下心来,也与陈妈妈说了好些。

    陈妈妈笑道:「夫人是个心善宽厚的,由她掌管中馈,府里上下没有不服的,你就瞧瞧我吧,原也是沈府那头出来的,但办事仔细得用,叫夫人放心,一样也能在府里立住脚跟。」

    艾妈妈如何听不明白,这是陈妈妈在安慰自己呢。

    「多谢老姐姐。」

    到了燕堂门口,陈妈妈让他们俩略等片刻,自己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门帘子掀起一角,陈妈妈笑盈盈地露出半个身子,冲着他们二人招招手:「夫人唤你们进去呢。」

    艾妈妈忙理了理袖口领尖,又回头看了一眼狗福,确定没出错,这才迈着快步进了屋内。

    穿过两道门帘子,又绕过一方宽大的红木漆雕福禄仙桃的屏风,她这才瞧见了坐在榻上的年轻主母。

    如今天气也渐渐和暖起来,朝南朝东的窗户支开了一半,墙角处摆着两对花盆架子,足有一人多高,暗哑微沉的漆色与上头那清雅润秀的花瓶形成鲜明对比,花瓶里一簇簇盛放的,或玉兰或海棠,清艳端雅,幽香弥漫。

    清风入室,吹起一片飒爽畅快。

    丹娘抬眼,轻笑让座:「艾妈妈好久不见,艾妈妈快请坐。」

    见到这一幕,艾妈妈心中五味杂陈。

    那一日在云州,她壮着胆子登门讲完了一段本该埋葬于心的故事后,她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位夫人了。

    没想到……造化弄人。

    她不得已离开云州,不得已北上入京,又求到了这位夫人的跟前。

    主家热情客套,艾妈妈却知道礼数不能废。

    领着狗福又给丹娘行了个全礼,她起身落座,张口便道:「我与夫人曾有一面之缘,多少知晓夫人的性子,既如此……我就直说了,这次领着狗福入京,实在是不得已。甄府没了,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是继续留在云州,怕是我们老小的性命难保。」

    「还请夫人发发慈悲,能留下我们姨甥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