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悲情的人
简宁很自然的和李前进一起换鞋,军绿色的袜子上两块歪歪扭扭走线的补丁证明,他那双在画板上创造神奇的手,在手活中表现得很糟糕。
简宁打量著屋里的摆设,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明亮清新的风格和极简的设计都让人耳目一新。
“坐,今天我爱人和妹妹都不在家。”
李前进倒了杯热茶给简宁。
“谢谢!”
简宁接过,双手握在杯上温暖冻得拨凉的双手。
李前进拿出用软棉布覆盖的画放桌上,是范宽的山水图。
简宁脱了蓝布棉袄戴上白手套,轻轻拿开棉布露出画。
画上那雄伟壮丽的山川景色使简宁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李前进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看,值钱。
简宁却看到范宽以山石落笔雄健老硬,使用短而有力的笔触,画出岩石的形貌质感,具有压顶逼人的气势。
画法简练,笔势锋利,淡墨运用的炉火纯青,画山石好像卷动的云,这种表现技法被称为“卷云皴“。
成功地表现了烟霭霏雾和风雨明晦的气候变化中自然山水之灵秀,气象萧疏,烟林清旷,毫锋颖脱,墨法精微。
“太美了!”
简宁盯著山水图痴痴的呢喃:“竟然有俯视、平视、仰视三个视角,不愧是山水画第一人!”
李前进看简宁的状态微微一笑,问:“装裱好这副画需要多长时间?”
简宁回过神,认真的说:“以往我裱画快则三天,慢则七天,但是这幅画至少要十五天,我不能容许它有一点瑕疵!”
“你有那么多时间吗?”李前进疑惑。
“请假。”
简宁低下头,又陷入到痴痴呆呆的状态。
过了好一会才拿过裱画的工具开始工作。
李前进看他认真的神情放下了心,简宁给他的感觉也是如此。
他今天难得空闲,把从香江带回来的虎符继续清理。从除锈开始到一点点的打磨,这枚铜虎符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它周身为黑色,身上的斑纹则用金片的弯叶形浅凹槽贴面装饰,看起来非常的华丽,具有很现代的时尚感。
虎符上的铭文清理出来,字迹历经千年依然清晰,“南越王昧王命车徒”。
字意非常明显,让他很快从资料上查到,这个虎符应该是南越王赵昧的调兵虎符。
李前进放在手里把玩,原来它是君王之物,难怪打造的这么精美?
伸个懒腰,看了看表已经中午。走到客厅见简宁还在专注的装裱。
去厨房开启大锅,里边有春妮烙的油饼和酸菜白肉。灶上的火压著,锅里饭食还热乎。
下酒菜有炸好的花生米、油渣和咸鸭蛋。
“吃饭。”李前进招呼一声。
简宁抬起头笑说:“好香,早饭还没吃,被你一喊马上就前胸贴后背了。”
“我爱人不在家,咱俩对付一口。”
李前进把酒菜摆好说。
简宁看眼茅台,再看油饼、酸菜白肉和那几样下酒菜,再看看李前进,笑问:“这是对付一口?”
李前进哈哈一笑,自己一个没注意又开始凡尔赛。
“开吃,到我家就不用客气。”
简宁还真不客气,用那副白而坚实的牙齿撕下一块油饼,细细的很有教养的嚼著。
李前进把两人面前的杯倒满,“先吃点垫垫肚子。”
简宁看了眼酒,眼神里经过一番犹豫和挣扎笑说:“谢谢。”
李前进说:“你的教养很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的孩子。”
简宁的筷子在半路上停住,他不愿意回忆家里的过往。
但只要有一点光亮,它就会像影子一样地出现,紧紧地跟随著他,纠缠著他,不肯和他分离,凭空地给他增添了许多的烦恼。
他张开嘴巴,带著一种差不多是发狠的样子,咽下了嘴里软烂入味的白肉。
好像要把那烦恼和美味一起咽进肚子里去。
牵动眉头的那根神经不安地跳动起来。
有教养的家庭?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真正地成了一个孤儿。
可教养又是什么呢?
在那几年,它是一种容不得的奢侈品,是资产阶级这个词汇的同义语。
“我爸妈是法文教授,后来两人都不在了。”
李前进见简宁表情就知道这又是一段悲情的过往。
他端起酒杯歉意的说:“抱歉!”
“没什么,已经很久的事了。”
简宁的语气淡淡的。
端起酒杯和李前进碰了下,抿了一口酒,顿时被辛辣的酒气呛得咳嗽起来。
李前进笑说:“第一次喝白酒?”
简宁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几口气说:“第一次。”
“感觉还行吗?”
“没问题,只是下午不能工作了。”
“那有什么,我这个又不急,啥时候有空啥时候弄。”
简宁说:“我想把它一气裱完,它不能长时间暴露在空气当中。”
李前进一想也是,“那你后天过来,我妹妹在家。”
“好的。”
简宁没多想,李前进也不会多想,李晓萍不仅有鸳鸯刀,还有一把老猎枪,谁敢有歹意一定会死得很惨。
温暖的房间里,有了白酒的加持,两个年轻却同样饱经沧桑的男人渐渐开启了画匣子。
李前进知道了简宁的身世,父母双亡,在外流浪到多年,终于等到平反的政策。
房子和补偿金他都没要,只求组织上给他一张央美的入学通知书。
早在这之前他就在那座大院里混了,入学通知书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正式的身份。
李前进听到简宁的身世忽然就想到了李晓萍,两个人的身世都很可怜。
李晓萍此时正坐在晃晃悠悠的公交汽车,从上午坐到下午夕阳西下。
路途不太遥远,但是冰雪路面使公汽歪歪扭扭的像是个醉汉。
终于到了公社路口,两人还要步行十几里地才能到卢清泉的家里。
当然,这些对李晓萍来说算不得什么。
虽然她把两个包都背在身上。
苍茫的大地北风肆无忌惮的呼啸,拨出的白霜使她白发苍苍,像个老婆婆。
走了很远才看见人家,卢家所在的大队到了,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