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红颜
“你知道吗?当初我回到沪上以后,无尽的悔恨折磨著我,我真的想到过死,我想过去跳黄浦江。
也偷偷地积攒过安眠药,但一想到我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没有你的谅解,即使我死了,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永远不得安宁。
我就怕了,我想,就算是要死,也不能带著一份永远的遗憾,凄凉地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爱的人……”
李前进的一滴热热的泪滴在了黄娟的额上,然后他疯狂地拥著她,亲吻遍了她脸上每一处。
“事情都过去了,身处那个时代,我们都别无选择。”
桌上的酒菜弥补了李前进和黄娟的消耗,一如那个烟雨中的午后。
两双充满爱意和激情的眼睛又渐渐的开始彼此凝望,拉成了丝。
他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低下头,醉人地吻著。
黄娟陷入到渴求已久的幸福中依偎在他的胸前,等候著那一刻的到来。
在幸福的朦胧中她感觉这是在一张宽大的,印著火红的龙凤呈祥图案的婚床上。
围幔放下来了,高悬的红烛炸出一串欢快的灯花……
李大少爷的一阵啼哭把忘我的两人拉回现实。
黄娟睁开眼,原来一切早已经在两年前仓促的离别中结束了。
没有庄严的结婚殿堂,没有洁白的婚纱和隆重的礼服,没有火红的龙凤呈祥和高悬的红蜡烛,更没有宽大温馨的婚床。
有的只是一个她爱的男人,有的只是一个少女变成了女人的她,却还不是他的妻子……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从小门里走出来,他们要去菜场买这一天的吃食。
菜场里的人很多,李前进抱著小赫赫走在后面,爷俩边走边玩著抓脸咬手的幼稚游戏。
还发出毫无顾忌的笑声。
黄娟一身天蓝色的真丝旗袍,行走轻盈,再挤都挡不住她,在人海里像条直立游动的梭鱼。
她在一个柜台前面停了下来。是个卖水产干货的柜台。
沪上女人的生活智慧海一样深广,远不是李前进这个粗枝大叶的东北男人所能体会。
她让营业员把一种开洋用金属勺子舀到她面前,她拿起一颗干虾,放在舌尖上嚼了嚼,又让营业员去舀另一种。
全是沪上式的精明,要试一试开洋是否有潮气,越干越合算。
李前进站在一边看得入迷,就是那么个唇齿的小动作,就是那样的一抬眼,一抿嘴,黄娟做得都那么精巧细气。
买完开洋又去买了黄芽菜,黄娟笑问:“这个季节该不该烧开洋黄芽菜呢?”
李前进的表情和赫赫一样懵懂,别说这是南方菜,就是东北菜的知识,他也知晓的有限。
黄娟看著李前进和赫赫那副相同模样,忍不住头搭在他肩膀笑出了声。
擦了擦眼泪,又称了一斤五花肉,中午的两个菜全部备齐。
出了菜场,黄娟仿佛自带导航,拐了几个弯又来到一家卖小笼包的店铺。
她先进去跟另外一对年轻男女拼用一个小圆桌,把李前进爷俩安排好。
然后就站在十七八个人的队伍里,手上拿著几张小钞。一排木头墙壁上打出一个个洞,每个洞口排一条队伍。
排了好一会黄娟才排到了木头墙上的洞口,跟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她拧过头大声问:“前进,吃蟹粉还是鲜肉的?”
李前进毫不犹豫的选择鲜肉。
黄娟把一摞热气腾腾的笼屉端过来,然后拖来一个凳子,因为还有两人,她只能别别扭扭地坐下来。
“慢点,小心烫。”
黄娟不放心的叮嘱,先轻轻夹起一个,慢慢移到嘴边,给小笼包开窗喝一点汤汁。
李前进也有样学样,只是他一手抱著不老实的赫赫,抻著长长的脖子翘著嘴,好像一只准备发起攻击的大鹅。
黄娟看著他的姿势捂著嘴笑,只能李前进有力的臂膀抱,不然她的力气可控制不好小赫赫,准能烫到他。
“还吃得惯吗?”
李前进点头,“微甜,很鲜美!就是太小,吃起来麻烦。”
“就是要慢慢吃,狼吞虎咽的吃相多不雅观!”
黄娟帮李前进倒上陈醋,“蘸点这个吃更好。”
李前进耐著性子慢条斯理的吃著一口一个的小笼包,吃了四笼才填饱肚子。
黄娟拿著手绢替李前进擦干净嘴角的油渍,又拿出块白软布,擦掉赫赫流下的口水。
回到家,她又开始清洗全是他们两人留下痕迹的床单。
洗过之后黄娟掂著脚,把床单挂在被延伸了的阳台上,几根铁杆从阳台的铁栅栏杆支出去,又横著牵上铁丝。
因为晾晒的被单占据的是公共领空。所以大部分人家都这样拼命占领公共领空。
每个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参差不齐的衣服、床单组合在一起,弄堂里四处飘逸著五彩斑斓的生活气息。
极致的缠绵终于填平了黄娟对这里所有的思念。
她又变成沪上的淑女,沉静又雅致。做家务时也要穿著那件浅蓝色的真丝旗袍,因为偶尔需要到门口去倒水。
或许旗袍才最能体现出沪上女人的优雅。
“忙完了?”
李前进感觉这一朵蓝色的小花在他眼前摇曳了很久。
黄娟依偎在李前进的另一边肩膀,风扇吹得她额前刘海纷乱。
另一边靠在李前进怀里的赫赫回头看了老妈一眼,咧嘴一笑,又低下头跟手里的五颜六色魔方较劲。
“嗯,我们的……呵呵呵呵,很难洗的,你看我的手都泡皱了。”
黄娟趴在李前进耳边调情似的讲述著,床单上一块块的污渍是多么难洗。
李前进感觉有一缕暖暖的,柔柔的气息在撩拨著他的耳垂。
他回过头,想狠狠咬一口这个散发著魅惑的小狐狸。
黄娟嬉笑著躲开,她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提醒了李前进:他不止一次看到黄娟眼睛里这种神采。
当年在大队里的知青黄娟就曾这样看过他。
她把所有的能量都浓缩凝聚在这一瞥目光里了。在那样的岁月中被压制了多少,被禁锢了多少,现在就释放出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