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4.冤枉的嫂嫂 十八 三合一
看着去衙门里取婚书的人消失在院子门口, 楚云梨心情不错,回去算了一本账,然后果然等到了从主院过来的管事。
高老爷一定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被孙家休弃……事实上, 无论哪一个女儿, 嫁出去后他就没想过要把人接回来。
大女儿那边, 他和蒋府搭不上话也求不了情。还有蒋府实在把事情做得太绝, 这时候再舔着脸登门,显得自己一点骨气都没有。更因为他清楚,大女儿与继子苟且之事传出, 蒋府要脸面, 不管高家如何劝说, 蒋府都不可能接纳这样一位当家主母。
但是小女儿不同,孙家夫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兄妹之间感情不错,只要他愿意低头求情,小女儿一定能够做回孙家的少夫人。
并且, 他还得知, 和离之事是两个年轻人吵起来话赶话说到那里, 冲动之下决定的。
管事在门口催促,楚云梨不慌不忙, 又看完了两本账, 这才往外面走去。
高老爷闭着眼睛, 因没睡着的缘故, 没有其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稍微等了等,他就感觉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一般。
这些孩子一个都不听话,都嫁为人妇了, 不想着好好讨好夫家,一点委屈就闹着要和离,他越想越愤怒。呵斥道:“人呢?怎么还没有死过来?”
楚云梨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高老爷的训斥,缓步进门:“父亲缘何这么大的火气?大夫都说了要让您静养,到底是谁惹你了?”
高老爷:“……”这死丫头明知故问。
他怒火冲冲地质问:“你刚刚拿了和离书?”
问出这话时,他愤怒地睁开眼睛瞪着女儿,只看一眼,就感觉女儿人都飘到了天上去,他头晕得不行,赶紧又把眼睛闭上。
楚云梨心平气和:“父亲别生气,容我慢慢分辨几句……”
高老爷闭着眼睛还头晕目眩,心里一难受,脾气就差,也不想听人废话,他狠狠一挥手:“闭嘴!孙家的这份休书,你不能接!一会儿我收拾点东西,你带着回孙府赔罪!如果你做不成孙府的少夫人,就不要再回来了。”
他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骂道:“一个个都是讨债鬼,沦为下堂妇后很有面么?嫁了人不想着好好过日子,居然被休了,本老爷要知道你们这么不争气,当初在你们生下来时干脆就掐死算求!”
楚云梨纠正:“他们给的不是休书,是和离书!”
“有区别吗?”高老爷大声吵嚷,伸手胡乱一指,“你们去外头问一问,这两样对于姑娘家来说有多大的区别?不都是下堂妇么?”
“当然有!”楚云梨强调,“休书是女子无德,和离是夫妻之间不和睦!”
“屁!”高老爷嗤之以鼻,“拿着和离书,不还是二嫁?跟第一任夫家都合不来,去了第二任家中,怎么可能过得好?我是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就不会有人娶你们!你姐姐出事的时候,如果我在,说什么也不会把人接回来。既然嫁了,生是蒋府的人,死是蒋府的鬼!她若是死在蒋府,还是蒋家夫人,能入蒋家族地,百年之后有蒋家后人祭拜。”
楚云梨不赞同这些说法,但高老爷这种想法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楚云梨也懒得与他争辩,反正,他再怎么叫嚣,也起不来身,管不了外头的事。
高老爷说了一大通,没听到女儿的答复,只听周围人的呼吸声,似乎屋中只剩下他们父女。
也是,父女俩吵架,还吵的是这种关乎女子名节的大事,有眼色的下人都会退走。
女儿没反驳,高老爷就以为自己说服她了,此时他卧病在床,不能亲自去孙府,只能靠女儿自己。以防丫头又生反骨,他努力压下心头怒火,语重心长地劝:“你姐姐那边,人已经回来了,事情已成定局,咱就按下不提!现在说你自己,你在孙家的日子比你姐姐要好过吧?婆婆就是亲姑母,就差没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一个小姑子捣乱而已,你面上服软,私底下想想办法,她不是也和离回家了吗?回头你想个法子把她嫁到千里之外,我就不信她还能跑回来给你添堵。三丫头,你姨娘早早不在了,爹不会害你!真的是为你好,才让你回去!“
原先高连宝也这么想,她都有孩子了,一个小姑子而已,不可能永远在家。她以为自己早晚能够熬出头,可惜,她没有料到孙妙柔会狠到取人性命!
高老爷还是没有听到女儿出声,他的怒火本就是强压下去的,半天没动静,他耐心告罄,呵斥:“说话呀!”
楚云梨早已经坐着了,不疾不徐道:“父亲认为我能在孙府熬出头,但我不想熬。刚才,我拿到和离书后,已然派人去衙门取当初两家的婚书了。”
婚书一取,如果楚云梨不点头,不管孙府如何求,高连宝和孙成河都再做不成夫妻。
高老爷气急,头晕目眩到不能起身的他愣是不顾眼前的景致翻涌,霍然起身:“你敢!快让人回来!”
他一坐起,又晕得厉害,身子歪着软软倒在了被子上。由于身子没摆正,他感觉自己全身无处
着落,仿佛要从高处坠下。即便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的,也还是受不住,忙吩咐:“快把我扶了躺好!快!”
外面属于高老爷的随从闯了进来。
楚云梨在他生病后的这点时间里,并没有只顾着吃喝算账,还做了一些别的,比如,她换掉了高老爷特别信任的两个管事,还将两个管事的死忠一起撵了出去。其中管着护卫的管事,是她新从外面请来的,武艺不错。当然了,工钱也很高。她对这个武管事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必须只听她一人的吩咐。
随从闯进门来,谴责地看了一眼楚云梨。
都说上行下效,高老爷对几个女儿从来都不上心,跟在高老爷身边的老人也看不起姐妹三人。
楚云梨冷笑一声:“来人,把这个随从拖出去,和院子里所有的人一起卖掉。”
高老爷刚刚躺好,觉得舒适了一点,就听到这吩咐,他勃然大怒:“贱人 ,你敢!”
骂亲女儿为贱人,也没几个人做得出来。
楚云梨站起身,语气沉且肃:“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来打扰父亲安宁,在这个院子里当差的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出门!”
高老爷惊了。
女儿这是要把他关起来?
“贱人,你想做什么?”
随着随从满脸惊恐地被拖走,楚云梨缓缓挪到床边,笑道:“爹,你之所以能对我们姐妹几人的去留张嘴就来,不就是因为你是一家之主么?如今这家主换人了,也轮到你听我的话了!以后你要乖一点,不要试图找事!”
高老爷惊呆了。
“三丫头,有事情好商量!”
楚云梨已经转身离开。
*
孙成河写下和离书离开后,回府的路上心里就有点不安。
如果母亲知道,一定不会赞同他的所作所为。母亲特别偏心,眼中只有高连宝这个儿媳妇……但是,父亲应该也不赞同他休妻。
妹妹才和乔家撇清关系,他身为哥哥又和妻子和离,落在外人眼中,难免会觉得他们兄妹难以相处。
回到府中,孙成河心中忐忑不已,但他不后悔这么做,这件事情早晚要告诉母亲,于是他直奔主院。
“娘,我休妻了!”
一句话,对孙夫人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孙夫人霍然起身,起得太急,带倒了手边的茶杯,茶杯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茶水四溅,都湿了孙夫人的绣鞋,她却没有低头看一眼,而是瞪着面前的儿子,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孙成河看到母亲这么大的反应,心里有点怕,跪了下去。
“娘,您息怒。高氏死不承认自己有错,险些害阿雪一尸两命却没有丝毫歉疚之意,儿子一怒之下,就……就休妻了!”他看母亲脸都气青了,忙安抚道:“看在两家是姻亲的份上,儿子退了一步,没有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只是写了和离书。”
“你!”孙夫人怒极,一时间哑了声,她浑身都在颤抖,头上的步摇抖动得厉害,半晌才大吼一句,“你是疯了吗?为了个阿雪,你连脑子都没有了。宝儿和你夫妻几载,她是不是那种人,你心里是清楚的呀!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为何去之前不跟家里商量?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你爹算什么?你才多大,真当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做主了?”
她被气得厉害,张口就质问了一大堆。
孙成河垂下眼眸:“娘,我承认,原来的表妹是个好女子,但人是会变的,人的想法会随着心意转变,表妹善妒,之前我守着她一个人过,她自然可以善良大度,如今有了阿雪,她处处针对,善妒恶毒……”
“闭嘴!”孙夫人怒火冲天,“你要我说几次?宝儿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哪种人?”孙成河别开了脸,“阿雪在府里出事,确实是喝了落胎药。而针对阿雪也能伤害到她的只有您和表妹,在你们二人之中,凶手只能是她。”
孙夫人被这个儿子气得厉害,气到极致,她反而冷静了几分:“你说的话没错,我不会对她下药,真要是灌药给她,不需要偷偷摸摸。包括宝儿也一样……”
孙成河打断母亲:“不一样,她是孙家媳妇,需要善良大度。至少面上是这样!”
孙夫人被儿子噎得厉害,冷笑了一声:“至于阿雪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掉的,现在还没查出。但是,在本夫人看来,多半是她自己使苦肉计!丢一个孩子,害你们夫妻反目成仇,划算!”
“不会的。”孙成河张口就来,“阿雪都没有出门,她身边的丫鬟是我安排的,如果她有做这种事一定瞒不过我。”
孙夫人:“……”
她心头怒火又添了一层。
因为阿雪身边伺候的人是孙夫人亲自指的,算是挺忠心的几位,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儿子收买了去。
亲生的母子之间,居然用上了这些手段,孙夫人如何能不生气?
“你快点去将宝儿求回来,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关于阿雪落胎,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孙成河不愿意,跪在地上不动。
“即便不是表妹做的,表妹也是个不容人的性子,气性也大,怀着个孩子以为自己多了不得,赖在娘家不回来。对此,父亲心里也不满得很。”
孙夫人心里发苦。
儿媳妇在娘家一去不回,男人肯定要多想……毕竟,夫妻俩盼了好几年才得了一个孙子,万分不愿意让孩子离了自己眼前,就想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昨天晚上男人还在跟她说,如果高连宝这个孩子保不住,那就给儿子纳良妾。
孙夫人心里明白,这还是男人看在儿媳是她娘家侄女的份上,且还是她强调儿媳担忧父亲才在娘家住,男人怜惜儿媳孝顺而口下留情了的,不然,换了别人家的姑娘,早就休掉给儿子另娶了。
高嫁的女子,就是要各种委曲求全,稍微做的不好,就会被夫家嫌弃,甚至是换人。儿媳以前明白这个道理,处处妥贴,从不与人争执。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就飘了,她就想不明白,儿媳赖在娘家做什么!
在娘家做生意……真想做生意,回到婆家也可以做啊!
至于担忧娘家父亲,有那么多的下人在,她又不能亲自守着亲爹,在家也是干看着,回到孙府找人多跑几趟探望也是一样的。
再说,她们婆媳亲如母女,心贴心的话说了不少。儿媳早就说过,父亲不管她们姐妹几人的死活,儿媳对父亲感情实在一般。
眼看儿子跟头倔牛一样拉不回来,孙夫人也懒得多劝,这门婚事不能断。她立即起身换衣,准备亲自去娘家安抚儿媳,然后回来找老爷商量此事。
*
孙夫人回娘家,本就在楚云梨意料之中。
有些事情要说清楚,楚云梨没把人拒在外头,将人请了进来。不等满脸焦急的孙夫人开口,她已经率先道:“如果姑母是来撮合我和表哥,那不用多言。”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这是婚书,衙门那边,我已经重新归了高家。”
孙夫人气得眼前一黑,她一把抢过那张纸,见确实是自己当初见证媒人写下的婚书,气得一巴掌拍桌上:“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有主意得很,胆子一个比一个大。谁让你去取的?”
“表哥要休了我,刚好我也不想再回去应付小柔,刚好父亲需要人照顾,所以我就答应了。”楚云梨出声,“表哥的态度实在气人,进门就指责我不应该对阿雪下药,不给我丝毫解释的机会,张口骂我恶毒,抬手就要给休书!这和离书,还是我求来的。”
孙夫人:“……”
“那个孽子,回头我再找他算账。你以为你就没错?和离书这种玩意儿,你为何要接?接就接了,先压在这里,我肯定从中调和,让你们夫妻和好,你慌什么?这婚书岂是随意可以取回来的?宝儿,我很失望,以前你是特别懂事的姑娘,怎么变成这样了?”
“过去几年,我不是懂事,只是委曲求全。如今只是不想继续委屈了而已。”楚云梨上前福身,“宝儿多谢姑母过去几年的维护,日后,还请姑母擅自珍重。”
听到这话,孙夫人的心都凉了。她感觉站在面前的儿媳妇特别陌生。她原以为自己过来就一定能劝得儿媳回头,可如今……她没了把握。
孙夫人颤抖着手,去捡起地上的婚书,细细看过一遍,紧绷的脊背软了,整个人都矮了几分,颓然道:“我管不了你们,你别后悔!”
她到底是不甘心,问:“你爹呢?”
楚云梨随口道:“父亲生病了,睁不开眼睛,只能静养。”
孙夫人还在伤心儿子儿媳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听到这话,霎时一愣。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没听说?”
楚云梨一脸担忧:“父亲不让外传,怕影响家里生意,还说,他谁也不见!”
“带我去看看。”孙夫人转身就走。
高老爷看见妹妹,张口就告状,骂两个女儿不听话,把他气成这样,还骂小女儿将他身边的人发卖,口口声声让孙夫人将那些下人给找回来。
他憋了太久,脾气火爆得很。这让回娘家一直被礼遇的孙夫人很不习惯,她皱了皱眉:“宝儿,为何要把你爹手底下那些能人换走?”
楚云梨叹息一声:“父亲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要过问,可这恰恰是大夫不允许的。那些人太忠心,得了父亲吩咐就尽心尽力去各处打听,父亲又是个急性子,得知消息后就整宿整宿睡不着,我也是为他着想。”
高老爷听到女儿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大叫:“不是这样的。她就是想夺家财!”
“父亲,家财哪里用得着我夺?”楚云梨叹息,“咱们姐妹三人之中,只有我会做生意,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此话一出,高老爷的尖声咒骂霎时就停了。
这话没错,他不可能把家财交给高传家,只能在三个女儿里选。三个女儿各自嫁人好几年,只有小女儿得了一个孩子,且这
孩子还在肚子里,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好像……是没有太多选择。
“帮我请大夫,我要治病。”高老爷说出自己早就有过的打算,“女人当不了事,还是得男人。我还这么年轻,完全可以教导三丫头肚子里孩子。等我老了,孩子也长大了。”
人心易变,这话一点不假。
高老爷在得知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一开始的想法是娶妻纳妾,重新再生一个,喝了绝子汤也不要紧,多找几个大夫来调理。两年不成就调理五年,五年不成,调理十年总能生下一个孩子!
但是,他在自己病了之后,想法又变了。
是药三分毒,身子差的人想要生孩子会更难,尤其小女儿已经要从孙家离开,那完全可以把小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当做高家血脉。他本也想着教导那个孩子长大,唯一的偏差就是他的病还没有好转。且如今小女儿控制了他身边的人,如果小女儿不愿意给他治病,他只能病死!
他不想死!
只要不死,他好转后就教养三丫头肚子里的孩子。
即便父女两人之前吵得厉害,他不认为父女之间有隔夜仇。如果三丫头知道他会接受她和离归家,还愿意教导她孩子做生意,一定会感激涕零……父女间的那点小矛盾定会烟消云散。
楚云梨接话:“大夫一直都在,一天三顿给你熬着药呢。回头腾出手来了,我再帮你多请几个高明大夫,或者,挂一挂悬赏。”
高老爷赞同女儿的说法。
父女俩一应一答,孙夫人急了:“大哥,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
高老爷叹息:“我躺在这里动弹不得,这死丫头不听我的话。你要是劝得动自然最好,我劝不了。”
孙夫人哑然,她还以为大哥出面能帮上很大的忙,结果就这?
好话说尽,儿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孙夫人离开时,隐隐觉得儿媳那话没错,过去几年,儿媳磨平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刺在孙家委曲求全,如今只是儿媳不想再委屈自己,不想再装温柔善良了而已。
*
孙老爷还在铺子里,就听说了儿子写了和离书的事,他急得立刻赶回了府中,进门后看见儿子就发了脾气。
“你当妻子是什么?”
他怒不可遏,满眼愤怒。
孙成河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凶的父亲,即便是他处处照顾阿雪时,父亲满脸不赞同,也是对他晓之以理。他对父亲敬畏到了骨子里,吓得来不及多想,直直跪下。
先前想好的那些关于高连宝如何狠毒,如何善妒的说辞,他一句也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父亲息怒。”
孙老爷气得踹了儿子一脚。
孙成河整个倒在地上滚了滚,捂着肩膀满脸不可置信:“爹?”
自从他十岁后,就已经很少挨打。及冠后父亲更是再没有冲他动过脚,最多就是砸东西。
孙成河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父亲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他急忙跪好低下头。
孙老爷瞪着面前的儿子:“当初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这门婚事,成亲后和妻子也算是感情不错。老子当初不太喜欢高家,看见你夫妻感情和睦还觉得这门婚事说得对。即便你得不到岳家任何帮助,好歹让你跟老子一样得偿所愿,结果这才几年,就因为外头的一个花娘,你居然荒唐到休妻!老子以前是怎么教你的?简直掏心掏肺的教,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提及花娘,孙成河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想要说服父亲的话,立即道:“是高连宝对阿雪下毒手,险些害她一死两命,如此恶毒……”
“呸!”孙老爷喝骂,“下毒手又如何?一尸两命又如何?即便都变成了真的,高连宝也是应该这么做,阿雪也是活该!”
他眼神森然,一番话是脱口而出。说话速度之快,足以证明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孙成河张了张口,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父亲怎么能这么想?
他身为儿子,即便觉得父亲说得不对,也不敢反驳。尤其此时父亲正在盛怒之中,他更是不敢多言。
“爹息怒!”
孙老爷冲着儿子的另一边肩膀又是一脚,把人踹到地上,犹自觉得不解气,呵斥道:“你娘也是我亲自点头进门的妻子,这些年我在家里和外头那么多女人,谁敢到她面前去闹?偶尔你娘教训那些女人,那也是她的权利!对妻子,该足够尊重。为了你们兄妹,为了嫡庶尊卑,老子甚至没有生下庶子女,说到底,都是为了一家和睦!你呢,跟着老子学了那么多年,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走出去别说是孙家公子,不要承认是我的儿子。有你这种孽障儿子,老子觉得丢人!”
他确实对儿媳有些不满,但却没想过换人,至少暂时没这种想法,之所以在妻子和儿子面前隐隐表露此态,也是想通过他们朝儿媳施压,让儿媳早点归家。
孙成河脸上和身上的汗水一层又一层,他猜到父亲对于和离这件事会生气,也没想
到会生这么大的气。
“爹,您不是也不喜欢表妹住在娘家么?”
孙老爷冷笑:“这重要么?人一辈子好几十年,她才回去住几天?如果她住上三五年不回,你休妻还说得过去,回去才一个月不到,你……”
他气得胸口起伏,狠狠坐在椅子,抬手倒了一整杯茶一饮而尽:“气死老子了!”
从来不说粗话的人,今儿说了好几次“老子”,可见是真的被气得厉害。
孙成河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生气,之前妹妹和离,父亲也不高兴,却也不至于如此愤怒。
“妹妹不也……”
“那是个姑娘家!”孙老爷看儿子还要反驳,愈发恼怒,“你是男人,要当一个家,家里女人不懂事,只要当家做主的男人心不歪,家业就不会败!”
孙成河恍然。
说到底,父亲是特别看重他,不希望他长成是非不分的败家子。
“爹,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表妹做错了……”
孙老爷冷笑一声:“高家的姑娘,性子一个比一个软,做不出这种事,我还想着,你总要经些事,刚好铺子里也忙,就没过问,不成想还是出了岔子。”
他扬声吩咐:“来人,去将给阿雪熬药的丫鬟,凡是碰到药的人,通通都抓到院子里杖毙!不想死,就说出到底谁是凶手!”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下人的求饶声。
板子啪啪声里,不少人都求着夫人饶命,求公子饶命,里面夹杂着几声求姑娘饶命的话。
孙成河就觉得奇怪,伺候阿雪的都是母亲的人,卖身契在母亲手里,求母亲很正常,他收买了几人,那些求他也在情理之中,求妹妹……难道妹妹也收买了人?
他刚想站到窗户旁去望,外面已经有人受不住刑罚招了。
“是姑娘……是姑娘啊!姑娘吩咐,奴婢不敢不听……八两银子现在还放着,奴婢没敢动……主子饶命……饶命……”
孙老爷面色严肃了几分,他和妻子想法一样,认为是阿雪自己使的苦肉计。
孙成河满脸惊讶。
妹妹娇纵,从来就不喜欢高连宝,他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妹妹没有对高连宝的孩子下手,反而对阿雪下毒手。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孙夫人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下人的叫嚣,她扭头去看身旁扶着自己的女儿,眼中的惊讶毫不掩饰。
她也没想到会是女儿动的手。
为什么呀?
阿雪还是女儿为了不让儿媳好过特意送回来的人啊!
“小柔,真的是你?”
孙妙柔动手后确实挺担心自己暴露,得知哥哥嫂嫂因此和离她才放松下来,高连宝都已经不再是孙家人,那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高连宝做的,都一定是高连宝干的!
她没想到父亲会彻查此事,还这么快就查了出来。
“娘,我没有做这种事,您不要听下人胡说!”
知女莫若母,孙夫人养孩子,和别人家那种全部交给奶娘偶尔想起来看一看的主母不同,她是愿意花时间陪伴两个孩子的,因为儿子早早就被男人带走,母子见面的时间不多,她每天至少一半的时间都让女儿陪着。
看女儿揪着腰间的玉佩穗子……这是女儿撒谎时的习惯动作。
孙夫人没想到女儿针对高连宝就算了,居然还污蔑人家。她越想越怒,抬手就是一巴掌。
孙妙柔被打得一个踉跄,扑在了假山上才稳住身形。回头吼道:“娘,你怎么就能笃定一定是我?明明就是下人乱说!”
“是不是乱说,你心里清楚!”孙夫人怒极,一把揪住女儿的衣领,把人拎进了院子里。
孙妙柔身形不稳,被扯得跌跌撞撞。孙夫人一松手,她就摔倒在地。
摔在地上没有多痛,但是,孙妙柔看见父兄都在,心里一害怕,便捂着伤处哎呦哎呦叫唤。
孙老爷细细打量着地上的女儿。
孙妙柔察觉到父亲的目光,心里特别慌,叫得愈发凄惨。
“来人,将姑娘送回院子,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来,任何人不得进去探望,包括夫人。”
孙夫人觉得自己被针对,张口想要说话,却在接触到自家老爷眼里的目光时闭了嘴。
*
楚云梨正在用晚膳,听说孙夫人到了。
“请进来吧。”
不是婆媳,还是亲戚呢,孙夫人对高连宝确实不错,也不好翻脸不认人。
出现在楚云梨面前的孙夫人眼睛都哭肿了,抽噎声根本止不住。
楚云梨倒了一杯茶,放在孙夫人面前,笑道:“之前我觉得表妹哭哭啼啼的性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今日见了姑母的模样,可算明白了。”
孙夫人哑然。
“查清楚了,阿雪肚子里的孩子是小柔动的手,与你无关。这会儿成河正在家里罚跪,等跪完了,让他来给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楚云梨不以为
然,“关于落胎药这件事,我本也没放在心上。”
孙夫人张了张口,她想要让夫妻二人和好来着,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如果能把人求回去,他们夫妻不打算给儿子另娶。
“宝儿,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楚云梨没有回答,问:“那小柔呢,你们打算如何惩治?”
“这……反正不会轻饶了她。”孙夫人认真道:“老爷有跟我说,最近打算在外地寻一个女婿,到时把她远远嫁走。”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你舍得吗?”
在孙妙柔做了那么多事情,孙家夫妻都已经当面表明要和女儿断绝关系后,还是把人接回了府里,这样的情形下,居然说要把人远远送走。楚云梨反正是不信的。
“宝儿,然后成河来找你道歉,你原谅他吧。这一次他真的吃了苦头……”
“不会原谅。”楚云梨语气认真。
孙夫人一愣:“可他已经知道错了,也知道误会了你……”
楚云梨打断她:“但谁能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我和他往后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一出事他就怀疑是我动的手……我又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可靠,这一次若不是我们和离事情闹大,姑父也不会想着去查后宅女子落胎这种事。一直不查,我就要一直背着给他的女人下落胎药的罪名!姑母,我不想再委曲求全,想要自己当家做主!刚好如今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不想错过。”
孙夫人动了动唇。
“可是,女子抛头露面,要受不少委屈啊!”
楚云梨不置可否,女子被人指责,那是手头的银子不够多,权势不够大。
若是有权有势,别人再不赞同,也只敢在心底里嘀咕。再说,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学三从四德,但真正心甘情愿遵守的又有几人?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当家做主的,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如她一般。等到女子当家做主成了常态,谁会看不起她们?
“至少,我能做自己的主。在被冤枉时,能出面找出真凶,而不是只能哭着求别人帮忙做主。”
孙夫人感觉自己疯了,她居然隐隐觉得侄女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