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3.慈母 二
“怕他生气?”楚云梨满脸讥讽, “本夫人还生气呢?这些年若不是他不管儿子,什么都让我顶在前头,孩子也不会跟我这么生分。”
如秋哑然:“公子是您亲生的, 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 公子即便生您的气, 等他年纪大点懂事了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 钱芳华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事实上, 钱芳华根本就活不到他年纪大。且林牧屿永远也不会体谅她, 因为两人不是亲生母子。
如秋已经被收买,楚云梨不想和她多说, 摆摆手:“让人准备热水, 我要沐浴。”
闻言, 如秋没有亲自去,而是绕到屏风外吩咐小丫鬟准备。
高床软枕睡着特别舒适,楚云梨一觉睡醒, 外面天已经大亮。记忆中林家的宅子美轮美奂,楚云梨打算今儿用过早膳后出去转转。
钱芳华从小身边就围着一大堆人伺候,楚云梨没什么不习惯的,前园子里时, 她只带了如春。不走大路, 只走各种小道, 一路心情不错,转了半个时辰,脚有点儿累,楚云梨去了附近的亭子里,一杯茶还没喝完,弟媳妇江氏到了。
比起林济阳的专情, 二爷林济明简直就是个风流人物,家中有一妻五妾,外头还有两个外室,此外还有通房若干,身边有这么多的女人,他还不知足,经常去花楼留宿。
江家祖籍江南,但江氏的祖父能干,如今是京城的四品官员,只是,江氏父亲是庶子,读书不成,生意也做不好,被江大人打发会江南守着祖宅。
当初江氏其实可以嫁去京城,官家不好入,生意人一定会巴巴求娶。只怪林济明长相好又嘴甜,愣是把她哄得服服帖帖,甘愿下嫁。
成亲之后,林济明挺了不过两个月就露出了本性,江氏拦也拦不住,因为她当初非要嫁入林家,江家那边都不爱管她。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济明一个个往家里抬人。
不过看在林家每年都往江家大把银票的份上,林济明对她足够尊重,从不让底下的女人踩到江氏头上。
妯娌之间,向来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这二位也一样。主要是江氏单方面不喜欢嫂嫂……任谁看着自家男人左拥右抱,而妯娌的男人不光能干还专情,心里都会不平衡。
“嫂嫂也出来散心?好巧啊!”江氏说着,踏入了凉亭。
楚云梨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道:“弟妹今儿心情不错啊。”
江氏苦笑:“我若不自己找消遣,早晚被气死。”
“哎呀,年纪轻轻,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楚云梨很看不惯林济明的所作所为,不过,江氏也不是好人就是了。
“二爷什么德行,嫂嫂心里清楚,我也不想丧气啊。”江氏凑了过来,“其实我不在这里遇上嫂嫂,也要去正院找嫂嫂商量一件事。”
楚云梨不问她是什么事,慢悠悠喝茶。
“是关于牧屿的婚事。”江氏压低声音,“我娘家大伯,如今已是五品知事,他家中嫡女最近正在议亲,嫂嫂要是有意,我大着胆子去提一提。”
上辈子钱芳华说要回去考虑考虑,其实是想跟男人和孩子商量一下,然后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四五天,一转头得知,江家的女儿已经定给了城里富商孙家做嫡长媳。
虽说商人可以科举了,可士农工商等级分了多年,还是有许多人看不起商人。五品官员之女嫁给一个商户,算是低嫁。
不过,抬头娶媳,低头嫁女,低嫁本就正常,商人地位不高,容易被人鄙视,但有一样好,家中特别富裕,姑娘嫁进去不会受罪,不光是物质上不受罪,家中还没人敢欺负,即便是长辈,也不敢拿捏官家出来的儿媳妇。
只是,江家女最后和孙家闹得不可开交,原来是江家女进门不久就发觉自己怀有身孕,孙家人还挺高兴,结果七个月就临盆,原以为是早产,可孩子生下来头发都已经长到了耳后,又白又胖,一点都没有早产孩子该有的虚弱。孙家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来这孩子是成亲前就有的?
或者说,定亲之前就有了。
这是拿孙家当冤大头呀。
遇上脾气软,胆子小的可能就忍了,但孙家容不得,孩子是嫡长媳所出,是家里的嫡长孙,以后要承继家业,怎么能是一个野种?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以江家女抱着孩子回娘家落幕。
当然了,江家女儿丢了这么大的人,孙家也没能讨着好,那之后处处不顺,货物被扣,铺子被人找茬,接连被告几次,染了几场管司,后来孙家卖掉了田产铺子,搬到了千里之外的偏远府城。
楚云梨想到这些,故作满脸意外,问:“真是嫡女?”
江氏一乐:“我还能骗你不成?牧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后多半是要入仕途的,官员之中,又以京官为贵。有了我哥这个岳父,牧屿以后不说一片坦途,至少也有人领路了呀。”
楚云梨好奇问:“那你大哥能愿意?你可别凑上去自讨没趣。”
“我大嫂
疼孩子,就想让孩子过得顺遂得意。”江氏眼睛眨了眨,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回头你哄着点就是了。”
楚云梨颔首:“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倒还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不过,这么大的事儿,我得跟老爷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呀,大哥还会不答应?”江氏笑吟吟,“我去问了啊。”
她说着就起身。
上辈子钱芳华看她要走,又急忙把人拽了回来,好说歹说让江氏先别去,等她消息。主要是林牧屿这边还想着婉儿呢,要是知道她私自定了婚事,他不发脾气才怪。
母子之间本就已经不亲了,钱芳华还是想跟儿子商量一下,说服了儿子再去提。毕竟,林家是商户,跑去求官家的女儿,如果人家答应了林家又反悔,那是得罪人!
换了楚云梨在这里,不光没有去追,还笑着道:“弟妹,那麻烦你了啊,如果事成,嫂嫂我一定给你包一份厚厚的谢媒礼!”
钱芳华和江氏这些年暗地里互别苗头,谁也不肯低头。这还是身为嫂嫂的第一次说软话,江氏心里别提多得意了,暗暗打定主意,势必谈成了这门婚事,让大嫂以后一辈子都看她脸色过日子。
送走了江氏,楚云梨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起身:“老爷在何处?”
如春不知,楚云梨也不为难她,让她准备马车。
林家的夫人出门,又豪又奢,当朝对商人的管制不算严,只要不逾制,除了特定的花样和眼色,料子可以随便用。
楚云梨一路直奔林济阳外头的院子。
是的,林济阳为了看铺子方便,在自家酒楼都后面留了一个院子住,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那儿留宿。
白日林济阳都在巡视铺子或者查账,楚云梨去了院子里等。
往日钱芳华不爱到这边来,毕竟这院子不大,园子也不大,没什么景致看。入目都是账册……林济阳不喜欢她插手家里的生意,虽说没有明着提,但每次她过来,夫妻俩都要吵。她又不傻,哪里不明白林济阳的意思?
其实钱芳华真无意插手林家的生意,她自己的嫁妆铺子都不爱管,哪里会管林家的?
说难听点,看着林济阳干得热闹,其实林家的生意只有她嫁妆的一半多。那之后,钱芳华再到酒楼,就直接去楼上的雅间吃饭,即便是找林济阳,她也是去雅间里等。
楚云梨相信,钱芳华从来不来这个院子,林济阳也许会在这里藏着一些秘密。
只看她到了院子后,林济阳急不急着赶过来,就可窥出一二。
一刻钟后,林济阳就到了。
“你吃饭直接去前面雅间呀,在这院子里等,若不是今儿我刚好在,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云梨坐在院子里,刚才守着这里的护卫似乎很怕她去几个房中。听到林济阳这话,她笑道:“是有好事要跟你商量,刚才弟妹来找我,说是她大哥的嫡女正在议亲……我已经拜托她去提了。”
林济阳愕然。
“若是没记错,江家大哥是五品知事,手握有实权,这两年正当用呢。”
这官和官还是不一样的。
有些官管的不是要紧事,有没有那个管职都一样,这种官员,就是在那位置上坐一辈子,也很难挪窝。但江大人这种不同,上头有大人重用他,肯定还能往上升。
林济阳反应过来后,一拍桌子,喜道:“好啊!如果弟妹能促成这门婚事,你备一份厚礼送给她。话说,你对弟妹好点儿,别为难人家。”
为难什么?
钱芳华虽然偶尔与江氏争执几句,但江氏又不是哑巴,人家出身官家,从来也没怕过钱芳华,两人吵架,从来也没谁赢过。
上辈子钱芳华想要说服了儿子再让江氏去提亲,以至于让江家女嫁入了孙家,那之后钱芳华得了好一通埋怨,直到江氏女未婚先孕的事情闹出来前,林济阳都没少拿这件事教训钱芳华。
“老爷不觉得我乱点鸳鸯谱就好。”
林济阳笑了:“这么好的亲事,怎么能是乱点鸳鸯谱?就是不知道江家那边会不会愿意……”
楚云梨打断他:“我比较担心的是牧屿,他昨天还在跟我强调说想要娶婉儿,要是得知我们私自定亲,可能会生气。”
听到这话,林济阳脸上的笑容不在,叹了一口气:“那孩子被你给宠坏了,简直不知道好歹。不过不要紧,牧屿还算识大体,知道顾全大局,不会怠慢了江家的姑娘。年轻人嘛,谁还没个心上人?不管有没有和心上人成亲,成亲之后都会好好过日子。”
闻言,楚云梨瞅了他一眼:“老爷真这么想?”
林济阳听着这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对啊。这天底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半都没有,难道那些不能和心上人成亲的人日子就不过了?”
楚云梨点点头:“也对。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能瞒着牧屿,你找个机会告诉他吧。”
林济阳:“……”
他还想让妻子去跟
儿子提呢,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
“你去说吧,我这边忙……”
“还是老爷去说,牧屿嫌弃我见识不够,你这个当爹的跟他说一说大局,他会明白的。”楚云梨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本来想回去歇的,实在困得很,借老爷的屋子躺一躺。”
她说着,直接就去推正房的门。
因为院子不大,楚云梨坐着的地方距离正门也就不到十步,林济阳急忙起身去拦:“屋子里乱糟糟的,不好住……”
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吱嘎一声被推开。
正房分做了内外两室,中间用屏风隔开。屏风上绣着鸳鸯戏水,外间的屋子桌椅都是用的上好木料,屋中点着熏香,桌上的茶具和博古架上的摆件,青黑色少,多是粉绿紫。
这样的一个屋子,根本就不像是男人独居。
楚云梨满脸的惊讶,回头看追到身边的林济阳:“老爷这是有人在此红袖添香?”
林济阳在一瞬的慌乱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这是我身边的管事娘子布置的,我这个人随遇而安,懒得纠正。”
楚云梨听他絮叨,一边抬步往里走,期间还抬手避开了林济阳的好几次拉扯,脚下飞快绕过屏风,然后看到了窗前的妆台。
妆台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小瓷罐,应该是脂粉,还有女子所用的各种首饰和梳妆的用具,看那摆放的位置,应该是经常在用。
看清楚这一切,楚云梨呵了一声,一把推开林济阳的手,直接打开了边上的衣箱。
箱子里都是深蓝墨绿之色,一看就是林济阳所穿的衣物,楚云梨还打开了旁边的衣箱,同样都是他的。
林济阳已经反应了过来:“这屋我不常住,最近我都睡书房那边,妆台应该是管事娘子在用。你看,都没有女子的衣裳,你要信我。这些年,我何时在外找过旁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楚云梨冷笑一声:“我看是与你来往的那个女子不方便在此留下衣物吧?”她伸手拿起了妆台上的一只珍珠钗,“这个物件好眼熟。”
“首饰都大差不差,我觉得是一样的。”林济阳面色淡淡,“你不要冤枉我,这个院子除了我手底下的张管是夫妻二人,平时就没有人进来!”
楚云梨摩挲着那只珍珠钗,心里明白,就是因为钱芳华许多年都不踏足这方院子,所以才让林济阳如此肆无忌惮地将女子所用之物大喇喇摆着。
林济阳看她若有所思,再次强调:“我不住这个屋,你饿了吗?”
楚云梨回过神,眼神意味深长:“我看是你饿了。”
林济阳从善如流:“对,我早上就喝了点茶,此时腹中空空,夫人陪我去前面吃点吧。”
楚云梨放下钗环,笑道:“老爷慌什么?都说捉奸拿双,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相信老爷是清白的,毕竟,老爷过去那些年从来不纳妾,即便是只有牧屿一个儿子也不肯再找人开枝散叶,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还怀疑你,也忒不像话。”
听着这些,林济阳总觉得不对劲,也没空细想,催促道:“夫人,走吧。”
楚云梨走到门口,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我想起来了那个珍珠钗在哪儿见过了,那分明是二妹所有啊。”她转身质问,“老爷,赵夫人的东西,缘何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