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2.长嫂 三

“不在。”赵母丝毫没有单独和女儿见面的不好意思, 甚至她午饭没这么早,就是趁着刘家夫妻不在提前来的。

“你大嫂病了,两天没下地, 据说病得很重, 清乐年纪小,话也说不清楚, 我心里担忧,来看看她!”

刘启南恍然:“这样啊,那有喝药吗?”

楚云梨站在窗前:“有喝, 只是大夫说, 我再不能操劳。三弟歇着吧,一会儿爹娘就回来了。”

刘启南就很不习惯, 往日里他一进门,不管是谁在,都会忙前忙后对他嘘寒问暖, 尤其是大嫂,会给他烧水洗漱,还会将它换下来的衣裳当天就洗了晾起来。

“我去找娘!”

楚云梨也不管他。

刘启南以前是回来跟家人相处,顺便拿银子,但今天不一样,这还没到日子呢。

上辈子赵宝云就是这几天死的,不因为别的,就是刘家夫妻又让她做恶人。

刘母很疼小儿子,得知人回来了, 立刻丢下手里的活往回赶。她晚上累得厉害,想着再请个人帮忙,但一觉睡醒, 又觉得自己还能熬,于是就没请。如今儿子回来,至少要耽搁一两天,她决定还是请人。

母子俩一路走一路说,刘母含笑听着儿子说城里的那些趣事。

进门之后,刘启南想到什么,问:“二姐呢?我怎么没见着人?”

“别提了。”刘母没打算瞒着小儿子,一边搬柴火,一边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刘小西就在自己的屋中,刚才她准备出去跟三弟打招呼的,结果人一进门就走了,她在气头上,也没再出门。此时又听到母亲说她不懂事,要带着客人上门不提前说,她忍不住一把推开窗户,粗声粗气道:“是你们自己说,只要嫂嫂答应就行了,那我以为是真的……说话不算话,反正,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这辈子我要么不嫁人,要嫁就只嫁给阿成!”

刘母气急:“刚才我在路上看见村里的媒人,已经托她帮你说亲。她说了,隔壁村贾家,虽然家境不如我们,但只有一个独子,你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的。”她看女儿气鼓鼓的,道:“傻丫头,娘不会害你。只要你答应嫁,回头我给你五亩地做嫁妆,有了这个,谁也不敢欺负你。”

刘小西很是愤怒:“我不要地!只想嫁给阿成,如果你们不答应,我……我……我就不活了。”

她砰一声将窗户关上,“吃饭不要叫我,我饿死自己算了。”

刘母:“……”

“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刘启南心里有事,一直都心不在焉,对于刘小西耍脾气,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看到母亲气得胸口起伏,下意识劝道:“娘,别生气,我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刘母看见儿子还没到日子就回家,也猜到了有事。儿子是读书人,遇上的事儿都不是小事,她不敢怠慢,问:“什么事?”

“我……我遇上了一个姑娘,她脾气温柔,长相也好。对儿子掏心掏肺,还有不少银子。”刘启南强调,“最重要的是,她愿意把银子给我花。”

刘母一直没有给儿子定亲,即便村里有人提,她都会打岔。目的就是为了给儿子说一门对他有助力的婚事,比如官家之女,或者举人的女儿,实在找不到,秀才的闺女也行。

这些都不成,凭着儿子的容貌和文采,那找一个富商之女总不成问题。这样一切顺利,儿子的前程就有了盼头。

富商之女不是刘母的首选,听到儿子的话后,她就皱眉:“那姑娘到底是有多好?其实我还是希望你找一个读书人的女儿,银子咱们家挤一挤就有,但读书的门路,咱家是真的找不到。”

刘启南低下头:“娘,那个姑娘真的很好,你就答应了儿子吧。”

楚云梨靠在墙上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心知刘家夫妻绝对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因为那个姑娘不是富商之女,而是青楼中想要从良的姑娘。刘启南以后要往上考,娶了这样一个妻子,等于自断前程。

刘家夫妻当场一口回绝,被儿子缠得不行,又把事情推到了赵宝云头上。

赵宝云保证你当自己的家,将刘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于是,不管人怎么求,她都不肯松口。

姐弟两人一合计,认为她是二人得偿所愿中最大的阻碍,干脆冲她下了毒。

村里的人一般没有这么狠绝的心肠,不喜欢谁那都是当面嚷嚷,下毒……以前也有过,但真的很少发生。因此,赵宝云在发现自己身体不适后,就没往下毒的方向想,以为自己的生病了,直到临死,一家人为了姐弟俩的婚事再次争吵,她才知道事情真相。

刘母看儿子这副模样,叹口气:“哪家的姑娘啊?我让人先打听一下,你别做了冤大头,要是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就找人上门提亲。”

刘启南张了张口:“她没有亲人。”

闻言,刘母一脸惊讶:“她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亲人?”她问出这话之后

,忽然觉得儿子的话前后矛盾,一个孤女不可能把持住家里的钱财,财帛动人心,她的那些亲戚难道都是死的?

但凡有个亲戚站出来护住了她的家财,那就算是长辈,都把她养大了,送她出阁又不费什么事,没道理不答应啊。

“她是个孤女。”刘启南知道瞒不过双亲,本也没打算瞒着,一咬牙道,“她……她是个花楼女子。”

眼看母亲要变脸,他立刻强调:“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小时候流落到了那种地方,如果不乖乖学艺就会死,她特别坚强,今年才十七岁,就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她赎身后还能剩下一笔钱,之前就已经说过,以后我读书都由她出钱……”

“你脑子呢?”刘母忍无可忍,暴躁地打断儿子的话,“你读书的银子家里挤挤就有了啊!我有让你在银钱浪费过心神吗?你怎么就选中了这么一位?不行啊!丑话说在前头,你的妻子,必须要身家清白。否则都不要提。”

刘启南哑然。

“娘 ,儿子求你了。”

说着,跪在了地上。

刘母气急:“你们一个个都来逼我,去找你们嫂嫂,只要她答应就行。”

楚云梨立刻推开窗:“娘,我不能费心神,三弟的婚事关乎他前程,我可不敢做主。你们看着办!”

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了刘母凶狠的目光。她起身冲进了屋子里,关上门呵斥:“我就是随口一说,他来求你的时候,你不答应就行了,又不是真的让你考虑这亲事行不行。怎么就费心神了?”

楚云梨摆摆手:“娘,你觉得我是亲儿媳妇,但是他们不这么想啊。我就一个外人而已,外人跑来阻拦他们姐弟俩的事,他们心里能愿意才怪。到时还不把我恨之入骨?”

“不会的!”刘母呵斥,“你是嫂嫂,都说长嫂如母,你又没有私心,怕什么?”

怕他们心肠恶毒啊!

“娘,我的头好疼啊,得回去躺着,你别这么凶,说话小声一点。”楚云梨一边说,一边躺着回去。

刘母:“……”

这还不止,楚云梨躺好之后还扬声喊:“三弟,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说是长嫂如母,那得是在长辈都已经不在的情形下长嫂才操心这些,以前我还能管,这已经我头痛,真管不了。”

刘启南不好进嫂嫂的屋,一直跪在院子里。无论刘母怎么喊怎么劝,他都不愿意起身。

到了傍晚,刘家父子从地里回来,进门就看到跪在院子里的刘启南,刘启城满脸意外:“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刘母都气哭了:“不要管这个孽障!”

刘父皱眉:“到底出什么事了?”

“让他说!”刘母咬牙切齿,“家里大把大把的银子供他读书,读了快十年,他可倒好,看中一个花娘还非要娶回来,你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简直一点脑子都没有,花娘那是能安分过日子的人?放在家里招惹闲话招惹是非,外人也会看低你……你到底明不明白?明白了就给我起来!”

刘启南低下头:“爹,她虽然是个花娘,但重情重义,温柔谦逊,儿子就看中她了。如果儿子此生要娶妻,就一定会娶她。”

他这番话和刘小西非君不嫁差不多,刘父简直烦透了。其实刘家的日子就是累点,不然真的是上上等的日子。好多人做梦都想像刘家一样度日……姐姐弟俩可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这些情情爱爱。

“这天底下所有的男女都不是靠着那份感情过日子的。”刘父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最终都是要靠银子。”

刘启南立即道:“她有银子,可以供我读书科举,即便我再读二十年,她也供得起。”

“放屁!”刘父气得跳脚,“那是什么银子?你是缺银子的人吗?即便缺,也不能拿女人卖肉的银子来花,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一个读书人,真花了这种银子,即便有人不在乎帮你作保,让你顺利入了考场,你以后也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刘启南眼圈通红:“爹,无论您说什么,反正儿子就认定她了。”

“你……”刘父想说让他跪死在这里,一转头看到窗户后面的儿媳妇,道:“都快气死老子了,让你大嫂给你讲讲道理。”

楚云梨摆摆手:“我说不了,旁人大声点说话我的头都疼。”

刘启南看见她,眼睛一亮:“嫂嫂,帮我说说好话。只要您帮了我,我这一辈子都记您的好。”

楚云梨:“……”要是不帮,多半会被记恨上。

“爹娘活了半辈子,懂得的道理肯定比我们多。他们不会害你。”

刘启南瞪着她:“嫂嫂,你居然不帮我!”

赵宝云说是一家之主,其实她并不能改变公公婆婆心里的决定。楚云梨帮着刘启南说话,无论说多少,那都是白费唇舌。

“帮不了一点。”楚云梨揉着额头,“头痛得很。”

刘启南:“……”

“爹,娘,

你们不用管儿子了,你们一天不答应,儿子就在这里跪一天。”

夫妻俩被气得够呛,刘母捂着胸口,直喊胸口痛。

当日夜里,刘小西真就没吃晚饭,连水都不喝。而刘启南跪在院子里不动弹。

上辈子两人都跑去求赵宝云,他们都觉得自己一定能求得赵宝云答应,没绝食也没跪着不动。

只是,赵宝云脾气软,嘴却特别硬,说不答应就不答应,气得二人撂了不少狠话。

楚云梨躺在床上,又是一夜好眠。

院子里,刘启南被毒蚊子咬得满身包,他是个读书人,衣食住行样样都挺舒适,从来没有跪过一夜,不管三伏三九,从来就没有被热过冷过。并没有被蚊子追着咬过。他想要让双亲答应婚事,不愿意先低头,于是,第二天早上楚云梨推开窗户时,看到他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疙瘩。

村里的人防蚊,都是熏艾草,每天会在窗户和屋中各处烧上一把草,天天如此,屋中一直带着一股艾草的味道。基本上就没蚊子了。

是院子里不同,那是敞着的,即便烧了艾草,味道也会很快散尽。刘启南跪在那里不动,在蚊子的眼里,就是一顿美食盛宴,可不就使劲叮么?

“三弟,你脸上怎么了?中毒了吗?”

回应她的,是刘启南仇恨的目光。

那眼神里满是怨毒,楚云梨会上那样的目光后,微愣了一愣。

赵宝云被姐弟二人毒死,楚云梨也知道姐弟俩对她恨之入骨,但是之前没有发现端倪。此时看见刘启南这样的目光,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宝云是对着二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否则何至于此?

“这么看着我做甚,我脸上有花?”楚云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该不会是被蚊子咬了吧?哎呦,快别跪了,赶紧起来打点水洗一洗,擦点药。我记得十多年前咱们村里有个人打赌去山上过夜,结果被蚊子给咬死了。蚊子咬你,你都不知道躲,是想死吗?”

刘启南冷哼一声。

刘母不想答应小儿子那荒唐的婚事,却没想过让小儿子受罪。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她急急忙忙起身,立刻找来了药膏。

“快涂上。”

她伸手要去涂儿子的脸,刘启南侧头避开:“您不答应这婚事,就不要再管儿子的死活!”

刘母:“……”

“你要气死我吗?”

刘启南不答。

刘母跺脚:“我是为了你好,若是真不疼你,就随便你娶谁,也不会说你读这么多年的书。你娶了一个花娘,虽说有哪条律法规定花娘的夫君不能科举,但你名声尽毁,到时没人给你作保,你连考场都进不去,还怎么考?你的寒窗口都那么多年,真就舍得半途而废?”

“我舍得。”刘启南一脸严肃,“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舍!”

“我舍不了。”刘母气得大声吼叫,因为太大声,都吼破了音。

“你读书那么多年,不说你有多辛苦,家里付出的银子都不是一笔小数,你要是不往上考,那些银子可就打了水漂。”

“不会的。”刘启南强调,“我们会把银子还给你。”

刘母险些要被气疯:“孽障!孽障!我要的是银子吗?我要的是你科举入仕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