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8.长嫂 九

将心比心, 刘母是容忍不了自家男人在外头喝一宿的,偶尔一两次可以,但别想让她伺候。

看着忙前忙后打热水给罗成擦脸的女儿, 刘母都怀疑闺女被下了降头,这是她那个不爱干活的女儿么?

“你打算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吗?”

“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刘小西头也不抬, “您就别管了, 阿成不会亏待了我的。”

刘母不满:“你们俩都住在一起了, 外人眼里你就是他的媳妇,要是在成亲之前有了孩子,那……这种时候,越快成亲越好,最好是在半个月之内。”

“你就不要管了, 我们心里有数。”刘小西瞪着她, “因为我不想快点嫁么?我不知道未婚先孕不好么?你们不愿意给我嫁妆,他手头的银子又不多,只能先赚钱,两个月的工钱勉强请得起花轿,以后都不会回去了……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狠心的爹娘。”

刘小西说到这里,忍不住红了眼圈。

刘母:“……”

“我不是没给你准备嫁妆,五亩地呢,值几十两银子。像这种院子都可以买一个了, 你非不听话……”

“我只想嫁给阿成!”刘小西瞪着她,“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是阿成的人,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他。”

刘母哑然。

楚云梨出声:“娘,妹妹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连下毒害人的事都敢做, 你还看不清她的决心吗?”

下毒害人这种事,做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但是经不起说。传了出去,刘小西会落下一个恶毒的名声。她狠狠瞪了过来。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还是走吧,看看三弟在哪里,赶紧把人找回去要紧。”

刘母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奈何女儿不听自己的话,只能悻悻离去。

婆媳俩转身,刘小西又去照顾罗成,罗成可能真的喝多了酒,没认出身边的人是谁,顺手一推:“滚,都困死了,不要打扰我。”

刘小西是乡下姑娘,但是平时没怎么做事,也没多少力气,被这么一推,狠狠摔在地上,她满脸不可置信:“阿成,是我!”

喝醉了的人哪里认得出人?

罗成打着呼噜,一直没睁开眼睛。

刘母看不下去了:“小西,等我回去吧,趁着还没成亲……”

“他是喝醉了,再说也不是打人。”刘小西头也不回,“你们走吧。”

刘母走在巷子里,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楚云梨没有出声安慰,只问:“娘知道三弟的落脚处么?”

刘启南在城内读书,因为家里还算宽裕,他没有去做大通铺,而是和另两个书生一起合租了一个小院。因为他出的银子最多,所以住在正房,两个宿舍都住厢房,三人住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婆媳俩到了住下来的院子之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动静。楚云梨想了想:“这个时辰,三弟应该在学堂。”

刘母一拍额头:“对啊!我都急糊涂了,学堂在那边,走!”

楚云梨跟在她的身后,心下冷笑,今天刘母出门时说的是带生病的儿媳来看大夫,这都过去大半天了,走了近一个时辰的路,常人都觉得脚痛,若是赵宝云真的劳累过度,怕是今儿就累死在这里了。

学堂离刘启南所住的地方不远,穿过一条小巷子就是,还隔着老远,就听到学堂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刘母站在门外,歪头听着,唇边含一抹笑。

楚云梨上前敲门,学堂中有专门守门的婆子,看见两人,好奇问:“你们找谁?”

“找刘启南,他今儿来了么?”楚云梨怀疑人压根不在。

婆子摇头:“他告假了,说是要成亲,请了半个月呢。”

刘母:“……”

“但我看他不在家,你知道他去了哪儿么?”

婆子再次摇头。

刘母找不到儿子,又听说儿子已经在筹备婚事,心中焦灼万分。往日里她很少过问儿子读书的事,但凡儿子请客,她都怕自家在乡下惹人嫌弃,主动给了银子让儿子去酒楼宴客。

如今好了,学堂中的这些人,她也不知道哪个跟儿子交好。更何况,儿子要娶一个花娘的事,也不适合让这些人知道。

“我们总不能去花楼寻人吧?”刘母没去过那种地方,只是偶尔听别人说过一两次,总觉得花楼中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她们两个女人,去了会闹笑话。

楚云梨也不出主意,就站在旁边耐心等着。

刘母咬牙:“问另外两个书生打听一下,启南要是搬走,他们应该知道启南的新住处!”

实际上,刘启南就没告诉一人。

两个书生听说刘启南搬走的事时满脸惊讶,其中一人道:“我以为他是回家去了。”

另一人点点头:“他说要娶妻了,我们还想着打听一下到底是哪天,到时好上门贺喜呢。原来成亲的事是假的么?”

刘母哑然,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但儿子都说了要娶妻,

她若是否认,岂不是告诉众人儿子谎话连篇?

读书人,一言一行都得特别注意,若是不小心毁了名声,前程就没了。

“他是要成亲,但和我们想法不符……”刘母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不能让人觉得儿子不孝顺,不听长辈的话,转而道:“主要是孩子他爹脾气不太好,张口就骂人,启南是读书人,听不下去,转身就走了,我是怕他想不开,这才出来寻找。”

两人不知道刘启南的下落,刘母觉得,多说多错,于是匆匆告辞离开。

到了另一条街上,刘母才放缓了速度。楚云梨不紧不慢跟在她身边,刘母走得累了,去了路旁的摊子上,要了一碗面汤。

楚云梨跟着坐下:“我要一碗馄饨。”

刘母听到儿媳妇的话,也没放在心上,此时她心里挂念着儿子的下落,其他的事都顾不上。

面汤喝完,刘母没有立刻离开,坐在摊子上发呆。楚云梨提醒:“娘,天色不早了,再待下去,我们得在城里住。”

“住吧,找到人再说。”刘母起身,“咱们找间好点的客栈,别住差的,被子必须要干净。”

客栈的被子不是天天洗,若是被有病的人睡过,不小心过了病气,那才是无妄之灾。

楚云梨不置可否,两人到了一间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客栈,刘母要了一间上房。

“今晚上咱俩一起住,不是娘舍不得银子,这人生地不熟的,咱俩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白天楚云梨一直没有提醒刘母自己要看大夫,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想的起来,现在看来,她早已经把此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娘,我胸口有点难受,能请大夫看看吗?”

刘母也拍额头:“哎呦,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明早上先给你找大夫,看完了再说。”她才想起来今天走了不少路,担忧问:“你白天累不累?”

楚云梨反问:“娘累么?”

刘母:“……”走了太多路,此时她腰酸背痛。

听到儿媳的问话,她有点心虚,不想承认自己没把儿媳放在心上,转而道:“不知道启南住在哪儿,我怀疑他已经被牡丹养着了。”

楚云梨呵呵。

两人躺上床,一夜无话。

翌日,有伙计送上热水,刘母洗漱时,忍不住问来打扫屋子的丫鬟可有听过牡丹。

“是百花楼的牡丹姑娘吗?”丫鬟追问。

刘母心中一喜:“是啊是啊,据说她长相貌美,你可有见过?”

丫鬟摇头:“没见过,那些花楼中的女子本来我们是不知道的,也就是前些天城里知府大人家中的三公子想要纳牡丹为妾室,知府夫人不愿意,气了好大一场……当时三公子都已经给牡丹选了一堆首饰,知府夫人赶到,直接把那些首饰退了……这件事情闹得挺大的,听说夫人从村里来,难道还传入村里去了?”

“没有,我是昨天在外头转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刘母脸上的笑容特别勉强,拖着儿媳妇下楼之后,一边走一边骂:“那就是个狐狸精!启南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他以后是要科举,还得仰仗知府大人,怎么能抢知府公子的女人呢?即便一辈子不娶,也不能惹这种麻烦啊。也不知道他那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人变得跟个蠢货一样。”

她一直念叨,一路狂走。昨天都已经说好出了客栈往左边有一间医馆,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被牡丹和知府公子有交情的事情占据了心神,刘母一路往右狂奔。越往右边走,越是偏僻,即便有医馆,也是小的那种。

亏得楚云梨不是真病,否则,多半要被拖累死。

婆媳俩转悠了大半天,饭都吃了两顿,刘母才想起来要给儿媳妇找大夫,她拦住路旁的一个妇人打听:“城里哪里有高明大夫?”

妇人衣着考究,刘母在村里算是最富裕的人家,但是在城里,一点都不显眼。尤其刘母昨晚和衣睡下,此时衣裳上还有褶皱,就更添几分落魄。妇人往后退了一步,道:“城里的平康堂中有一位王大夫,特别擅长自女人之症,不过,距离这里有点远,你们要去的话,最好是坐马车。还有,王大夫收的诊费很贵,看一次需要一两银子。这还是不拿药,拿药是另外的价钱,针灸也要收钱。”

刘母皱了皱眉:“有没有近一点的?”

“哎呦,大娘,治病和买东西不一样,遇上庸医耽误了病情,小命都要交代了。”妇人摆摆手,“你要是不想去,就路边随便找个医馆瞧瞧就是。”

话里话外,带着一股看穷人装阔,却装得不体面的笑话之意。

刘母听着这番阴阳怪气,肺都要气炸了,想把人找回来理论吧,又觉得挑不出别人的错处。毕竟,是她自己一开口就要找高明大夫的。

“宝云,你想在哪儿看?”

这是让赵宝云自己懂事,就近挑一间医馆。楚云梨才不让她如愿,低着头道:“娘看着办吧。我去哪儿都行。”

刘母:“……”

“那就去

平康堂,早点治好,早点帮我分担一下,最近这些天我都要累死了。”

她怀疑儿媳妇是装病,就是没有证据,找一个高明的大夫来看看,如果是装的,一定能瞧出来。

婆媳俩上了马车,两刻钟之后,马车在平康堂外停下,里面确实挤着不少人。看这个架势,必须得排号,等轮到婆媳俩,不知道要等多久。

刘母急着找儿子,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放任楚云梨一个人排着,她自己往里面钻,想看看能不能插到前头。

这一看,居然在大夫面前看到了儿子。

儿子是站着的,刘母松了口气,当看到儿子身边护着的着粉色衣裙的牡丹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找了儿子两天,心中焦灼万分,好不容易看见人,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上前:“启南,你出来!”

她伸手要抓人,刘启南避让了一下:“娘,这么多人呢,我又不跑,一会儿出去再说。”

大夫名气很大,还有外地的人来求医。他说话声音不大,也是不敢太大嗓门,不然,看不了一天嗓子就哑了。听到母子俩吵,他很不高兴,也是在看到刘启南有意安抚母亲,才没有出声训斥,当即认真把脉,想赶紧把这一家子送走。

“两个月的身孕,脉象已经很明显,挺安稳的,不需要喝药,平时要多躺着,三个月之后可以随意走动,平时要注意不能吃寒食……”

大夫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刘母满脑子都是那句“两个月的身孕”,整个人都麻了。

牡丹伸手捂着肚子,听得特别认真,刘启南也侧耳倾听。大夫嘱咐完了,两人才小心翼翼出门,刘母回过神,发现儿子已经到了街上,她急忙追了出去。

“启南,你把话说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刘启南皱了皱眉:“娘,我和牡丹已经好了小半年,这孩子当然是我的。半个月之后我就会娶她过门,否则,再晚一点,会影响了孩子的名声和处境。”

刘母气急:“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娼女怀的孩子是你的血脉呢?万一猜错了,你岂不是要替别人养一辈子孩子?”

“不会有错。”刘启南语气笃定,“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会和牡丹好好的,你别生气,也别多问,回去吧。等母胎腹中孩子胎像稳了,我就带她回来探望你们。”

刘母跺了跺脚:“启南,牡丹和知府大人家里的三公子不清不楚,你怎么就知道两人断干净了?万一没断……”

“娘!”刘启南满脸不悦,语气很重,“牡丹不是那种人,她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孩子!没有其他的可能,我寒窗苦读十载,不可能连自己的血脉都认错。”

刘母不服气:“那水性杨花的女人一天接好几个男人,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亲爹是谁,你怎么就能笃定?”

“娘!”刘启南大喝,“你胡说什么?这是你的儿媳妇,毁了她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母本来是担忧儿子才跑来奔波了两天,见面之后几句话就被儿子给凶了一顿,刘母心里有些受伤,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启南,你居然为了那个花娘冲我嚷嚷?”

她伤心欲绝,刘启南皱了皱眉:“娘,牡丹是个好姑娘,只是运气不好才流落到了烟花之地,你别哭了,以后我们夫妻俩会好好孝敬你的。这是你的儿媳妇,你不要再诋毁她,不然,我要不高兴了。”

刘母伤心至极:“你真要娶这个女人?”

刘启南颔首:“千真万确!我对牡丹的心意,这辈子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