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6.长嫂 七

在是人固有的印象中 , 乡下人整日里忙着下地干活,顾不上爱干净。遇上邋遢的,过得日子根本不像样子, 但是住在城里的人就比较讲究,他们不需要下地, 身上没有泥, 柴火也是买, 院子里都干干净净,走出来利利索索。

现在可倒好,刘母这个乡下人穿得干净整洁,身上的衣衫才洗过一两次,别说补丁了, 看着就跟新的一样。而罗母……这一身还比不上村里的妇人。

“罗成今天是不是打算去村里提亲, 他人呢?”

提及儿子的婚事,罗母顿时眉开眼笑:“已经去了,别看我儿媳妇是村里的姑娘,性子娇着呢,爱耍小脾气。也是,我儿子都娶过一个媳妇了,可不得哄着些么?不过,等她过门了, 性子应该会好点儿……”

听着她话中的得意,刘母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自己女儿清白白的姑娘家,跑来嫁一个娶过妻的……罗母这话,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都想占便宜,谁都不想吃亏,刘母心里堵得慌, 扯了一把身边男人,“既然不在,我们走吧。”

罗母忙着炫耀自己的儿媳妇,眼看人要走,她还有点不甘心,扬声喊:“城里的男人娶乡下姑娘确实有点不合适,但我儿媳妇不是一般的乡下姑娘,她可是有五亩地做嫁妆,比城里的姑娘嫁妆还要丰厚。人家家里富裕着呢!”

这几句话声音很大,路过的人都听见了,有个年轻的媳妇似乎和罗母认识,听到后半真半假笑道:“罗大娘,这事你都吹了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喝你家的喜酒?也好让我们看看你儿媳妇带来的地契,我活了二十年了,还没有见过地契呢,千万要让我开开眼。”

阴阳怪气的,明显是看不惯罗母的得意。

罗母也不在意,笑吟吟道:“给你看,等人进门了,我给你看个够!”

刘母已经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动静,低低嘀咕:“就这种人家,小西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了,选中谁不好,怎么就选中这种婆婆呢?”

“少说两句,我们快回去吧。”刘父答应了女儿嫁给罗成,虽然早就知道罗成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还是不想认命。万一呢?万一罗成是个好的,只是传言误人,那女儿也不算是所嫁非人。

想是这样想,刘父还是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娶过妻的男人。且不论罗成人品如何,只娶过妻这一样,他就不满意!

三人很快找了马车往回赶,忙得连口水都没喝上。到了村里,罗成确实已经到了,刘启南根本就不在乎姐姐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刘启城中了蛇毒不能乱动,只能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三人。

刘启南读书多年,也算是半个城里人,跟罗成坐在一起,人都有心交好,也算相谈甚欢。

这边楚云梨三人一进门,罗成立刻起身,推了推桌上的点心:“伯父伯母。”

刘母冷哼一声:“我真的很不喜欢你,不过,小西非要嫁,我也拦不住。之前他爹说让你们家拿十两银子的聘礼……”

说到这里,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夫妻俩都不想让女儿所嫁非人,她想法和男人一样,即便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也还是希望罗家有诚意,希望女婿是个好的。

即便是借,只要拿了十两银子过来,也算有心。

罗成一脸的为难:“我家里……母亲生病,父亲也干不了活,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刘小西一下子挡在了他的前面:“拿不出,你们若是要逼,就要逼死人了!逼得他自觉配不上我,不愿娶我,我去死行不行?”

刘母:“……”

刘父:“……”

他摆摆手:“既如此,就按昨天说好的,我们不要聘礼,你爱嫁就嫁!”

罗成大喜,上前鞠躬:“二老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小西。”

刘母呵呵,谁家嫁女儿都会要聘礼,娶媳妇的人家再怎么穷,也多少拿点聘礼出来表示自己的诚意。他们开口说不要,罗成居然就认了,儿媳妇说得没错,罗成就不是个良人。

刘小西也欢喜:“娘,以后我们会好好孝敬您二老的。”

“不用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自己非要嫁,以后日子过得是好是歹,都不用来跟我说。逢年过节若是有心,你们就回来探望一二,若是不得空,那也罢了,就当我这辈子没养过女儿。”刘母摆摆手,“走吧,什么时候上门来娶,记得提前说一声。”

罗成欢欢喜喜,就要起身告辞。

刘母没打算说嫁妆的事,反正等到女儿出嫁,她不给就是了。但刘父想法不同,他还想着若女儿没有嫁妆,兴许罗成就会放弃,出声道:“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给不给聘礼,小西为了嫁给你做了一些很极端的事。我和她娘都特别失望,已经决定不给她任何嫁妆,不说家具摆件,锅碗瓢盆和被褥衣物都是没有的。因此,这边没什么好准备的,婚期你想订到什么时候都行,明天也行!”

罗成:“……”

刘小西面色变了:“爹,早就说好了

给我五亩地,你们怎么出尔反尔?”

楚云梨笑吟吟接话:“是有这回事。但是昨天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爹娘说要替你补偿我,所以把那些地给我了。”说着,她还掏出崭新的地契,“刚刚改成了我的名儿,还新鲜着呢。”

刘小西瞪着那张纸:“谁答应补偿你了?我又没害到你,为什么要补偿?这五亩地不是我的嫁妆,跟我无关。”

言下之意,不认这个账。

赵宝云能够从长辈手中扣到多少地那是她的本事,反正刘小西要把自己的五亩地带走。

“这就是你的。”刘父摆摆手,“昨天晚上你就没回来,我也不管你是在哪儿过的夜,我们也管不了你。你现在要跟他走,我也不拦着。”

刘小西瞪着父亲:“爹!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说了要给我五亩地的,怎么能给儿媳妇?”

楚云梨闲庭信步一般进了屋子。

刘父面对女儿的质问,心下特别失望,与此同时,他已经注意到罗成脸色不对,只要罗家人发现在女儿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应该就会打退堂鼓。

“给都给了,你说什么都迟了,谁让你昨天跑出去的?”刘父摆摆手,“我昨天吐得难受,肚子不舒服要回去歇着。”

他是真的要歇着,至于地里的活儿,请人算了。

刘小西又看向母亲。

“别看我,家里的事情都是你爹做主。”刘母起身进厨房,“为了找你,我们忙活到现在都没吃上饭。走吧,我这忙着呢。”

刘小西愤然道:“你们找我了吗?一大早进陈分明就是为了把地契给大嫂,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一点道理都不讲。反正我不管啊,没有嫁妆我不出门,到了大喜之日,我就不上花轿,看谁丢脸!”

姜还是老的辣,这点威胁根本不能吓唬刘母,她面色淡淡:“不上花轿不丢脸,花轿临门了家里没有出阁宴,那才是丢人。”

言下之意,刘小西再闹,刘母在她大喜之日都不请亲戚友人登门。

如此一来,刘小西就是自己穿着嫁衣上花轿,又因为没有嫁妆,那和私奔有什么两样?

要说区别,就是私奔都是年轻人私底下逃,而而她是光明正大要跟着一个男人去……这连私奔都不如,比私奔还丢脸。

“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刘小西气得跺脚。

罗成见事不对,想要上前劝两句,还没开口就被刘父推开窗户怒斥:“滚!别逼我说难听话!”

刘家位于村东头,周围的邻居少,但也并非没有。这边的动静一大,肯定有人过来看热闹。罗成不愿意被人笑话,灰溜溜走了。临走时,也没忘了抓着未婚妻的手。

刘小西出了门后,气得直哭。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这跟捡来的有什么区别?”

罗成有察觉到路上有人,眼神一转,抬手帮她擦泪。

“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和双亲闹成这样……要不这婚事就算了吧?我实在不想因为我而让你没了亲人。”

“不行!”刘小西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想甩开我,迟了!若你敢另娶他人,我杀了你。”

“我没想娶别人。”罗成叹气,“伯父伯母不喜欢我……”

“那只是暂时的。”刘小西强调,“你不许打退堂鼓,听见了没有?”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罗成干脆把人揽入怀中,用力抱了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黏黏糊糊,半晌才分开,各自回家。

刘小西进了院子,脸色特别难看,也不和谁打招呼,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想了想,又跑到了楚云梨的房门外,敲了两下门后见里面没有动静直接抬脚就踹。

“赵宝云,把我的嫁妆还来。”

楚云梨看着破掉的门板,扬声喊:“爹,妹妹把我的门踹坏了,吓得我心突突跳,你们得赔。”

刘小西:“……”

“你这是讹诈!”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是刘家的儿媳妇,东西落到我的手里,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刘家夫妻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与其给女儿让别有用心的人诓骗了去,还不如给儿媳妇,最后落到孙子手中。

“那是我的,你拿来!”刘小西语气霸道。

眼瞅着刘家夫妻没动静,楚云梨不耐烦,起身就往外走:“爹,娘,刘家欺负人,想要抢我的东西。”

她一边跑一边嚎,刘母在厨房里听见,急得直跳脚,慌慌张张追了出去。看着前面狂奔而去的儿媳,刘母都怀疑大夫是不是看错了。

跑得这么欢,哪里像是要死了的模样?

不过,一个大夫看错,总不能两个大夫都看错了吧?

刘母心里嘀咕,但脚下不慢,可不能把这件事情闹到赵家。女儿嫁给罗成那个混账的事忒丢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楚云梨跑着跑着就慢了,被刘母

追上,她一把拉住儿媳妇的胳膊:“你这身子弱着,有事说事,跑什么呀?”

“你们得补偿我。”楚云梨强调。

刘母不愿意,可看着不远处的赵家大门,她只能妥协:“行!你要什么?”

赵宝云嫁人时得了全副嫁妆,还有压箱底银子,这些年当家她没花自己的嫁妆,其实什么也不缺。楚云梨张口就来:“是你们补偿我,我开口讨要,岂不是成了讹诈?”

“给你二两银子。”刘母身上随时都有银子,立刻塞到了儿媳妇手中。

楚云梨收了,这才往回走。

“你这孩子,家都给你当了,这银子都是你的。”刘母叹气,“都是一家人,你多迁就一下底下的弟弟妹妹,就当我这个做长辈的求你,行不行?”

楚云梨没回话,伸手一指村头:“那个玫红色的马车好像是来我们家的。”

此时的刘家大门之外,可不就停着一架玫红色的马车?刘家所有的亲戚都不富裕,没有谁家有这种马车,刘母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来了儿子口中的牡丹姑娘。

是了,也只有花楼中的女子,才会用这么张扬的颜色做马车。她左右看了看,生怕有人瞧见,忙飞奔过去。

婆媳俩回到刘家,只见马车空空,牡丹姑娘带着一个丫鬟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看见刘母进门,身姿绰约的牡丹起身行礼:“见过伯母。”

不愧是在花楼中长大,一举一动都带着美态,让人赏心悦目,刘父和刘启城都没见过这种女子 ,一时间趴在窗户上看呆了。

刘启南在牡丹旁边忙前忙后,送上了热茶后,又拆了新买的点心:“牡丹,你尝尝。”

刘母看着儿子对牡丹那副谄媚的样子,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牡丹站着,刘启南将人扶回了椅子上:“这里没有外人,坐着说话,小心累着。”

刘母真的伤心了,家里几十亩地,都是能不请人就不请人,她一个妇人,跟那些糙汉子一养下地,一到秋收,那太阳烈得恨不能把人晒干。每年秋收完,她都被晒得跟个炭似的。

累死累活供养儿子,儿子没有体谅她的辛苦,居然会觉得一个站着就会累。

“我说过,你不能娶花楼女子。”刘母沉着脸,看向牡丹,“不管你是什么花,在我这儿,我儿子的前程要紧,谁要是敢耽误他,我会与人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