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京都潜入
如意二年（弘治四年），六月一日。
随着雄踞越前一国近百年之久的朝仓家，被上杉家的偏师于一个月内攻灭后，京都里里外外皆是震惊不已。
而且，在越前境内，影响力几乎与朝仓家平起平坐的平泉寺（北陆苔寺）也在内讧之中，被北陆道上杉军轻而易举的攻灭。
不过，京都之人都没能料到，被称之为‘小京都’的一乘谷城，竟然能在恶鬼修罗一般的上杉军手下得以保全。
对于朝仓义景的败亡，京都之中有不少人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正所谓自古女祸，大者亡天下，其次亡家，其次亡身。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
像朝仓义景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之人，有家宰、军奉行朝仓宗滴在，朝仓家不论是外交、征战、内政等各个方面都没有出现太大的失误。
可是，朝仓义景在而立之年仍不能明辨是非，还过于信赖斋藤兵部少辅、足利嗣知、前波景定、鱼住景固、小林吉长等亲信近臣，将政务尽数交予他们进行处理，自己则是沉溺于温柔乡之中。等到北陆道上杉军大举攻入越前后，他就算亲自率军出阵，却并没有朝仓宗滴那般手腕和指挥能力，结果被上杉家谱代重臣斋藤朝信以少胜多，于安居城外一战击败。
就连朝仓义景率残部于部子山中逃亡的情景，还被添油加醋的传入京都之中：朝仓左卫门督乘马而逃，左奔右突，途中仆弃主，子舍父，争相保命。天降大雨，山路泥泞陷足，甲胄覆于泥下，几不可辨······
尽管朝仓义景在仓促之下来不及留下辞世诗，但他先前所作的汉诗倒是流传了下来：小扇轻摇啜饮初，勤王只在几唏嘘；鸿飞陆外非遥渺，星散江头若狭虚；两鬓无萧镜先改，一乘已远子安居？如何叹惋荒唐事，不语金罍任史书。
不论是足利义辉，还是三好长庆，都没能料到位列强力大名之一的朝仓家竟然会如此迅速的败亡。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而且，六角家还因六角义治的独断专行，导致观音寺骚动发生，使得六角家上下离心离德。若是六角家当时能够与浅井家、江北十寺一同大举发兵北上，那么倒向上杉家一方的敦贺朝仓家早就被攻灭了，北陆道上杉军更不可能会在一个月之内就将朝仓家攻灭。
再加上，原足利将军家奉公众朽木家的叛离，导致上杉家的影响力已延伸至近江、丹波、山城、伊贺等近畿诸国之中，完全动摇了三好家于近畿诸国之中的霸权。
由于三好长逸、相场河内守等三好家、六角家家臣行事不周，导致后奈良天皇当众自刎而亡，使得皇室所剩无几的威仪和震慑力也消耗殆尽。
即便三好长庆、六角承祯在事后火速拥立了持明院统庶流伏见宫一脉出身的伏见宫邦辅亲王为帝、伏见宫贞敦亲王为法皇，可他们并没有做到“奉国家以征天下”，反而是“挟天子以瞎胡搞”。
先前，足利义辉即便破例授予尼子晴久八国守护职，可尼子晴久依旧与上杉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甚至还将出云盛产的铁砂源源不断的通过西国航线销往上杉家治下领国之中，让上杉家有着充足的铁矿储备。
而倒向三好家一方的赤松家、备前守护代浦上家因遭到尼子家频繁的侵攻，根本没有余力来配合三好家牵制上杉家旗下的山名家、波多野家、赤井家等大名、国人领主，反而让三好家深陷丹波一国的泥潭之中。
不仅如此，足利义辉还盘算着斡旋岛津家与日向伊东家之间战事，让原本隶属于岛津家的南日向重镇沃肥城成为足利将军家的御料所之一。
若非伊东义祐的直接拒绝，足利义辉几乎就要得手了。
足利义辉也因此失去了南九州岛津家、日向伊东家的支持。
伏见宫一脉的皇族在继承大统后，可没干一件正经事。要么是豢养面首，要么是沉溺于温柔乡之中，甚至还有看蝮蛇螯人为宴乐。
这就使得二条晴良、九条稙通、高仓永家、广桥国光、薄以绪等亲三好家的公卿们都对伏见宫贞敦、伏见宫邦辅父子感到大失所望。
此后，近畿诸国在夜间更是频繁出现异常天象——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变革之象也。
其实，“诸侯”和“不臣”都一个意思，令的都是除了本方以外的所有军阀。
不过“令诸侯”跟“令不臣”本质上都是废话，哪个诸侯都不会因为朝廷、足利将军家的指示而轻易改变任何动作与立场。
最为典型的就属于山名家、丹后一色家。
山名家先前因上杉家的斡旋仲介，才得以与尼子家缔结了停战和议，还因治下的芦屋凑、林甫凑是西国航线的重要中转站而获利颇多。
曾经，赤松家与山名家可是长期政敌关系。在足利义满在位时期，山名家遭到了足利将军家的打压，使得山名家治下的因幡国还一度被赤松家占据。
至于丹后一色家就更加不会听从足利义辉的调遣了。
丹后一色家本就与若狭武田家有着血海深仇，而足利将军家素来偏袒若狭武田家，使得丹后一色家长期丧失了若狭境内的领地，就连丹后都多次遭到若狭武田家的侵攻。
好不容易到乱世了，我胳膊粗拳头大终于打出了个家业，你还令我？你令个屁！先把自己晚上饭安排明白吧！
得益于上杉家将朝仓家攻灭的缘故，使得三好长庆的注意力被吸引至越前方面，对山城南部的戒备有所松懈，也让多罗尾光俊得以在多罗尾家治下的近江甲贺郡信乐庄对御庭番众甲贺组进行补员后，顺利越过了位于近江甲贺郡与山城缀喜郡之间境目地带的鹫峰山。
加上多罗尾家名义上还是六角家旗下的国人领主之一，使得多罗尾光俊几乎畅通无阻的带着五十名忍者进入京都。
与多罗尾光俊成反比的是，藤林正保的潜入难度是非常高。
在藤林正保南下山城之际，朽木家尚未叛离足利将军家，使得他无法走大路南下，只得取道三国岳，经过翻山越岭后，才得以进入山城境内。
这还不算什么，京都周边早就被三好家、六角家完全封锁起来，若想带着兵刃、忍具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京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万般无奈之下，藤林正保就只能带着麾下的御庭番众伊贺组忍者们使用土遁潜入京都。土遁，即挖地道。
值得庆幸的是，藤林正保刚好挖到了位于东洞院大路最北端的原阴阳头土御门有修（劝休寺晴丰岳父）的宅邸之中。
土御门有修原为朝廷之中亲上杉家的公卿之一，在伏见宫邦辅亲王践祚后，就遭到了清算。不仅从三位阴阳头的官位被亲三好家的勘解由小路在富（勘解由小路在秀）顶替，就连家中财物尽数被三好·六角联军掠走。
若不是土御门有修之子土御门久修的正室是足利将军家幕臣三渊晴员之女，恐怕土御门家上下就要与山科言继、久我晴通、德大寺公维、劝休寺晴丰、万里小路赖资等人一样，被幽禁于禁里御所之中。
当土御门有修、土御门久修父子二人发现灰头土脸的藤林正保以及一众身着黑衣的忍者们从自家庭院的平地里挨个钻出后，几乎吓得魂飞天外，过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还好藤林正保在潜入京都之前就了解过亲近上杉家的公卿有哪些，否则他可不会让看到了自己的土御门有修、土御门久修父子活在世上。
此后，藤林正保就将土御门家的宅邸作为御庭番众伊贺组的据点，开始对整个京都进行探查，并想方设法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幽禁的方仁亲王救出。
只是，三好家、六角家在京都的布防过于严密，使得藤林正保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在万般无奈之下，藤林正保才请求主君上杉清定派遣支援。
“左近，什么时候洛阳变得如此剑拔弩张了？”多罗尾光俊一脸疑惑的问着身旁穿着黑漆胴丸，外披灰色阵羽织的武士。
“左京进殿身在江州难道不知？自从上条清定大举发兵西进，图谋上洛，我主细川右京兆尹便协助三好匠作大尹殿、六角左京兆尹殿等加强了洛阳的防卫，以免有宵小之辈潜入洛阳进行破坏。”中年武士缓缓说道，还将上杉清定蔑称为上条清定，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多罗尾光俊的脸色开始变化。
“在下前不久才返回江州甲贺郡，先前在外修行，哪里顾得上关注洛阳的局势？”多罗尾光俊虽然对身旁武士所言有些不满，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哦，左京进殿毕竟是将来要继承多罗尾家家名之人，确实要多多修行，还望代在下向和泉守殿问好。”这名武士顿时变得恭敬起来。
“家父依旧老当益壮，在下继承多罗尾家还为时尚早呢。”多罗尾光俊连连摇头。
“是什么人？！”
就当多罗尾光俊一行人走到大宫大路北面，且靠近禁里御所的冷泉院附近时，只见面前平地的土开始不断冒出，中年武士身后的一队足轻也纷纷紧握手中的长枪，准备作战。
“看来我失算了······多罗尾左京进？！”藤林正保与麾下的两名忍者才从土里钻出来，就发现多罗尾光俊身旁有着一队京兆细川家的足轻，和一名身着黑漆胴丸、外披灰色阵羽织的武士。
“左近且慢，此人是在下的好友，与在下一样是进入洛阳奉公的。”多罗尾光俊急忙叫住了准备下令动手的中年武士。
“既然是左京进殿的好友，是在下失礼了，在下是细川右京兆尹家臣多罗尾左近纲知，与左京进殿同为多罗尾一族。”多罗尾纲知随即叫住了麾下的足轻，并做了自我介绍。
“在下是藤林长门介正保，家父藤林长门守与多罗尾左京进之父多罗尾和泉守殿同为六角家的家臣。”藤林正保见多罗尾光俊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后，就立即会意。
“那在下就不陪同左京进殿了，若有在下帮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差遣。”多罗尾纲知也不打算继续陪同多罗尾光俊，便向多罗尾光俊行了一礼后，准备告退。
“藤林长门介，你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进行土遁？难道不知晓三好家、六角家在洛阳的布防？在下若非有出仕京兆细川家的同族引路，恐怕都无法靠近禁里御所。”多罗尾光俊只得冷笑一下，并掏出一块金平糖开始嚼起来。
“多罗尾左京进，你以为在下想吗？柿崎和泉守殿、斋藤下野守殿所率的北陆道上杉军已经压制了越前一州全境，此后必然联合狭州的神余隼人正殿一同南下江州，配合御屋形殿对六角家进行夹击。若是在下再不行动，将方仁亲王殿救出，就怕他会遭到三好家或六角家的毒手。”藤林正保说完就席地而坐。
“还好藤林长门介你遇上在下，否则你的首级就要挂在六条河畔示众了。可那位方仁亲王殿出身高贵，就怕不会随我等一同用土遁逃离洛阳。”多罗尾光俊对此感到非常担忧。
“不然在下会向御屋形殿求援吗？”藤林正保白了一眼多罗尾光俊道。
“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还是换个安全些的地方从长计议吧。”多罗尾光俊认为此地过于接近禁里御所，他原本的计划是通过出仕京兆细川家的同族多罗尾纲知来对禁里御所进行抵近侦查一番的，可没曾想，竟然在这里遇上了同僚藤林正保。
“所言甚是，那就前往土御门司天监（阴阳头唐名）的宅邸吧。”藤林正保随后就引多罗尾光俊前往土御门有修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