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黄诚

“娘?”

“呵呵,怎么娘才出去几日,采儿便不识得娘亲哩。”

说话间,妇人已凑到了篱笆近前。

“你,你不是我娘!”

采儿站在鸡舍旁,看着呼唤她的妇人,声音怯生生的道。

妇人憨厚的脸皮忽的绷了起来,直勾勾盯着采儿,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连亲娘也不认得哩?”

“我娘眉心有颗黑痣,你…你没有。”

采儿指着妇人的额头说道。

妇人愣了愣,忽而转过身,在包裹里摸索了几下,吐了口唾沫,又在眉心一点,回过身时,额头已多了颗黑痣。

“你瞧,娘这儿也有颗痣。”

她笑呵呵的道。

采儿皱了皱眉,指向妇人的脸。

“又作甚?”妇人不耐烦了。

“我娘脸上皮肤很白,你脸太黑,不是我娘。”

“那是娘亲脸上沾了灰。”妇人回了声。

而后又一转身,伸手在脸上抹了几下,转过头,脸皮已白了不少。

“采儿,娘是不是变白哩。”妇人笑道。

可采儿却仍旧没有点头,而是指向那妇人嘴巴。

“你牙齿太长,我娘的牙齿没这么长。”

妇人眼神一冷,左右瞧了瞧。

复而背过身,翻手从包裹取出个物事,往嘴里捣鼓一番,忙活好后,转过身来,咧嘴一笑,牙缝间满是鲜血。

“采儿,娘的牙可不长了吧。”

这时。

采儿迟疑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娘……。”

她轻声呼唤了一句,那妇人急不可耐的迈进了篱笆,扯住采儿的小手,笑道:“好孩子,你阿弟在哪啊。”

“在窝棚里。”

“那就好,那就好。”

“娘,采儿饿了。”

“饿?娘也…娘带了吃的给你们,咱们快进屋吧。”

“好!”

…………

迎仙楼中。

道士刚走入大堂,却忽地一愣。

巧了,又碰到了熟人。

在大堂靠窗儿的一角,有个中年文士独坐而饮,眉头略带忧愁,那桌前摆了几道小菜,却没见动什么筷子,反而那坛子醉仙酿已然喝了不少。

嘿然一笑,道士快步凑了过去,与文士相对而坐。

“喝酒怎能少的了贫道!”

那文士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先是一怔,继而嘴角含笑,摆手道:“极好,极好,道长来得巧,一起喝几杯?”

“哈哈哈。”道士大笑,也不推脱,拿了个酒碗满上后,便与文士相对而饮。

猛灌了一大碗酒,道士连连咳嗽几下,显是有些被呛到了。

放下酒碗儿,抬眼一瞧,文士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道士嘴角一抽,微微笑道:

“阁下好酒量,不知如何称呼?”

“某姓黄,单名一个诚字!”

文士洒然道。

“黄诚?哦,原来是黄老哥。”道士笑着点了点头。

那文士促狭道:“你等道人不是向来喜欢称呼俗人施主么?怎地却唤余老哥哩。”

道士微笑回道:“施主是喊俗人的,贫道瞧老哥非凡俗之人也。”

文士一愣。

接着摇头苦笑:“我不过朝露罢了,待日曦一出,便会烟消云散,又哪称得上什么非凡之人。”

“那倒未必。”道士忽而插嘴笑道,“黄老哥神光湛然,气度不凡,就算遇到什么麻烦事儿,想必也会逢凶化吉,渡过难关。”

“呵呵,借道长吉言了。”文士颔首微笑,可显然未将道士的话当真。

道士看在眼中,也不点破,挥手喊来小厮:“去切上五斤牛肉来。”

那小厮靠到近前,面带迟疑之色,一时却并未应声。

“怎么,莫不是怕贫道少了银子?”道士眉头一挑,瞥眼看向那小厮。

小厮弓腰抱拳,苦笑道:“道长不知,非是小人怕道长少了银子,实是这牛肉今个官府并未售卖,所以我迎仙楼并无牛肉。”

听了小厮的话儿,道士皱了皱眉,诧异道:“这牛肉还要官府售卖?”

“别的地方儿小人不知道,可在这义宁县,宰牛那可是有讲究的。”小厮笑着解释道:“大乾规定,耕牛不得私自宰杀,违逆者是要杀头的,可我们酒楼照样有牛肉卖,这自不是违抗了官府死令哩。”

“哈哈,此事我倒也清楚。”

那文士突然笑着插嘴道:

“耕牛虽不能宰杀,可老死,病死的牛却是能杀的,只是官府对此管控极严,须有专人在场时,才可宰牛,而那些牛皮牛筋,也是要被官府带走的!”

“哦,原来还有这般门道!”道士恍然大悟。

站在一旁的小厮竖起个大拇指,称赞道:“先生当真学识渊博,所言一字未差咧!”

文士笑着摆手,转头看向道士:“今日没了牛肉,不若吃些羊肉也可”。

“这迎仙楼的红焖羊肉,味道也是极好的。”

小厮连忙点头,堆着笑脸道:“不错,道长您要不尝尝我迎仙楼的红焖羊肉?”

“也好,先来五斤尝尝味儿!”

道士也不是个难说话的,听了文士的提议,当即便又点了红焖羊肉。

片刻之后。

小厮端来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红焖羊肉,还别说,单看这色香,便让人不觉流出涎水。

捉起双筷子,道士笑咪咪说道:“上次欠黄老哥一顿酒钱,这次可得贫道请了。”

文士一撩袖摆,洒然道:“那老哥便不客气了。”

而后。

他同样拾起双筷子,夹了块香喷喷的羊肉,大口朵颐。

“哈哈哈哈哈。”

长笑几声,道士甩开膀子,亦是胡吃海塞。

这文士说来倒极有意思,与道士不过见了两次,便能似老朋友般开怀畅饮,毫无生疏之感,二人更是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相宛如饿死鬼投胎,惹得大堂食客频频瞩目。

道士与文士浑不在意那些目光儿。

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几坛子酒下肚儿,文士面色如常,反观道士,却是面皮潮红,有些醺醺醉意。

“江兄弟,你有些醉了!”此时这文士已然与道士称兄道弟起来。

“我…我没醉!”道士歪着脑袋,身子晃晃悠悠的,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信服力,又道:“贫道这…嗝…是…身醉心不醉”。

文士轻轻摇头,晒然一笑,心道,你若不醉,何故凳子不坐,爬上了桌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