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温宜公主

杏花春馆的院子里。

初升的朝阳带着几分温柔的味道,穿过一株百年杏树的枝叶,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那些金色的光点便跟着轻轻摇曳,如同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一位少女正坐在椅子上,她眉目如画,气质清雅,一袭浅粉色宫装更衬得她肤若凝脂,衣袂上绣着的杏花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恍若真有几瓣杏花落在了她身上。

她手执紫毫笔,头上的翠玉步摇,随着她低头书写的动作,流苏微微晃动。

正是雍正的第二女,温宜公主。

她凝神挥笔,紫毫笔尖在纸上徐徐游走,临的是王羲之《兰亭集序》中的“惠风和畅”四字。

齐月宾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手执一柄缂丝团扇,却忘了摇动,看向温宜的眼神专注柔和,像是在端详自己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额娘,您看这一笔可还使得?”温宜忽然抬眸问道。

齐月宾这才回过神来,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上前一步,低头细看宣纸上的字迹,柔声道:“这一撇起笔尚可,但收笔时需再舒展些,方能展现出飘逸灵动之姿。”

说着,她轻轻握住温宜的手,带着她的手腕在空中虚划一道弧线,“像这样,手腕要活,笔势才能流畅。”

温宜认真点头,重新蘸墨,照着齐月宾的指点再次落笔。这一次,她的字果然更加漂亮,柔中带韧。

“女儿谨记额娘教诲。”她搁下笔,抬眸冲齐月宾甜甜一笑,眼底映着细碎的阳光,如清泉般澄澈。

齐月宾望着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温声道:“你的字已进步许多,假以时日,必能写得更好。”

温宜笑意更深,伸手挽住齐月宾的胳膊,撒娇般道:“皇阿玛说女儿的字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好的,多亏额娘的指点。”

齐月宾莞尔,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是你自己聪明。”

又写了一会字,温宜扶着齐月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一杯茶递给她。

齐月宾喝了一口,才温声说道:“温宜,转眼你就要满十四岁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额娘替你相看了忠毅伯家的嫡幼子,那孩子今年十七,已在国子监进学,品貌俱佳。额娘特意托人打听过,忠毅伯府家风清正,后院也清净。”

温宜闻言顿时羞红了脸,手中的绣帕绞得紧紧的:“额娘,你怎么又提这事,女儿不是说过要多陪您几年吗?”

齐月宾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细细摩挲,“傻孩子,额娘何尝舍得你?只是女子及笄而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嫁得良人,额娘才能安心,也才对得起……”

话到此处,她微微一顿,“对得起故人的托付。”

温宜心头一热,她自幼便知自己并非额娘亲生,此刻只当说的是生母的嘱托。

她起身走到齐月宾身侧,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额娘待女儿比亲生还亲,女儿常想,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今生才能做您的女儿。”

齐月宾眼中泛起慈爱的波光,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散落的碎发,“这么多年,多亏有你,否则额娘的日子当真是一点盼头也没有。”

温宜靠在齐月宾肩头,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沉水香,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但她也不想气氛太沉重,故意扬起灿烂的笑容:“所以,额娘更要多留女儿几年,若女儿当真出嫁,额娘该多无聊呀!”

齐月宾抚上她的脸颊,没有说话,只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时,吉祥走了过来:“娘娘,皇贵妃身边的小允子公公来了。”

“传。”

不多时,小允子来到跟前,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端妃娘娘请安,给公主请安。皇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他声音虽然恭敬,却隐隐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齐月宾目光骤然一凝,眼角余光扫过小允子身后那四个低眉顺眼的太监。他们虽都规规矩矩地佝偻着身子,但那绷得笔直的脊背线条,还有藏在宽大袖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自幼在军营长大,军人身上的气味,她什么时候都能分辨的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你先候着,本宫更了衣便来。”

“嗻。”小允子虽然嘴上应是,但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去了正殿,那四个太监如影随形守在殿门口。

来到内室,齐月宾从多宝阁最深处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匣子打开后,露出里面一尾精致的黄杨木雕鲤鱼。

“你小时候总闹着要玩这个,额娘一直没舍得给你。”齐月宾将木鲤放在温宜掌心,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三下,“记住,若是遇到……”她顿了顿,改口道:“若是想念额娘了,就把这个呈给你皇阿玛。”

温宜欢喜地接过木鲤,忽然发现鱼腹处有一道几不可察的细缝。

她正要细看,却被齐月宾握住手腕:“仔细收好,别弄坏了。”

说罢,亲手将木雕鲤鱼藏进温宜的荷包里,又替她系紧袋口的金丝绳。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齐月宾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更衣后,她跟着小允子出了杏花春馆。

太阳已经升起,空气中都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几人沿着后湖的小径前行,齐月宾渐渐蹙起眉头。

这既不是通往镂月开云馆的东路,也不是去上下天光的西路。领路的小允子步履匆匆,四个太监呈合围之势紧随其后,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