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二）
这一边，兜了一圈的弗朗西斯，此时跟安德森坐到一处。
“您听到什么消息了？”安德森端着酒杯，微微低着头。
“很多，又很乱。”弗朗西斯叹了一口气：“他们在聊新农业跟鱼饼作坊，捎带着聊了王冠号战列舰的事，看起来很正常。”
“不寻常的时期，聊寻常的事，本身就透露着诡异…”安德森依旧低着头：“一旦老爷彻查所有的账目，我们都会完蛋。”
“眼下只是圣路易医护。”弗朗西斯微微皱起眉头：“那位雨果先生，就不能？”
“老爷说，这次任命雨果为财务总监，是给他跟雷安娜创造机会…”安德森叹了一口气：“父亲很高兴…”
一句话，就把弗朗西斯堵的没话说。
安德森最大的倚仗就是阿尔弗雷德，只要阿尔弗雷德还活着，阿方斯就不会弄死他；
而现在，阿方斯随手给雨果套了个保护伞，万一雨果出事，把阿尔弗雷德给气死了…那安德森也得玩完！
万一雨果查出什么，又或者，把矛头直指安德森，也可能把阿尔弗雷德气死；为了确保雨果不会嘴贱，安德森说不得，还得促成雨果跟雷安娜的婚事…
“一旦清查圣路易医护的账目，那些转卖给荷兰人的加莱可可？”弗朗西斯眉头一皱：“那接下来，是不是停掉为好？”
“先别停，让荷兰赶紧多进货，等停下来，就再也不会出货了。”安德森咬咬牙回道。
他是真舍不得这么大的一条财路！
从年初阿方斯推出加莱可可开始，这种既可以预防黑死病、又可以预防坏血病的饮品，就成为超级畅销品；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无数门路主动找上了安德森，以极高的溢价买入这种加莱可可；
一开始，安德森是多采购原材料，生产更多的加莱可可用于贩卖；
再后来，他发现就算兑水也没人能看出来，就给所有的产品偷工减料，一百桶兑成120桶，自己就能得到20桶加莱可可；
再后来，阿方斯限制了加莱可可的产量，他就换一种操作，生产2倍甚至3倍浓度的加莱可可，然后运出来自己兑水，再进行转卖。
到目前为止，他每个月可以出货上千桶加莱可可，每一桶净利润超过50利弗尔；试想，这月入5万的买卖，他怎么舍得砍掉？
然而，安德森舍不得放弃是因为他利润高的离谱，但弗朗西斯则不然；
他作为运输方，基本就是赚个跑腿费，一桶加莱可可赚5利弗尔，还得养着一批人手，还要承担被阿方斯发现的风险。
“等雨果先生正式上任了，我这边就得避避风头。”弗朗西斯不紧不慢道：“等什么时候，您跟雨果先生说好了，再去我那边一起喝一杯？”
安德森眉头微微一皱！
显而易见，弗朗西斯退缩了，如果安德森没有搞定雨果，那么他就不会帮他出货，甚至不仅仅是加莱可可，任何货物，他都可能不再运输…
“弗朗西斯先生，风险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大。”安德森想了想开口道。
“当然，我当然明白！”弗朗西斯打着哈哈：“只是为了保险，您知道的，安东尼现在不能去敦刻尔克了，我们不方便出货…”
“布洛涅呢？”安德森当然知道，费尔曼去了敦刻尔克之后，阿方斯在敦刻尔克的布局也迅速加快，在那边玩走私的风险，已经越来越大。
“布洛涅那边，我们没有布局。”弗朗西斯毫不犹豫的回绝道。
事实上，并非他没有在布洛涅的人手，而是加莱可可就在布洛涅生产！
他现在把送到加莱的货物转运到敦刻尔克，还能狡辩是自己买来给手下用的；而直接去布洛涅运输，傻子都知道是老鼠仓…
“您好…”一个带着奥尔良口音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安德森先生？”
“您好，我是。”安德森连忙回过头来：“您是？”
“我是皮埃尔?德?康贝尔，大郡主殿下的财政主管。”中年男人举起酒杯：“很高兴认识您。”
“您好，康贝尔大人。”安德森眼珠子一转，跟对方碰了一下杯子，这才给他做了介绍：“这位是弗朗西斯?奥通先生，老爷的重要合作伙伴。”
“您好，弗朗西斯先生。”中年男人瞟了弗朗西斯一眼，却不那么客气。
“您好。”弗朗西斯自然听得出来，对方语气中带着对自己的轻视！
这种轻视让弗朗西斯也心生不满，端起酒杯，朝安德森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们去那边谈一谈，怎么样？”康贝尔朝不远处一指，那儿有一张桌子，坐满了安妮玛丽的家臣团！
“哦？当然！”安德森先是一愣，随即欣然接受了邀请。
这些人刚刚从奥尔良、巴黎以及圣法高汇聚至加莱，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想认识自己，安德森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这些人抱成一团，把自己请过去一起喝酒，那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跟自己谈一谈了…
果不其然，等安德森跟着康贝尔来到这张桌子面前，大家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自我介绍起来，等介绍完了，又开始互相吹捧起来。
这些人与安德森一样，都是世袭的家臣，他们从爷爷甚至太爷爷那一辈，就开始为蒙庞西埃家族服务，对家族有强烈的归属感跟荣耀感。
安妮玛丽怀孕了，意味着蒙庞西埃家族有后，领主家族继续延续，他们的家臣生涯也可以继续代代相传；正因此，安妮玛丽一声令下，这群人是跋山涉水的赶到加莱。
可到了这儿之后，心就拔凉拔凉的：安妮玛丽要启用奥尔菲特，对圣法高甚至所有的领地进行新农业改造！
在农业时代，两户人家能为了一尺田地打得头破血流，而奥尔菲特上来，就要改造几千亩地；更别说，这不仅触及佃农的利益，也触及他们这些管理者的利益！
不可否认，奥尔菲特的田地改造，不但会大大提高农作物产量，还会大大提高征税效率、行政管理效率。
然而，提高效率就意味着对家臣团的依赖性降低，家臣团的操作空间，也同样降低了…
这一下，安德森明白了，他们遇到跟自己一样的问题：有些人，要将他们取而代之！
“对于大家所遇到的问题，我其实是感同身受的。”听完他们的话，安德森这才开口表态，表示自己跟他们是一伙的：
“大家恐怕不知道，老爷对农田征税效率的担忧，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
“三个月前？”大家一脸懵逼：“那时候，才刚刚出现新农业技术吧？”
“应该说，正是因为这件事，让老爷进一步深化新农业改造。”安德森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老爷与夫人即将成婚，从巴黎邀请了一群达官贵人，其中，就包括了拉罗什富科公爵大人。”
“拉罗什富科公爵？”大家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这个赫赫有名的败家子？”
“他最近赚大钱了，很多人说，他竟然把欠债一口气全还了…”
“还有这事？那要很多钱吧？”
“可不是，听说好几万，没准十几万…”
“不可思议…”
“安德森先生，这跟拉罗什富科公爵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康贝尔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安德森叹了一口气：“当时科尔贝尔伯爵大人来加莱访问，据说要对财政税收政策进行改革；
这次改革很可能影响到拉罗什富科公爵的年收入，因此，拉罗什富科公爵大人前来向老爷求助，希望能说服伯爵大人，取消税收政策的改革；
谁知，拉罗什富科公爵大人被那些银行家给骗了，把手里的土地抵押给银行家，对土地产出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没钱了就找银行家借…”
“真是败家啊…”
“就是！活该他穷得叮当响！”
“那然后呢？”康贝尔眉头一皱：“子爵大人便为他还了债务？”
“老爷似乎给他出了主意，让他赚了一笔快钱，大钱。”安德森回道：
“您看到了么？那位就是威廉?德赛少爷，他也在巴黎赚了大钱，据说一口气赚了上百万利弗尔！”
“上帝！”
“上百万利弗尔！”
“真是令人羡慕…”
“然后呢？”康贝尔再度问道。
“然后，老爷就担心，大郡主殿下的土地是否也存在这种状况？将来，这些土地传承到小殿下手中时，是财富还是负担？”
安德森回道：“也是那时候开始，老爷就开始对新农业改造进行了规范，那儿的支出，也管理得异常严格…”
“异常严格？那是多严格？”众人脸色一变，本来搞工程，正是他们赚钱的好时候，要是被精打细算、卡住预算，那他们还赚什么？
“奥尔菲特先生使用了他们荷兰的那一套理论，每一尺土地、每一份支出，都要有迹可循、分毫不差…”安德森叹了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