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不回首没有羊毛

第38章 38 抓不住的海岸风

第38章 38 抓不住的海岸风

【 林乐然不是被细线缚住的风筝,林乐然是那种更加虚无缥缈一些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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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苏言才刚刚到,不好立刻就走,陈俪语陪着他在展览内走了一圈,分不清是带了揶揄的阴阳怪气,还是真的在感叹,陈俪语道:“没想到清高如苏设,也得来这种应酬。”

苏言没有反驳,只淡淡道:“项目合作也是难免,国内外都一样。”

是的,虽然挂的是书画展的名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应酬场合,这次展览展出的作品全部来自於边海书法绘画协会,这是个半官方组织,里面的成员各个都是响当当的,非富即贵,有几位职位还不低,比如书法协会的会长,就是边海自然资源规划局本文所有官方机构均做模糊处理,不与实际情况挂钩,也不谋求该部分的真实和落地,谢谢大家副局长鄢识峰。

老话讲在外不称副,虽然鄢识峰本人今天没有到场,但是会场内处处都是嗡嗡作响的啧啧称赞,这场展览是封闭性质,只展不售,来的人基本都是收到协会赠票的人,苏言的票是鄢识峰派人亲自送的,他不好不来。

毕竟边海美术馆的项目鄢局出力颇多,无论是协会会长的身份还是资源局副局长的身份,都在流程上予以了关照。苏言早在项目建造期就多次参与向上汇报,和鄢局的接触很多,鄢识峰本人也出席了美术馆落成的开幕式,只是相对低调,用的是书法协会会长的身份。

陈俪语是从瞿鹰那里搞来的票,商政之间有很深的鸿沟,她不敢贸然去接触,就打算在这种旁敲侧击的地方先了解了解。

来了之后不免感叹真是深不可测,商场上刀光剑影,推拉决策,她多少看得明白一点,但一旦和官方扯上关系,她实在是云里雾里,这一幅幅字画摆在这里,怎么看也就是字画而已,周围人却各个都是高深莫测的表情,研究得津津有味。

陈俪语一头雾水。

她想问问苏言,但一想苏言一个海归,又清高,他懂个屁,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为什么我觉得很丑啊,鬼画符一样。”

“草书是这样的。”

“那写得好吗?”

“一般。”

“那他们在看什么!”

“他们在找……”苏言稍稍弯下身子,绅士且轻柔地低声解释说,“他们在找哪一副是鄢局的。”

字画上的落款并不是真名,而是“志诚居主人”之类的雅号,鄢识峰惯用的几个落款都没有在这次的展览中出现,所以就出现了许多疑神疑鬼的人,挨个辨认, 生怕认错了,马屁拍在马腿上,陈俪语悄悄指了指人流聚集最多的一幅,问道:“是那幅吗?”

苏言却摇摇头。

他引导她往右边走,在拐角处一个并不起眼的展位处停下,这里挂着一幅字联,写得是“问渠那得清如许”,落款是“川主乐川”。

“是这幅?”

“嗯。”

“你怎么看出来的?!”

“细节。”苏言道,“一个人的用笔习惯是很难改的。”

“什么啊……”陈俪语脸快贴在玻璃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哪有细节!”

苏言不再解释,陈俪语骂他故作高深。

不过,陈俪语忽然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这幅字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越看,就越觉得见过似的。

在哪里见过呢?

陈墨然想了想,决定还是从上一次分手开始讲解和梳理,尽可能的好好谈谈,她的语气是轻柔的,态度却是坚决的,林乐然并不觉得这样的陈墨然陌生和令人意外,但这一面的确不是他所熟悉的一面——或者说,一直以来,他在刻意的避免见到她这一面,因此无论是表白还是后来分手,他都在用一种避重就轻的态度蒙混过关。

也许就是靠这样的态度,才让他们之间暧昧的身体关系保持了这么长时间,毕竟有的时候,严肃,就意味着决断。

可逃避不是永恒的办法,如果他想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就必须有明晰的定义,所以林乐然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而陈墨然也果然用认真来表示了对他的尊重。

“我和你分手,是因为我不想害了你。”陈墨然轻轻地丶慢慢地说,“乐乐,你不是喜欢我才想和我在一起,你只是依赖我。”

林乐然心思颤动,但是却垂下眼睛:“那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喜欢是出於欢喜,依赖却出於恐惧,我不能纵容你依赖我,套上一个爱情的壳子,用你自己讨好我,生活和时间都是会向前的,你哪里都不想去,可我不会一直被你捆在原地。”陈墨然耐心地说,“乐然,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们不能到了那个时候再分手,到了那个时候就太迟了,你怎么办?”

等到互相嵌合进生命,再进行切割,那就太残忍了,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一根柔软的藤,可如果靠得太近,就会变成缠死的蛇,偏偏她不是扎根的树,没有负担他的能力。她背负不起两个人的生命重量,所以不能因为一时的柔情蜜意丶不能因为眼下的快乐和契合就不自量力,她不能害了他。

“我为了你辞职,结果你不要我。”林乐然伤心地说,看起来他并不是很接受她的解释和说法,眼眸中蓄满了很多难过,陈墨然差点要被满池的难过泡软了,但定了定神,还是说,“我从来不希望你为了我辞职,或者为了我的要求而脱离之前那种生活,乐乐,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给生活带来什么改变,我都希望你是为了自己。”

越说下去,就越坚定,她静静地看着他,林乐然侧过视线。

“我没有自己。”

他这话说得很平静,不是为了惹人可怜,好像他的空洞是一件显而易见的客观事实似的,陈墨然不能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伸手向前,抓住了他的手。

“你一定会找到的。”

她说这话是出於诚恳的自我经历,当初苏言离开给她带来的最大不安并不来源於爱情,而是一个自我尚且模糊的人失去了老师丶目标和规划,但她最终建立起完整完善的自我,虽然艰难,但是做到了,这其中还有很多来自於林乐然的帮助。

这似乎是个温情时刻,但两个人都没感受到什么温情,林乐然缓缓地把视线转了过来,很安静又很平淡地说:“不会。”

忽然间,陈墨然有一种很飘然的感觉,这种感觉接近於恐慌,但又不完全是,带着一些对未知的迷茫,她看着眼前漂亮的男人,发觉他的空洞是如此轻盈,薄得像一片叶子。林乐然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她对他的了解也太少,更棘手的是,她好像也找不到什么能够真正了解他的渠道。

言语可以构筑出完整的表象,即使林乐然说得足够多,即使他说得全部都是真的,那些抓手也不足以构成细而韧的风筝线,不够让她觉得她能够牵住他,林乐然不是被细线缚住的风筝,林乐然是那种更加虚无缥缈一些的东西。

比如风。

他是抓不住的海岸风。

风是没有自我的,甚至没有形状,他想降落下来,却遭到了拒绝。

陈墨然突然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也许她太过於直接,也太过於理性和残忍了,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拉住他的胳膊,虽然他一动不动,哪里也没有去。

但是她就是想抓住他。

“乐然,你……”

她止住不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林乐然松开她的手,俯身下来抱住陈墨然,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和局促,低声笑了起来,哑声说:“别怕,这不是告别的拥抱。”

她放下心来,像往常那样反手搂住,揉了揉他脑后的碎发。

“我会好好想一想你说的话的,墨墨,我会变得更好一些。”

“你会等我吗?”

他又问。

她应该承诺,但她不能承诺,所以她说:“我不能保证。”

“好吧。”林乐然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那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