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not going anywhere
第7章 07 not going anywhere
【看起来今天晚上的苏言,并不想安分。他用一首歌来提醒她。他就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 】
——
在场的人不算陈墨然的话,都不算和苏言太熟悉,这半个月主要是隔着苏言的助理卢卡在沟通。
两个男生去接过他,只觉得他礼貌但是非常疏离,很有距离感,隐约还有种压迫感,只有馀潇潇带着花痴滤镜无所畏惧,拉着苏大设计师大大方方地说:“苏设,我给你介绍一下。”
於是就像网友见面,大家拘谨地打过招呼,空气都冷了两度,陈墨然虽然摸不清苏言的态度,但她绝对不想在职场关系中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不想透露他们曾经的情侣关系,因此先发制人地笑道:“苏设想喝什么酒,随便点,今晚星展买单。”
这话一出,苏言深深看她一眼。
他已经很明白她今晚不想在同事面前多生事端,否则她不会叫他“苏设”,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苏言很少喝酒,很偶尔会喝一点红酒,陈墨然曾经对苏言的喜好和习惯了如指掌,她不会不知道,但苏言的重点在於,他能理解她的顾虑和暗示,他不能理解她身边的那个漂亮但空洞的男人。
那是谁?
紧闭的薄唇淡淡吐出词句,苏言果然说了陈墨然意料之中的答案。
“抱歉,我不太喝酒。”
陈墨然点点头:“那么……”
“那么,给苏设一杯柠檬水吧。”林乐然不着痕迹地接过陈墨然的话,浅浅抿了一口酒,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冰块轻轻抖动起来,撞击杯壁发出清透脆响,林乐然朝对面笑了一下,又说,“不喝酒也喜欢来酒吧玩吗?”
苏言没有第一时间回覆他,而是先感谢了端着托盘的侍者,垂了下眼睛,细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杯口,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才淡淡擡起眼睛,望着对面也浅浅笑了笑:“我是来听音乐的。”
今晚是不插电演出,主唱在舞台上调试着吉他,一边拨弦一边扭动着琴头的转钮,不时滑动出浅浅的单音,十分舒适地传入耳膜,好像也在给耳朵调音似的。
清吧里面响动着朦胧的人声,但并不吵闹,几杯碰下来,苏言杯中的柠檬水少掉一半,气氛也渐渐放松下来,没那么尴尬了。
馀潇潇对苏言的背景资料很熟悉,知道他会小提琴,因此努力从这个方向找话题,苏言很耐心绅士地微微侧身听她讲话,陈墨然用小指头碰了碰林乐然的手肘。
林乐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动,陈墨然不动声色地伸了两根手指到他后腰,狠狠地一拧。
林乐然抖了一下,差点一松手砸碎杯子,眉毛动了动,咬着牙嘶地一声,生生忍下了,只好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把杯子放在桌上,道:“我陪墨然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苏言的目光果然又放了过来,陈墨然推着林乐然赶紧走。
其实林乐然是不想出去的,他当然知道陈墨然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警告,他不想听,不单独出去,还可以当做没看懂暗示,如果陈墨然非要这样正式告知他,他就不好再给苏言明面上的难堪。
果然,脚一踏出门外,陈墨然就皱着眉毛说:“你今天怎么回事。”
“你下手太重。”林乐然委屈地说,“肯定都青了。”
他说着就要掀起自己的衬衣给人看,吊起来一截细白窄腰,陈墨然恼火地拽下他的衣角,厉声道:“认真点!”
林乐然收起嬉笑,神情冷淡下来:“我很认真。”
“别表现的这么奇怪。”
“苏言不该被警告吗?他根本就不打算回国,只是来出差而已,凭什么来招惹你?”
“我自己会处理!”
这话语气太硬,陈墨然缓和了一点,抓着林乐然的小臂揉了揉,换了种说法:“不要把事情搞得太麻烦,我会谨慎对待的,你对他不用有那么大的敌意,我们之间只是见面,也许什么别的都不会发生,好不好?”
林乐然却哼了一声,伸长手臂搭在陈墨然的肩膀,开始刻意往她身上压重量,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微微偏了偏头,嗓音放沈,低声问道:“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想发生,还是不想发生?”
他这副样子很勾人,用了满腔的诚恳,来喝酒的妹妹们通常都会心跳如鼓,支吾着说出实话。但陈墨然不为所动,静静回答:“顺其自然,怎么样都可以。”
“我就知道是这样。”林乐然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我本来以为是苏言给你留下的阴影太大,你才一直这样有口无心,没想到见了本尊也还是这样,原来你本性如此。”
陈墨然不想辩白,因此笑道:“是啊,怎么了?”
“不怎么。”林乐然静静地说,“难怪你不要我。”
人们有一种思维惯性,会觉得一个人若深沈起来,便一定是真心时刻,但陈墨然很清楚林乐然的深沈也只是一种方式,这是一个需要被跳脱出来的误区——也有这种可能,一个人的浅薄才是他的真相。
但陈墨然也并不能这样判断林乐然,藏一片树叶最好的方式是没入深林,林乐然就是那片叶子,在一千片树叶当中,无人能分辨哪一片才是他的真心。
他说过一千句或真或假的话,陈墨然也分不清哪一句才是真的,也许都是真的,又或者都不是真的。
人们通常很少有这个耐心去分辨,陈墨然也是如此,所以他们短暂的谈过三个月就分手了,然后变成了如今这种模糊不明的朋友关系。
其实她并不是擅长经营这种关系的人,之所以能维持下去,她认为应该是林乐然擅长这种类型的关系的缘故。
这个缘故,也反过来佐证了,为什么他们只谈了三个月就分手了。
靠得太近,就会具有排他性,可林乐然显然很难支撑这种排他性,是他要求开始,是她要求结束,但无论开始和结束,又的确都是经过双方同意的。
这就是陈墨然唯二的两段亲密关系,如果说苏言塑造了她面对感情最初的严谨态度,那么林乐然的确教会了她如何放轻松一点。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当陈墨然也学会了如何用模棱两可的话术推拉,她便也成为了了藏匿在树林中的某一片叶子。
林乐然注视着她,看她用柔软纤细的手指拉了拉自己薄亚麻衬衫的领口,杏眼含着雾蒙蒙的水汽,稍稍掂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笑吟吟地轻声说:“我哪里不要你了?”
又勾一勾领口,指尖触在敏感的皮肤上向下滑,意有所指似的:“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她轻松化解掉他的深沈,於是他也只好任由酸胀醋意在心中憋闷,重新换上惯常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那么就说好了,今晚安分一点。”她把娇小手掌放进他的掌心,十指勾入指缝,拉着他往回走,“别再故意找苏言的麻烦了。”
林乐然懒洋洋地拖长音答应:“好——”
等靠近席间时林乐然刻意调整了步态,姿态挺拔,态度绅士,应对着馀潇潇“是不是想逃单”的调笑也得体的回应了。
其实陈墨然对於他的身份演得像不像并没有多么高标准的要求,这应当是一种习惯——有一个身份,他反而会更习惯。
台上的乐队已经唱完两首,主唱拿起地上放着的矿泉水喝了两口,顺势凑近话筒,笑着问了问台下还想听什么歌,於是便有人三三两两的喊起来,馀潇潇用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也大喊道:“唱云烟成雨!”
跑线下的男孩子里面有一个叫易礼文的,名字虽然斯文,但人不如其名,非常外向,业馀爱好是和馀潇潇互怼,一个说东一个非要说西,扭头问了问自己女朋友意见,女朋友说随便,於是他不管了,也开始喊:“夜空中最亮的星!”
馀潇潇大声反驳:“那是摇滚!”
易礼文不以为然:“清唱不就完了。”
“你土不土啊!那能一样吗?”
“你管我,我爱听!”
这两个人像架起来的高射炮一样对着喊,不对着台上,只对着对方,吵得人脑子嗡嗡嗡嗡的,但台下喊别的曲名的也不少,陈墨然用馀光看了看苏言,按理说他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吵扰场合,但现在看他神色自如,并没有什么厌烦情绪,反而招手叫来侍者,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
正喊着,主唱被叫下台去,重新上台后调整立麦,稍稍挥了挥手示意现场安静,对着麦克风笑道:“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家想先听哪一个?”
馀潇潇抢先喊:“好消息!”
那么易礼文就偏偏要喊:“坏消息!”
又一波声浪平息下去后,主唱说好消息是今天有老板包场,下一首歌会免费送在场所有人一杯酒,欢呼声骤起,全场试图寻找匿名老板未果,馀潇潇睁大眼睛道:“然姐,今天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
陈墨然敷衍地笑了笑,附和道:“是啊。”
她几乎已经猜出会是谁了。
“但是坏消息是……”主唱拖了一会儿尾音,忽然笑了一下,轻快地说,“下一首歌,由这位老板指定,朋友们,keren ann,not going anywhere。”
果然。
陈墨然心弦一动,不出所料的,对上苏言清冷但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整片深沈的海,只是安静的包裹着你,就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
陈墨然挪开视线,掩饰性的喝了一口酒,望向台上,主唱浅浅的温柔嗓音,正唱到他们都共同熟悉的那一句。
peoplee and go and walk away,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人们来来往往,奔向远方,但是我哪里也没有去)
这首歌的原唱是以色列的清冷女声,咬字像冬日薄薄的雪花一样轻,台上的主唱是清润男声,有一种落於此处的坚定,拨动琴弦,静静唱着。
tide will rise and fall along the bay
潮汐沿着海湾时起时落
and i'm not going anywhere
而我哪里都不去
i'm not going anywhere
我会始终呆在原地
peoplee and go and walk away
人们经过了又离开
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
可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i'm not going anywhere
我会始终呆在原地
陈墨然的思绪也被这首歌轻轻拨动,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虽然她警告过了林乐然安分一点,但是没想到先沈不住气的反倒是另一个。
看起来今天晚上的苏言,并不想安分。
他用一首歌来提醒她。
他就在这里,哪里也没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