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不回首没有羊毛

第69章 36 完全不同的人

第69章 36 完全不同的人

【 姐妹俩默契和刻意地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好像真的长成父母期望的那般,但她们的本源当然是相同的,就像莲花并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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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俪语和王瑶在房间单独见面的时候,瞿鹰正在和杨煜青抱怨他的不解,他们在消防通道抽烟,倒也不怕被人听见,瞿鹰郁闷地说道:“怎么想的,不选老子选她,搞这种私仇有意思吗?”

“只是对接人,并不是 ceo。”杨煜青提醒他,“事办成了,百乐会松口加入新公司的。”

“花瓶选个花瓶!”

“她可不是。”

“你说谁?”

“都。”

“我们把百乐踹了吧,这他妈的是什么合作,矮人一头,太没意思了。”瞿鹰猛吸一口烟,“别告诉我永利钱不够。”

杨煜青简短道:“不是钱的问题。”

瞿鹰斜眼看他一眼:“不会吧,杨煜青,你真要去搞倒鄢识峰?是不是疯了?”

杨煜青也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看来你只知道百乐,但不知道林家。”

“林家怎么了?”

“四年前,林州行的母亲去世,商政文娱三界都送了挽联。”杨煜青把烟头摁灭,“去查查明细,看看都有谁,林家的资源,不是永利能比的。”

“所以邓清说的是真的,巡回调查组已经进了边海,鄢识峰被查是迟早的事。”

杨煜青点点头:“周局长马上就要满退,再不纳投名状,等关键位置上换了关键人物,小心你的 g7 成了炮灰。”

“这话真难听,什么叫我的 g7,和你没关系?”

杨煜青不为所动:“投资回报率达到预期值,我们就会退出。”

“狼心狗肺。”瞿鹰望着他的背影骂道,“资本都他妈是吸血鬼。”

永利基金对边海泰阳地产的收购案最终成交,新闻被登在地方门户网站和主要报纸上,篇幅不大,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对於持有永利产品的投资者来说,这是一笔值得炫耀的交易。

永利将持有泰阳地产 100%的股权和债券,由资产管理团队负责总体经营管理,未来将通过交易所上市 reits国内 reits 的发展还在起步阶段,此处主要参考国外的二级市场实现退出,或者以资产出售的实现退出,因成交价极低,因此预期收益极为可观。

瞿鹰阴阳怪气地嘲讽杨煜青赚黑心钱,小杨总照单全收,眉毛都没动一下,陈俪语在一旁说:“那谁比得过瞿少脑子活,一分钱没出没背景没资源靠拉皮条把信德塞进了这个局,真是佩服。”

瞿鹰脸上笑嘻嘻,嘴里却说:“还是女人好,屁股扭两下就能当负责人。”

陈俪语白眼一翻:“你羡慕,你去割了不就完事了。”

“我割了,你要哭的。”

“我哭个屁!”

这话露骨,杨煜青脸色铁青,冷不防出声道:“你和邓清到底说了什么?”

“阿青,心情别这么差嘛。”陈俪语有心讨好,贴着杨煜青更近了些,把咖啡也挪了挪,瞿鹰在桌子底下仗着桌布遮挡用皮鞋尖蹭她的小腿,被她一脚踢开,软软柔柔地继续回答,“我没说什么,我就讲了一个故事呀!”

“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同样一个问题,当陈俪语再次来到边海,兴奋地跟妹妹炫耀自己五分钟搞定百乐邓总时,陈墨然也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故事,在五分钟的时间内,打动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就是我的故事啊。”陈俪语盘着手臂,转过身来笑了笑,“墨墨,我们的故事。”

陈墨然稍稍楞住,她看着姐姐用带着笑意的神情说起那些旧事,竟也觉得遥远,太多年过去了,伤痕和痛苦,都归於了平静。

明明也该记得很清楚的,可是事实上是,那些碎片丶场景是那么的清晰,可是年份丶时间全都模糊成一团,像一朵浅灰色的云,又像是雨后泥泞的草地,追溯的脚印,常常把回忆弄乱。

在陈墨然十岁陈俪语十五岁的时候,一辆行驶中的卡车因为超载在转弯时侧翻,车上的货物倾泻下来淹没了一旁的轿车,车上人员全部死亡。

父母去世,她们的外公外婆接过抚养义务,也接过了事故方的赔偿金和全部遗产。

爷爷奶奶离世很早,有三个儿子,她们的爸爸原本是最小的,突然没了,两个哥哥要来养侄女,妈妈有一个弟弟,也就是她们的舅舅,站在外公外婆身前强悍地把持住她们。

两边之间陷入持久的争吵和大战,可是他们的争夺的并不是姐妹两人,而是赔偿金和遗产。

那个时候陈墨然还太小了,但又不够小,有着痛苦的记忆力,但实际内容清晰又模糊,还有很多混乱的碎片,她刻意没有整理,尽可能的能忘就忘,但她总是记得姐姐,记得哭完后姐姐紧紧抱着她,说墨墨,我们永远要在一起,她说好,然后又哭起来。

第三年,陈俪语十七岁,外公外婆不肯让她去外地上大学,让她在本地上大专,而且不让她带走陈墨然,因为他们要给舅舅买房子买车子,舅舅要结婚了。

姐姐站在巷口骂他们,什么难听骂什么,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拥有这么惊人的词汇量,听得邻居纷纷摇头,但也七嘴八舌的讨论说,丧良心啊,怎么能动女儿的买命钱!

县城圈子小,一家人天天被人戳脊梁骨,陈俪语找了律师来打官司,在法庭上凄风楚雨,哭诉姐妹俩孤苦无依,失去父母,亲人无良,陈墨然站在她身边,按照姐姐教她的话,揪着衣角默默地流眼泪,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实在可怜。

这件事在贫瘠的县城新闻中整整热闹了两个月,最终陈俪语拿到了一部分赔偿款,舅舅跟她说,钱花完了就去要饭,家里不会再管你们一分钱,千万别回来!

陈俪语冷笑说我们不稀罕。

一巴掌打下去,男人指着陈俪语的鼻子骂:“老人都被你气进医院,小小年纪这么狠毒,出门小心,别也被车撞死了!”

“我死了一定回来找你们!”陈俪语冷而怨毒地追着他,尖叫道,“钻进你的肚子扒出脑浆来,也是黑的,烂的,臭的!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滚!”

所有人避之不及,这就是陈俪语最想要的结果,她转过身,泪水流了满脸,但是却用力抹掉,咧开嘴角对妹妹笑着说:“墨墨,别害怕,姐姐永远不会对你这么凶的。”

一直在哭的小女孩止住眼泪,认真而用力地说:“我不害怕。”

姐姐,我永远不会害怕你。

她们离开了出生的县城,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像蒲公英一样飘过了很多地方,最终各自长大,变成了不同的人,这好像也是爸爸妈妈对她们的期望。陈墨然记得妈妈说过,生姐姐的时候,因为是第一个,就定了两个名字,一个男孩的名字,一个女孩的名字,如果是个女孩,就叫俪语,希望她又漂亮又伶俐,还要能说会道。

看起来是实现了愿望,陈俪语从小伶牙俐齿,长得漂亮,把整个幼儿园的小男孩小女孩都闹得不能安宁,所以怀上第二个的时候,爸爸就和妈妈说,希望这个不要这么聒噪了,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墨然吧!

书卷气一点,安静一点。

姐妹俩默契和刻意地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好像真的长成父母期望的那般,但她们的本源当然是相同的,就像莲花并蒂,可以毫无阻碍地相信对方,实际上这并不一定是常态化的姐妹关系,有时即使有血缘关系也难免心有芥蒂,但她们不会。

这并不是因为她们曾经长久的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其实并不那么准确,她们分开的时间更久。陈墨然长期独自住校,因为大学毕业后陈俪语就去了深圳,赔偿金并没有很多,她也不打算依靠精打细算来生活。

陈墨然有的时候想,如果她们能够正常长大,也许现在反而变得客气和疏离了,可是命运偏偏让她们紧紧相连,别无选择,这是她们的不幸,也是她们的幸运。实际上她们两个并不能彻底地丶完全地理解对方,因为她们毕竟是这个世界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陈墨然并不是一点都不能理解姐姐对金钱和资产的渴求和追逐,可是她确实不能完全理解她采用的方式,她们平时会避免谈到这个话题,但有时也会说到一些,比如现在,陈俪语坦然用悲惨的少女故事博取同情,并当作一种工具和手段,这让陈墨然有点不舒服。

陈俪语很快觉察到妹妹的想法。

她走开了一会儿,拿来了两只香槟杯,把浅金色的酒液捏在手里荡了荡,递给陈墨然一只,开口问道:“墨然,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那么一个时候,哪怕几秒钟,你打心里觉得看不起我?你在想,这个女人为什么就是不能踏实努力,偏偏非要走捷径?”

陈墨然接了过来,没有喝,而是直接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她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姐姐,沈默很久,好像在认真地想着。

“没有。”她说。

陈俪语轻笑一声:“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