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不回首没有羊毛

第67章 67 两个好过一个

第67章 67 两个好过一个

【 陈墨然此刻却什么都再也问不出口,也绝不敢问,她紧紧抱着他,揉着林乐然脑后的碎发轻轻安抚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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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里的时候女孩就像水蛇一样搅缠上来,瞿鹰像拎一只猫一样把她捏开,在夜风的微微寒意中忽然觉得乏味,再次把人推开,解了车锁道:“你走吧。”

女孩子一楞:“瞿少,什么意思?”

瞿鹰又点了一支烟,顺手把钱夹扔了过去:“自己抽两张走,下车。”

现在没什么人带巨额现金了,钱夹里只有几张崭新钞票,剩下一堆卡,女孩翻了翻,怒气冲冲地甩回他脸上:“玩不起别玩!”

她推门下了车,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还是气不过,又重新回来拉开车门,大声道:“傻逼!”

车门再次被重重甩上。

被骂了,瞿鹰懒洋洋地抽着烟,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那个女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被骂的。

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居然在笑,瞿鹰心想,老子真他妈是个贱骨头。

同样一个夜晚,陈墨然和林乐然逛到了国光万豪闭店,华灯初上,夜空被辉映着隐没了星辰,身后的百货商场正在播放离场广播,但是耀眼的灯光并未熄灭,陈墨然突然说:“你知道吗?在拉斯维加斯和澳门的赌场,会彻夜灯火通明,这样就能让赌徒分不清白天黑夜,永远兴奋,永远在赌场流连,赌场里面什么都有,但没人能在里面过一辈子。”

林乐然拎着满手的购物袋,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想感慨一下。”陈墨然又说,“你有没有看过一部日剧叫做《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没有,但是这个标题很有趣。”

“其实我也没有看过。”陈墨然笑了笑说,“我也只是觉得这个标题很有趣。”

林乐然是极其会听话外之音的人,所以他把购物袋全部换到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来牵陈墨然:“时间还早,我们来压马路吧!”

陈墨然并没有拒绝被他握住,被轻轻牵着往前走,但是嘴里吐槽说:“你要走到哪里去,我的豪车还停在商场门口。”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边走边说。”

“也不算跟你吧,主要是跟我自己。”陈墨然想了想,有些沈重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很坚定地说,“偶尔逃避一下放松一下是可以的,但是想向前走,逃避是没有用的。”

林乐然背脊一僵,但是哈哈笑道:“听不懂。”

“就比如说我的业绩啊。”陈墨然又笑了一下,握着的手摇了摇了林乐然的胳膊,“虽然今天一通乱买真的很爽,但是人总要走出商场的,总得面对,再说结账的时候也真的是很爽啊,被宰得很爽!”

“喘口气也好。”

“那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什么问题?”

“很多。”陈墨然笼统地说,“人生。”

林乐然沈默了下来,默默向前走了一段路,慢慢地开口说:“墨然,我可能做不到。”

陈墨然停了下来,她的声音轻轻地颤动着,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力量:“一个人做不到的话,两个人就能做到。”

“是吗?”林乐然垂下眼睛,头顶的路灯给他的长睫打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像将落未落的眼泪一般,“就算是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分担本身就是有意义的,一份痛苦如果变成两份,一定是会减轻的。”陈墨然一点都没有被林乐然的退缩打击到,继续说了下去,“你相信我,这件事在我身上发生过,我确定是有效的。”

当然是有效的,林乐然想牵动嘴角,但是没能给出一个微笑来,他想你在我身边就已经很有效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好起来的。

“乐然,我猜到了,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信,但是我绝对没有打开,我希望你能愿意自己告诉我。”陈墨然靠近一步抓住了林乐然的胳膊,仰头看着他,轻声请求道,“告诉我,好不好?”

“就算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沈默了很久,林乐然艰涩地开口道,“我想我大概是鄢乐川。”

“大概?”

“嗯。”林乐然迷茫而痛苦地点了下头,“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父亲究竟是谁,我也从来没有当面见过鄢家任何一个人。”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大批年轻人和基层干部返乡回城,和鄢识峰的父亲鄢遇春一同回城的,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据说是鄢遇春在乡下收养的孤女,亲眷全无,取名为鄢巧林。

街道办之所以同意鄢遇春收养孤女落户,是因为鄢遇春并非单身汉,早有家室,儿子鄢识峰已经五岁,又得一女,如此,便凑得一个“好”字,是喜事一桩。

鄢遇春返城后恢覆了原单位工作,后来也算仕途平稳,一路高升,夫人是客运集团总经理,一双儿女都出落的落落大方,遭人羡慕,鄢识峰大学毕业后由父母做主娶了鄢遇春干校老同学的女儿,进入系统内,先后生下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就在那一年,我出生了。”林乐然说道,“我妈妈未婚先孕,是整个家庭的耻辱。”

那一年,鄢巧林只有十七岁。

从此以后,鄢家查无此人,他们在尽量小心地抹去这个养女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至於林乐然,鄢家把他秘密的养大,但林乐然直到八岁被送去上学,才知道自己叫鄢乐川,十六岁的时候被鄢家抛弃,他也扔掉了这个名字。

他也想过去改名,但很快被鄢家严厉警告,他的户籍本身就被动过手脚,档案缺失,保持尘封的原状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林乐然停了一会儿,陈墨然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把她一个人送到国外,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他们就把她关到精神病院去,后来,就真的疯了……”林乐然的喉间哽咽起来,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止住颤抖,“有的时候,她会说她很想我,会想象我长成了什么样子,有的时候,她会在信里面骂我。”

她痛恨他,恶毒的语言划破纸张,化成愤怒的吼叫,她说他是恶魔吐出令人恶心的涎水塞进她肚子里去的,他不该出生,她宁愿掏开肚子烂掉,去死,去死,那一串字上有眼泪和干涸的血迹,还有凝结的墨团,小川,来吧,让妈妈亲手掐死你,你这个小杂种,你几岁了?你怎么还在活着!

但她好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用担忧的口吻给儿子写信,问他吃得是否合胃口,有没有长胖,十八岁之后你可以喝酒,但是只能喝一点,小川,要爱惜自己。

有时候又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而是一个活泼的少女,充满幻想地写道:这里的河流解冻,整夜都在响,春天像一只熊一样咆哮着走来了,我想是时候了,就是这个时候,我要在这一年重活一次,但我还是要姓林,还是要叫林三巧,我本来就叫林三巧,我手腕上的金环就刻着这个名字,谁也取不下来,孟婆给我喝了汤也没用,我一看到手腕上的名字,就什么都想起来啦!

她用快乐的语气结尾,这是去年的最后一封信,林乐然的眼泪落了下来,他用一只手去擦,另一只手仍然拎着袋子,细细的绳子已经把手指全都勒出痕迹,陈墨然把袋子全扔在地上,踮起脚尖把他搂进臂弯,她已经满眼是泪。

这件事绝非仅仅是林乐然知晓的如此这般,细想之下有诸多不合理之处,林三巧是鄢家的养女而非亲生,大可以直接抛弃,更没有必要养大林乐然,如今他已经成年,鄢家却依然看管他这么紧,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是陈墨然此刻却什么都再也问不出口,也绝不敢问,她紧紧抱着他,揉着林乐然脑后的碎发轻轻安抚着他,她现在只怕他在她怀里碎掉,又庆幸自己没有选择逃避。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即使什么也做不了,也比一个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