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陈普文原本以为,徐寿辉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鲁锦若是真有意归附,肯定就痛快答应了。
可没想到,这鲁锦竟然油盐不进,还在找各种理由推脱,连什么升米恩斗米仇都扯出来了,是,民间确实存在这种行为,可徐寿辉是皇帝啊,若是连皇帝都不守信用,那大家还玩个屁。
再有就是彭莹玉和鲁锦的私仇,这彭莹玉可是徐宋的创业合伙人,把徐寿辉推上皇帝之位的就有彭莹玉,他还把控著莲台省,也就是徐宋的中书省,手下也和鲁锦说的一样,带兵的徒弟众多,真想对付鲁锦的话,估计徐寿辉还真拦不住。
啧,这确实有点麻烦了,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陈普文立刻反驳道。
“大帅多虑了,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也未免太小看了吾皇陛下,是,民间的确有这样的事,可那是吾朝皇帝,口含天宪,天子若是做事都不讲信誉,今后谁还肯为国朝效力?“至于军师会阻挠此事,那也是大帅想多了,军师的确位高权重,但这宋国的皇帝姓徐,可不姓彭,他有何本事能阻止陛下?”
鲁锦闻言撇了撇嘴,“先生说的这话,先生自己信吗?贵国军师若真要害我,他根本就不用自己出手,其手下徒子徒孙那么多,到时我就算横死,难道你家皇帝还能杀了他给我偿命吗?”
“.”陈普文顿时又是一阵无语,因为鲁锦说的还真有可能发生,一个外来归附的,和一个势力强大的创业伙伴,到时候保谁还用说?
“大帅就不能再考虑考虑?”陈普文感觉心力憔悴道。
“也不是不能考虑,但你得回去把这事跟你家陛下和军师都说清楚,不能让我人还没过去,就平白结了个仇家,那我岂不是死的很冤?”
陈普文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只要还有希望就行,于是当即抱拳拱手道,“那还请大帅告知详情。”
鲁锦也不废话,当即讲起了当初的经历。
“当初我去巢湖投军之前,巢湖水师还是廖氏和俞氏在领军,被庐州的左君弼打的很惨,根本不敢上岸,可那个时候,你们家军师的两个好徒儿在哪呢?李普胜带兵藏在无为县,赵普胜带人藏在含山上,躲的一个比一个远,只有俞氏和廖氏带著水师缩在湖中小岛上苦苦支撑。
“后来我杀了官军,被逼无奈,领著八百乡勇投了巢湖,靠著家传兵法,教他们练兵布阵,又使了点小计,将庐州的左君弼主力诱出城外,尽起伏兵将其包围,幸赖兄弟们用命拼杀,这才全歼了左君弼的主力,后来我又用计引出六安的义兵元帅朱亮祖,将其主力尽灭,这才连夺庐州,六安,梁县三城,让兄弟们有了落脚之处。
“我带著巢湖的兄弟连夺三城之时,你们军师的那两个好徒儿可是一分力也没有出。
“后来巢湖的众兄弟们服我,共推我为首领,恰巧这时,那赵普胜得知我们攻下庐州,就想来与我合兵,还叫我派兵去接他。
“虽然这赵普胜之前没出过力,可巢湖水师好歹也是他们拉扯起来的,那就是自家兄弟,我便答应说好。
“我那时手里有三座城,手中却只有六七千兵马,连战三场,士卒早已疲惫不堪,还要分兵守城,当时庐州的城墙还不到两丈高,还是夯土城墙,旁边的梁县更是连城墙都没有,这么点兵力,一座城只有两千来人,连城墙都站不满,这时若康茂才打过来,如何守得住?我只能弃城而逃。
“我便跟赵将军说,接你过来合兵可以,能不能容我缓一缓,哪怕只有半个月也好,待我招兵买马,再训练一批士卒出来,再去接你,反正你也在含山守了那么久,营垒坚固,山路险峻,和州的康茂才也奈何不了你,可他偏不,非要催著我去接人。
“接人就接人,我也答应了,著急忙慌的只用了三天招兵,便留下新兵守城,让手下老兄弟带兵去接。
“结果接应的部队走到一半,那赵普胜又等不及,都不肯等我的人过去与他合兵,到时再一起抱团回撤,非要自行出寨来找。
“结果呢,我这边连夺庐州三城,那淮西宣慰使康茂才压力陡增,他有守土之责,现在丢了三城,如何向元廷交代?元廷要治他的罪,他也只能想办法将功补过,我在庐州虚张声势,而且刚打了几次胜仗,军威正盛,又有城池依托,他不敢贸然对我下手,便盯上了含山的赵将军。
“赵将军手下只有两千孱兵,自起兵以来一战未胜,本来就士气低迷,再加上听说可以搬到庐州城里来住,不用在山上吃苦,士卒们便有了懈怠之意,失了防备,本来他在山上的大营中等著我去接,倒也不至于出事,可他偏偏等不及,要下山来找,这才被那康茂才寻到了破绽,就在他往庐州来的路上打了埋伏。
“要不是我派去接应的人速度够快,恐怕他那两千人马一个也活不下来,不过就算这样,最终也只救回五百来人,赵将军本人更是被伏兵第一时间乱箭射死,头颅也被康茂才砍了去。
“先生你给评评理,你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徒弟死于元廷之手,还是死在淮西宣慰使康茂才手上,要说有仇,那也是跟元廷有仇,跟康茂才有仇,而且康茂才的两万大军也是我给灭的,康茂才本人也早已被我杀了,就算有仇,这个仇我也给他报了。
“击败康茂才之后,赵将军的首级也被我寻回,如今尸首俱在,我还给他寻了上好的棺木安葬,可谓仁至义尽,都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将军难免阵前亡,谁也说不好能不能活到打完仗的那天,死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因为死的是你家军师的徒弟,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错怪好人吧?”
陈普文听的连连点头,按鲁锦的说法,那赵普胜的死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还有鲁锦为什么要杀赵普胜,好吧,鲁锦还真有杀他的动机。
首先就是鲁锦说的,攻三城的时候,赵普胜躲的远远的没出力,现在夺下城池了,赵普胜想摘桃子,还有巢湖水师是赵普胜拉起来的,但现在巢湖诸将共推鲁锦为首领,一旦赵普胜回来,鲁锦可能会被夺权,但有其他巢湖诸将支援,鲁锦应该不会怕他才对,大不了到时候让赵普胜做副将,还不至于非要拼个生死。
再有就是,赵普胜死于元军手中,这点鲁锦应该不会撒谎,毕竟这么多巢湖将领看著呢,鲁锦又不能指挥元军,如何让康茂才去杀赵普胜,而且鲁锦分析的也很合理,那康茂才有守土之责,现在被鲁锦夺了三城,他著急拿个人头将功补过,挑最容易下手的赵普胜也很正常。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赵普胜被康茂才杀了,康茂才又被鲁锦杀了,于是死无对证,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疑点,鲁锦也有动机,但赵普胜的确死于元军无疑,而且还死无对证,这就没办法查下去了。
再说了,这根本就不是要不要查的事,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是徐寿辉想要收服鲁锦这十万大军,那么哪怕赵普胜真是被鲁锦所杀,只要他不承认,而且还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徐寿辉想让鲁锦归附,就算捏著鼻子也得认下去.陈普文这时才说道,“听起来的确与大帅无关,这事确实巧了些,但赵将军死于元军康茂才之手,大帅军中那么多将领看著,应该不会有错。”
鲁锦一拍巴掌,“就是嘛,我与赵将军无冤无仇,我害他做甚。”
陈普文点点头,“那我回去定然将此事经过详细说与陛下和军师,也好解了军师对大帅的误会,就是还有一些细节,在下想问一下,不知大帅可否告知?”
“你说。”
“大帅当时是派的谁去接应赵将军?”
“我麾下的一名指挥使,名叫张温,我让张温去接应赵将军,结果他回来就跟我说赵将军中了康茂才埋伏,等他赶到时,赵将军已然身中数十箭,早已身死,他最后只救出来五百来个兄弟,还带回了赵将军的无头尸身。
“我让他去接人,他就给我接回来半个,被我执行军法,当场打了个半死,撤去其指挥使职位,贬为千户营官。”鲁锦当即解释道。陈普文点点头,这么处置倒也合理,毕竟任务只是去接人,而且还是去营寨中接人,结果赵普胜等不及,提前下山来找,中了埋伏也不能全怪张温身上。
“那这位张千户此时现在何处?”
“我又给他升回去了,现在还官升两级做了旅指挥,领一万兵马。”鲁锦眨眨眼说道。
“啊?”陈普文露出一副惊讶不解的表情。
鲁锦一摊手,说道,“张温被我责罚之后,知耻而后勇,巢县城外,我与康茂才决战之时,张温亲领一营率先击破康茂才右阵,开启了大阵缺口,这才给了骑兵直捣其中军的机会。
“斩将夺旗,陷阵先登,这些本来就是大功,张温率先破阵,战后算功论为首功,我一向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此诸将才肯服我,他立下如此大功,破阵杀了康茂才,也算是给赵将军报了仇,我总不能压著不赏,不然以后作战谁还会拼命厮杀?”
“.”好吧,鲁锦说的还真没毛病,陈普文点点头道,“赏罚分明,该当如此。”
“先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陈普文摇了摇头,“大帅就不再考虑考虑,吾皇陛下给大帅的条件已经不低了。”
鲁锦又摊手道,“先生不帮我把误会澄清,我如何敢去?凭空生出个位高权重的仇家,若真投过去,我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么你先回去把这件事跟你家军师和陛下说清楚,要么我是不会接受的。”
“这”
鲁锦突然站起来,“就这样吧,先生远到辛苦,不如今日先回馆舍中休息休息。”
鲁锦说罢,便转身去了后院,陈普文还想说什么,当即就有侍卫上前拦住他,指向门外,“先生,请随我来。”
陈普文看看后院方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跟侍卫回了馆舍。
这处用来接待使者的馆舍,原本是个客栈,是隶属于王府的资产,后来被鲁锦接管,当陈普文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对面的房间居然也开著门,有一个小厮正在里面清扫,陈普文顿时有些疑惑,就对那小厮问道。
“小二,这里可有人住吗?”
那小厮回头看到是陈普文,忙说道,“没人住。”
陈普文又上前走到房间门口,往里探头瞅了瞅,又问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这间馆舍平时除了接待我这种使者,可还对外营业接客吗?”
小厮又摇了摇头,“这间客栈原本是王府的,只是这些年不景气,朝廷开了运河,走庐州的商客也不多了,本来就没什么客人,后来大帅接管了这里,就不再对外营业了,平时倒也接待过一些外地来考试的儒生,其他时间就没什么人了。
“哦对了,上个月初倒是有一个像先生这样的人,也是带了几个侍卫,安排了三间上房呢。”
陈普文心头一紧,忙追问道,“你可知那人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过他那几个侍卫都是头裹红巾的打扮。”
小厮摇了摇头,便直接告退走了,但陈普文却心头一震,头裹红巾?就这两天的观察,鲁锦的圣武军可明显不是这打扮,或是直接穿红色布面甲,没穿甲的就在手臂上裹个红袖箍,可从没有头裹红巾的。
这么说来,那上次来住店的,说不定就是其他红巾军的使者。
徐州的芝麻李自己也没称王称帝,估计不会是奔著招抚鲁锦来的,那就只能是刘福通的人了!
陈普文顿时暗道不好,可别是刘福通也过来招抚鲁锦,然后这鲁锦在中间待价而沽吧?如果这样的话,那想让鲁锦归附就不容易了。
陈普文有些心急起来,他突然想到了班超夜袭匈奴使者的故事,但一来他手中人手太少,大部分士卒都被扣在了霍山那边,二来另一拨使者上个月就走了,他就算有心下手,也无可奈何啊。
再去问小吏,能不能见鲁锦,小吏只说是大帅公务繁忙,今日没空,等明天吧。
陈普文心中无奈,但也没有办法。
如今看来,这次想说服鲁锦归附是不可能了,鲁锦咬死了不把和彭莹玉的事情说开,便坚决不归附,那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既然这次归附的事谈不成,那不如先谈谈相约出兵,一起夹击江州(九江)元军的事,若是能谈成,好歹也算有点成果,总不至于白来一趟。
陈普文就这样想著明天如何说服鲁锦出兵江州的事,一边来到了客栈临床的一侧,街道上行人十分忙碌,各自都有事做,看起来几乎没什么闲人,怪不得鲁锦这里生产力如此夸张,好似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一样。
突然,陈普文看到楼下路过几辆马车,车上装的是一卷卷的红蓝色布匹,但那布匹却十分奇怪,正常的布料都是按匹来算,通常也就两尺宽,三丈长,卷成一小卷算一匹,但楼下马车上的布匹却是很大一卷,像是根红漆柱子一般。
陈普文立刻将陪同的那小吏叫了过来,问道,“那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