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俘虏的转化
下午的当涂城的府衙中,等帅府一众文官武将都到位后,鲁锦这才有空来接见前来投奔的陶安等人。
“先生请坐,上茶。”
“多谢明公。”
鲁锦呷了口茶,这才问道,“先生觉得元廷还有救吗,义军可能取胜?”
“这个.”陶安闻言仔细思索起来。
现在是1352年,可不是原历史上朱元璋率军渡江的1355年。
那时候脱脱都已经死了,元廷的百万中央军也土崩瓦解,元廷已经进入了死亡倒计时,再也拿不出一股中央军用来镇压红巾了,天下已经彻底进入了群雄割据的军阀时代。
原历史上的陶安,也是在那个时候投奔的朱重八,但现在的局势可跟历史不一样,从去年红巾军起义以来,元廷对红巾军还没正式出手呢。
于是陶安想了想才说道,“依在下来看,长远来说,元廷必亡无疑,元廷最大的问题是贪腐严重,从上到下皆是如此,官府皆在尸位素餐,鱼肉百姓。
“再有就是各族百姓不能和睦,元廷本是胡虏建国,入主中原,不通汉人民俗,还重用色目人压制人数更多的汉人百姓,大帅也说了他们遣贪用恶,剥削百姓。
“还有我汉人重农抑商,而元廷恰好相反,对商贾极为优待,又退耕还牧,除了元世祖还算重视农耕之外,其后的皇帝大抵都不将农耕当作一回事,这在中原自然是行不通的。”
“元廷的中枢问题也很严重,胡虏不通中国之俗,儒家之制,仍用草原蛮夷的制度,便说这大位传承,名义上用我汉人儒家的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实则还是草原蛮夷之间打打杀杀,争斗夺位那一套。
“谁兵强马壮,谁才是天子,从元世祖反攻草原,建立大元之始,便开始和兄弟之间内斗,元世祖薨逝后,继任国君又屡屡如此,二十年前更是闹出两都之战的惨剧,打的中原各省跟著凋敝。
“而我汉人最重农耕,百姓所思所想皆是安稳,皇位能有序交接传承才是天下之福,可胡虏却带著天下百姓互相内斗攻伐,天下百姓早就苦元久矣。
“再有就是元廷的胡人皇帝大多主弱臣强,屡有奸相专权,行废立之举,十二年前奸相伯颜终于被流放岭南,可新上任的这个宰相脱脱,观其行,亦是一个专横跋扈之辈。
“今年年初,其胞弟领兵攻伐刘福通,结果被打的大败,回到大都之后,有朝臣弹劾其弟,脱脱不仅包庇不办,还反将弹劾之人下了大牢。
“此次徐寿辉部攻打杭州,听说又是如此,望风而逃的省部大员们各个屁事没有,反倒是那些没挡住伪宋之兵的地方官佐惨遭贬谪,元廷如此倒行逆施,赏罚不明,奄有不灭之理。”
鲁锦点点头,“先生说的不错,但这都是比较深层的原因,可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以判断元廷何时覆灭,义军能否胜利,所以先生对我的这个问题如何看待?”
“这个.”
陶安知道这是鲁锦在考他,而且之前的问题也没说到点子上,没让鲁锦满意,想了想只能干脆道。
“明公容禀,在下实在不擅长兵略,但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秦末之陈胜、张耳,虽起事在先,却为汉高、项羽做了嫁衣,汉末张角虽搅的天下大乱,最终一统天下的却是魏晋。
“当今之情形,红巾便如同张角、陈胜之流,虽有覆灭大元之势,却无重整山河之能,再加之刘福通起事在先,徐寿辉称伪帝在后,两部必为元廷眼中钉,肉中刺,元廷必欲除之而后快。
“而明公所部又位于二者中间,当务之急,正该借两部吸引元廷目光之际,低调扩张,避虚名而重实务,先不要称王,而是以占据江浙的人口钱粮土地为重,扫平天下要兵要粮,这才是明公立身之本。
“明公既已效仿韩擒虎渡江,何不更进一步,北进夺取建康,建康龙盘虎踞,历朝古都,又有长江天险,明公以建康为基业,进可入主中原,退可保有江东,何不先夺取江浙,厉兵秣马,以待天时?”
啪啪啪——
鲁锦击掌赞道,“先生对元廷之失说的倒是鞭辟入里,避虚名而重实务,先取建康也与我不谋而合,只是看出先生确实不懂兵略,对当今之形势还是判断不足。
“我在庐州厉兵秣马,准备渡江已有半年之久,先生可知我为何偏偏在此时渡江?”
陶安想了想才道,“因为徐寿辉伪宋之兵刚刚经略江浙失败,还把江浙的一部分元军引去了江西,此时的江浙虽不至于兵力空虚,可也大不如前,因此正是明公渡江的好时机?”
鲁锦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那先生可知我方才为何故意羞辱陈野先,还将他放归?”
“这”陶安之前就阻止过鲁锦不要这么做,可鲁锦偏偏做了,还一副早有打算的样子,那这么来看,就只有一种可能,“明公此举,是想诱陈兆先率集庆路元军全力来攻?”
鲁锦又点了点头。
陶安不解道,“可这又是为何?稳扎稳打不好吗?”
鲁锦站起身凝望外面的天空,背对他说道,“我刚才问先生,元廷何时能败,义军能否胜利,先生一直顾左右而言它,其实先生心里明白,自义军起事以来,元廷其实还未真正发力,都是地方元军在讨伐,而元廷的中央大军仍未出手,胜负还未可知。
“等元廷中枢大军南下,即便未能将义军一次剿灭,但义军也必将损失惨重,我圣武军究竟能不能成事,其实你也没有信心。”
鲁锦转过头来紧盯著他,“然否?”
陶安与鲁锦对视一眼,顿时心虚的避开目光,他对现在的局势确实不怎么乐观,从长远来看,元廷被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另找下家,也是明智之举,但真正让陶安敢于现在投奔鲁锦的理由,其实有三个。
一是鲁锦所处的位置,位于刘福通和徐寿辉中间,元廷打不到他,他可以从容发展一段时间;二是鲁锦不搞邪教,这能赢得大部分天下儒生的支援,能有更多的人才;三是鲁锦这次渡江展现的强大战力,想争天下,能打也是关键。
但鲁锦想要成事,一切还有个前提,若是现在元廷已经覆灭,天下进入诸侯割据,逐鹿天下的阶段,陶安肯定会充满信心的坚定支援鲁锦,但现在元鹿未失,能不能抗住元廷的雷霆一击,把元廷熬死,才是陶安现在心里没把握的事。
不过在鲁锦的目光逼视之下,他最终还是只能承认道,“明公明察秋毫,在下不能瞒也。”
鲁锦再次转头望天,幽幽说道,“你担心元廷中枢的大军雷霆一击,就能将义军打垮,这种担心其实是正确的,我早就收到讯息,脱脱在大都募兵备战,原定九月南下,后来因屯田才拖到现在,最晚到十月末,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而徐宋恰在此时从江南败退,引走了一部分江南元兵,脱脱又要晚两个月南下,我选在此时渡江,最多两个月,江西元兵一定会回援江南,大都的元军也必定会南下,所以你知道我为何故意激怒陈兆先了吗?”
陶安不可置信的抬起目光,人都听傻了,这意思,鲁锦选这个战略空窗期,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他还敢在这个时候渡江,就不怕元军到时候来个南北夹击吗?这人简直是个疯子!“不可置信对不对?觉得我胆大包天?我既然早已知晓元廷可能的行动,还执意在此时渡江,定然早就做了准备,不然你以为我是疯子吗?“不过准备是一方面,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却不能浪费,陈兆先的15万大军全师来攻,我是不怕的,可我就怕他以重兵分守各处城池,而我渡江兵力却十分短缺,若分兵攻城,那还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我没那个时间跟他消耗,还不如逼他前来,和我在当涂决一死战!”
鲁锦这时转过身来看向陶安,发现这人已经额头冒汗,他是来投奔的,可不是来跟鲁锦一起玩命发疯的啊,早知道是这种局面,他肯定不会这个时候主动来投。
“我帅府之中下设文武两院,两院之下分设各司处理军政要务,又设秘书局统领两院机要,先生还是我渡江后第一个来投的江南人才,需得立为表率才是。”鲁锦在屋里踱步想了想才道。
“先生既然不通兵略,那武院的职位就不适合了,只有文院的刑名司和礼仪司尚有空缺,不知先生可愿屈就?”
陶安这时看向鲁锦,他刚才听了鲁锦的大致计划,知道了鲁锦的战略目的,就算现在想要跳船,鲁锦也肯定不会放他活著离开了,不然谁能保证他不会说出去,思来想去,现在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于是这才问道。
“敢问明公,不知这刑名司和礼仪司掌管何事?”
鲁锦当即解释道,“先生不是说要避虚务实吗,其实这武院就如同枢密院,文院便如尚书省,秘书局便如中书省,刑名司、礼仪司,便是刑部和礼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换了个名字而已,所以先生愿做这刑部尚书,还是这礼部尚书?”
陶安这才明白过来,当即道,“臣愿做礼仪司掌司。”
鲁锦点点头,“好,听说先生之前是元廷所置明道书院的山长,想来认识不少江东才子,我欲匡扶天下,帅府正缺人才,先生就先做这礼仪司掌司,为我招募江东才子吧。”
“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臣一定尽力而为。”
陶安咽了口唾沫,只能答应下来,感觉自己就像是上了一艘在激流中狂飙突进的破船,虽然劈风斩浪,可谁也不知道这艘船会不会下一刻就触礁沉没,不过很快,他就见识到了鲁锦说的‘没时间’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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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渡江的圣武军还有帅府文武官员,根本来不及庆祝,就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各部的阵亡名单报上来,发到淮南行省,让那边进行抚恤,伤兵全体转入辅兵营养伤,战兵营的空缺由辅兵补足,战损的几支部队瞬间恢复了战斗力。
鲁锦也出城去巡视城外扎营的各部,然后又换了一身白甲,跟著叶升的骑兵团在周边勘察地形,寻找合适的决战战场。
城里的各部训导官们,也展开了对俘虏的转化工作,开始准备扩军。
城内各处俘虏营升起袅袅炊烟,趁著给俘虏们打饭之际,训导官们开始做起了统计,给俘虏们登记造册,问明籍贯,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田产,问明白之后就给他们写一张单子,有人带著他们分营,开始将这些俘虏按田产分类。
一开始元军降兵们不明所以,不知道圣武军这是要做什么,可渐渐的,许多家里有田的人被分到一起,这些人就渐渐觉得不对味了。
因为元军中除了世袭军户外,基本都是最近一年在当地招募,或者地主领著家中佃户部曲主动来投的,所以能在元军中当上军官的,大部分都是有田的地主,或者地主家的狗腿子。
可现在圣武军却将他们这些地主和狗腿子,从没田的佃户和部曲中挑了出来,你说圣武军没想对他们做点什么,他们自己都不信。
那些被挑出来的有地军官和狗腿子们,很快就鼓噪起来,发动了一次俘虏暴乱,然后又当场被那些身披黑色重甲的陷阵营将士,还有手持火铳的禁卫军镇压了下去,一轮火铳齐射将闹事的俘虏击毙,剩下的顿时就老实了起来。
陶安听到讯息,连忙找鲁锦劝谏,“主公,杀降不祥啊,我军刚刚渡江,正是应该争取江南军民之心的时候,这个时候怎可杀俘呢?”
鲁锦当即皱眉道,“我没有下令杀俘啊,是他们自己不配合,想要叛乱,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那主公为何派人将俘虏分门别类,难道不是准备杀人?”陶安又疑惑道。
鲁锦又说道,“训导官在做什么,先生不妨亲自去看看,即便最后有些人要死,那也是他们死有余辜,我的确要争取江南军民之心,但是害群之马,留之无益,还不如趁早除掉,以免坏我军心。”
陶安还想再说什么,但见鲁锦态度坚决,终究是没再说下去,他准备先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办法辞职。
所谓将不听吾计,走之,如果鲁锦一意孤行,不听劝谏,那他留下也没什么用。
于是陶安就奉鲁锦之命,亲自去跟著训导官们做事。
按照鲁锦之前制定的二审二查,诉苦交心政策,渡江的第一天,训导官们先是给俘虏按田产分门别类,第二天又宣布了俘虏的分田政策,家里没地的,愿意投圣武军当兵的,一律可以到庐州分田五十亩,有田产不足五十亩的,也可以分五十亩,但本人名下只有五十亩,多出来的可以分到亲属名下。
反正现在淮南那边地广人稀,有的是荒地,真不缺那点田。
不想投军的,也可以发一斗粮食,放他们回家,这一斗粮食就当是遣散费。
俘虏们闻言顿时激动起来,这待遇可比在元军的时候好多了,顿时一个个问著是不是真的给分地,分田的政策具体怎么样,如果是开荒,能不能免几年赋税,毕竟开荒的时候是没多少收成的。
陶安见状这才明白,鲁锦让人给这些俘虏分门别类做什么,原来是想用分田拉拢那些无田俘虏的军心。
训导官们也一一解答,给俘虏们详细讲述分田政策,只要肯参军,不仅能分田,家里缺劳力的,官府还帮忙借牛,组织人手帮忙开荒,开荒的前三年还可以免赋税,只要他们来当兵就行。
俘虏们闻言顿时激动不已,纷纷吵著要参加圣武军,但是很快,训导官们就启动了第二轮审查,说圣武军招兵只收良家子,不收作恶多端的无赖,若是身边还有这样的人,就互相揭发,将这些人检举出来,若是有人知情不报,或是被人检举出来,圣武军一律拒收。
这一下,更是在俘虏中引起轩然大波,有帮地主官绅做过坏事的,顿时气急败坏,有平时受到压迫的普通佃户百姓,也找到了组织撑腰,纷纷检举揭发。
一名叫做蔡五一的元军士卒,听说不检举身边的坏蛋,就不能参加圣武军,就不能分五十亩地,当即就举起了手。
“大人,我检举,我们百的百户陈九三,他以前骗过俺家钱,让俺家借了刘员外的印子钱,后来也不知怎么,欠的钱就越来越多,怎么也还不清,最后把俺家的六亩地全夺走了,说是拿地契抵债,这个算不算?“还有,那陈九三好像之前被大人们带去别的营了。”
“训导大人,俺也检举陈九三,他也骗俺家借过印子钱.”
“我也要检举,老黄你快说啊,你那一双儿女,不都被他骗著拿去抵债了,连你妻子也被他逼死,现在有义军给咱们撑腰,你快说啊。”
俘虏人群中,一个年纪大概只有四十岁,面相却如六十的老头突然抬起浑浊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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