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下)

第344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下)

安庆的地形很是恶心,它西靠大别山,东临长江,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沿江狭长地形,最南边的宿松旁边还有个面积很大的雷池湖,雷池以北全部被圣武军占领。

所以元军想要进攻安庆,只有三条路可走,要么正面进攻,从黄梅出兵打宿松,硬啃过去,但圣武军有雷池水师在侧,雷池面积又很大,如果不看住雷池水师,或者将水师彻底解决掉,那圣武军随时可以出其不意的在元军身后任意一处登陆。

因此想要攻打宿松,就得先解决水师,想解决水师,就得先打那个水寨墩堡,这北上的道路算是被彻底堵死了

那从侧翼迂回绕后呢?不好意思,圣武军也早就做了防范,想从西面的山里绕,太湖县西面的山谷中也有棱堡,想从东面的长江沿岸登陆,好登陆的港口要地也修了棱堡炮台,加起来一共有五座,是冯国用亲自花了半年时间督建的,想要突破这条山水防线,除非元军能飞过去。

既然不管从哪进攻都要先打墩堡,那明白了现状,星吉和余阙等人也只得先去看看那向英口中的墩堡究竟有何古怪。

等星吉、余阙、阿思兰三人带着各自部将来到这座棱堡前面时,众人看着这座造型诡异的大型墩堡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星吉顿时皱眉道,“你管这叫墩堡?光是看这占地数里,内有城墙,外有沟壕,说是一座小城也不为过。”

向英顿时无奈道,“可是这里确实没有百姓居住,大约只有一两千守军,所以确实不算城。”

余阙骑在马上看了看四周,往东三里处就是雷池岸边,远远的可以望到许多船只和桅杆,看起来水师船只不少,往西隐隐还能看到宿松城墙,这墩堡选的位置简直绝了。

于是余阙也说道,“这墩堡选的位置也是极好的,宿松县城距离雷池最近处只有12里,而这墩堡就有方圆四里左右,东距雷池不到三里,西距宿松县城也只有五里左右,正好卡在中间,又可兼顾两面,看来想要打下宿松,这座墩堡不打还不行了。”

言罢他又看向向英问道,“贼兵在此处筑堡,你当初为何没有阻止呢?”

向英委屈道,“大人,非是末将不想阻止,实在是贼军战力强大,我当初反攻宿松,就差点被敌军水师绕后两面夹击,之后更是只能采取守势,若非贼军无意继续南侵,就黄梅那点兵力,恐怕末将连黄梅都守不住,哪有余力前来阻止他们筑堡啊。”

阿思兰也骑在马上,头戴一顶蒙古笠帽,皱眉打量着面前这座墩堡。

他挥着马鞭指向前方说道,“你们看,这里虽然占地方圆四里有余,但其实最里面真正的那个城并不大,说是墩堡也不为过,只不过这并非一座墩堡,而是众多墩堡互为犄角,组成的墩堡大阵。

“这大阵最外面是护城河,护城河里面是一圈三角缓坡,好似河堤一般,哪有这样修城墙的,等把外围的护城河填平,这不是直接骑马就能跑过去?”

江西行省平章星吉则是反驳道,“你都能想到的事情,贼军特意布下这墩堡大阵,又岂会不知,你们看这外围的斜堤与内里的主城之间,相隔还有那么远,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尖角敌台,说不定那敌台前方还有深壕,你若真策马直冲上去,恐怕就要落入内里的壕沟任人宰割了。”

阿思兰皱了皱眉,又对向英问道,“你可知这墩堡底细,究竟有何名堂?”

三个省级大佬在这里,向英哪敢不说,连忙道,“末将只知道此堡主城有六个向外伸出的尖角敌台,这六座敌台,每两角之间又有一座三角子台,合计12个大型敌台,外围的斜堤有12个大角,12个小角,合计24个尖角斜堤,整个墩堡大阵没有前后之分,从任何方向看过去都是一样的。

“还有,末将曾派斥候前来哨探,斥候也不敢靠的太近,只说曾在此堡处见到贼兵在其中演练阵法,听到有大型火铳施放的爆炸声,想来此堡里面火器不少,别的就真不知道了。

“末将兵力短缺,根本无法守城的同时派兵进攻,因此也不知这堡垒的底细,只是觉得甚是古怪。”

余阙闻言当即道,“不管这墩堡有何古怪,几万大军都来了,岂能被贼兵一座墩堡挡住去路?反正早晚都要打,杨通贯,你可愿当此战先锋,试试贼军这大阵?”

杨通贯麾下部将蒋英、刘震等人顿时看向自家主将,暗暗向他使眼色,让他不要答应。

可杨通贯也不是傻子,余阙显然没安什么好心,碰到这古怪墩堡,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让苗军先去送死。

于是他顿时一指旁边的黄梅守将向英,然后说道,“此人身为本地守将,不思杀贼报国,反而坐看贼军在此筑起墩堡,乃大罪也。

“之前他兵少,有守城之责,且先饶他一次,可既然现在大军云集,黄梅无忧,就该让此人先去试阵,将功补过,等此人试出贼阵虚实,我麾下苗军自愿充当主力,不知余参政以为如何?”

余阙闻言冷漠的看了杨通贯一眼,这才又皱眉看向向英,向英顿时目瞪口呆,连忙跪地磕头求饶道,“参政明鉴,非是末将怕死,纵容敌军筑堡,实在是在下兵力不够,无能为力啊。”

星吉这时不等余阙说话,就捋着胡子道,“可是杨将军刚才也说了,之前的事既往不咎,所以不怪你,现在黄梅有大军把守,你总没有避战的理由了吧?

“杨将军麾下身为客军,远道而来,士卒尚未恢复体力,你身为本地守将,是不是也该表现一番?”

“可是.”

向英顿时欲哭无泪,正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湖广平章阿思兰顿时冷声喝道,“两军交战岂是儿戏,畏敌不前者斩!”

向英听到这话,张了张嘴巴,却一句推辞的话也说不出来,愣了半晌只能咬牙道,“是,末将愿意去试此阵!”

于是元军当即开始在棱堡后五里处安营扎寨,同时又派出大量民夫去填棱堡最外围的护城河。

雷池堡的守将是缪义,他东边的雷池水师是大哥缪友珍带领,西边的宿松城是老爹缪大亨在守,他这个老幺守中间的棱堡,可以说整个宿松雷池防线几乎就是这一家子爷仨在守了,真正的上阵父子兵。

缪义的军职只是个千户营官,但他麾下却有8个连长。

整个雷池堡的核心堡垒是一个正六边形的小城,每个角都向外延伸出一个锐角敌台,上面安有六门长管14斤野战炮,分别沿着三角敌台对外的那两条边布置,可以向外面两侧射击。

这六个大型敌台的夹角中,又有六个不与主城相连的外三角堡,同样是六个锐角敌台,上面安有六门8斤长管野战炮,整个棱堡的防御体系就依托这12座敌台,和72门野战炮构成。

如此布置之下,理论上来说,不管敌军从哪个方向进攻,至少都会遭到六门火炮的集火,角度合适的话,甚至会遭到12门炮的共同打击,虽然火力密度跟鲁锦打小茅山那一战没法比,但他们这个没有射击死角啊,反正只要开炮肯定能砸到进攻的敌人。

12座敌台又分为内外两圈,共有六组,每组敌台又分甲丙两个编号,外堡为丙,内堡为甲,于是就有了‘壹甲、壹丙’‘二甲、二丙’这样的一共12个编号。

之所以不用乙和丁,是防止士卒有方言口音,导致传令错误,比如壹乙,就很容易听错.

每组内外两个敌台由一个连防守,负责防守外围的就有六个连的兵力,缪义带剩下的两个连坐镇主堡,随时对外围支援。

堡内的圣武军见元军开始填外围的护城河,防守南面的三个连长顿时向缪义问道,“三将军,元军开始填河了,咱们打吗?”

缪义站在主堡面向南方,编号壹甲的敌台上,望着正在填河的元军民夫,这才说道,“一旦敌军开始围攻,我们就要节省弹药,这棱堡厉害就厉害在火枪火炮,要是弹药用光了,咱们就只有被敌军屠戮的份了。

“现在填河的都是敌军的民夫,把弹药用在他们身上实在浪费,还不如打在敌军那些甲兵身上。”

负责守一组敌台的一连长赵昕,这人也是巢湖子弟出身,今年才15岁,后来进炮班学习,被分到了这里,属于炮班的二期生,一期生就是杨换那一批,已经在战场作战立功了,二期生都被分来安庆守堡垒,三期生就是渡江后在江南新招的那一批,如今正在建康集训。

赵昕闻言当即道,“那我们就看着敌军把护城河填平不管吗,就这么干看着?”缪义又说道,“之前筑棱堡的时候,冯掌司就给咱们讲过,这棱堡并非坚不可摧,它只是用来拖延敌军用的,让敌军填壕也是在拖延时间,现在外面都是民夫,打他们也是在浪费弹药。

“咱们要省着弹药用,等弹药只剩三天的量的时候,就要点燃狼烟,叫后方的廖总管派兵支援,好把咱们接应出去,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

“打这些民夫不如等敌军把护城河填平,派甲士上来的时候,再给他们造成大量伤亡,要打就把他们打痛。

“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也不能啥都不做,不然助长敌军士气,让壹丙和壹甲两个敌台各打一炮,打开花榴弹,把民夫吓走就行,告诉敌军,我们不打并非打不到他们,只是不想打而已。”

赵昕闻言这才笑道,“是,三将军放心,我这就去放炮将敌军吓走。”

很快,正在元军的民夫挑着沙袋一袋一袋抛向护城河的时候,正对着他们的两座敌台上突然腾起两团白雾,随后就听到轰轰两声巨大的炮响,紧接着护城河岸边的民夫人群里又传来两声剧烈的爆炸声,当场炸翻二十多人。

装药两斤多的铁壳炸弹爆炸开来,生铁弹片横飞,距离炸点近的直接被爆炸撕碎,离得稍远的民夫也被弹片击中身体,倒地惨嚎不止,更有人被震的头脑发懵,在浓郁的白色硝烟中晕头转向,本来就紧张,这下更是直接被慌乱的人群挤到了护城河里活活淹死。

余阙、星吉、阿思兰、杨通贯等人闻声一惊,连忙看过去,只见刚刚被炮击的护城河边一片狼藉,倒在地上二十多具民夫尸体,还有更多的民夫正在不要命的撒腿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惊恐大喊道,“快跑啊,贼军会妖法,老天爷打雷了!”

“怎么回事?!”星吉闻声一惊,看着突然跑回来的民夫有些疑惑。

阿思兰闻了闻空气中的硝烟味儿,当即道,“是碗口铳,堡子里的贼军放火铳了!”

余阙皱了皱眉,射程这么远的火铳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连忙问道,“谁看清是从哪座敌台里打来的火铳?”

一直在监督民夫填河的,余阙的外甥福童连忙道,“舅父,是从正对面两侧那两座敌台上打来的,两座敌台各施放了一次,打出来的铳子似乎内填了火药,飞到人群中还会再次炸响,那些民夫就是被铳子炸翻的。”

星吉有些惊讶,“什么碗口铳,居然能打这么远,还能打开花砲子。”

“这么说,那里面的12座尖角敌台岂不是都有这种火铳,咱们不管从何处进攻,都要先挨敌军的火铳?”余阙蹙眉沉思片刻,目光又看向了杨通贯,谁知杨通贯却不等他开口,连忙先声夺人,对一旁惊恐的向英说道。

“别管贼兵的火铳能打到哪里,你都得上去试试,起码也要探明外围那些斜坡后面有什么,有没有壕沟,壕沟有多宽多深,可有什么守军,用的什么兵器。

“你若不探明虚实,那上再多甲兵也是无用,反正不探明内里情况,我的苗军是不会出一兵一卒的。”

向英闻言顿时咬牙道,“是。”

这一顿理由顿时把余阙刚想说的话又堵了回去,阿思兰这时也转移话题道,“贼兵的火铳射程如此之远,那咱们还怎么填河?”

余阙想了想才说道,“可以造輴车,用輴车掩护,先让民夫将沙袋运至河边,垒起一道矮墙,再从矮墙后面修建甬道,民夫在甬道中运沙袋前送,再从矮墙后面往河里投沙袋。”

众人闻言都觉得可行,便齐齐点头,于是元军很快再次行动起来,伐木制造大型带屋顶的盾车,几乎就是个装了轮子的房子,由民夫在里面推着前进。

只是当初筑造棱堡时,为了清空火炮射界,同时为了收集建材,外围方圆数里内的树木早就被圣武军砍伐一空,元军想伐木造车都不容易,只能到后方十里之外去砍树,这一来一回,又耽误了元军一天时间。

等翌日元军终于将輴车造好,从十里之外将輴车送至前线,由民夫推着来到护城河边时,结果又被缪义两发实心弹将輴车砸翻,还死了好几个民夫,几个元军将领看着士卒送来的两颗带血的实心铁弹,顿时绷不住了。

他妈的,你这什么鬼铳,打的远就算了,威力还这么大,这一颗铁弹就有快十斤重,手臂粗的圆木绑成的輴车都挡不住,这还怎么打?

阿思兰更是怒道,“就算輴车挡不住,也得继续填河,虽然贼军的火铳打中了輴车,但不也没直接打散嘛,才死了五个人而已,怎么也比上次炸死二十多人强,輴车不是还留在那?

“让民夫继续填河,就算有死伤也要继续填,先在輴车周围堆沙袋,垒起一座小堡,再往河里投沙袋,谁不往前送沙袋就不给他饭吃!”

眼见元军开始不顾伤亡,逼着民夫填河,缪义反而不打了,就这么看着,积蓄力量,等着元军正式进攻的时候再开炮大量杀伤元军的战兵。

不过任何堡垒都没有不能攻克的说法,在这里筑堡也只是为了拖延敌军进攻的速度,为其他方向的友军争取时间而已,其他方向的圣武军可不会闲着。

就在余阙、星吉、阿思兰等人进攻雷池堡的时候,常遇春和廖永坚根本没管安庆的战事,而是抢时间率先夺取了芜湖、繁昌、铜陵三城,且桑世杰的水师二团主力也在向上游巡弋,寻找蛮子海牙的元军水师,准备与元军水师决战于长江之上。

与此同时,建康这边也没闲着,华东方面军的将领们只和家人温存了几天,冬月初五刚到,就在鲁锦的督促下率领各自部队向前线集结。

杨换和张温的第一集团军已经到了丹阳,还派出张龙的骑兵一团向常州侦察,先让骑兵把常州围了再说。

朱寿也率领徐用、郭子兴、华云龙、徐达等人向溧水集结,并派出哨骑向溧阳侦察,只等杨换的禁卫炮团从江北撤回来,就可以发动东征。

现在的局势很是诡异,元军分别从南北两面同时进攻安庆和徐州,据前线传来的战报所说,淮安的朱亮祖也已经和脱脱的前锋打了一仗,脱脱本人率领的元军主力更是已经到了徐州对岸,正在扎浮桥准备渡河,徐州芝麻李如临大敌。

正是在这种局势下,鲁锦还要执意派主力去东征,就连一贯稳重的李善长听到前线战报都忍不住有点心慌,跑来劝鲁锦,看看东征是不是可以稍缓,等打退这一波元军的进攻再说,三线开战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鲁锦却坚持道,“先生放宽心就是,咱们这时把主力放去南北两面支援,只能是徒增我军的消耗,而把主力放去攻打浙东,虽然不能直接跟元军主力交战,却能同时切断南北两面元军最重要的补给基地,没了浙东的粮食,我看他们还能跟咱们打多长时间!

“这就叫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兵法就是要以强凌弱,以众欺寡,主力就不是和敌人决战用的,而是要拿去攻击敌军的薄弱处,敌军的进攻我只要用二线部队竭力挡住,哪怕只是打个平局,维持住战线就行。”

“可是.”李善长还是有些担心,觉得鲁锦这是在弄险。

鲁锦却摆手坚持道,“先生不必担心,元军若真打到城下,我自领军前去退兵,更何况时局还没危险到那个份上,我在高邮还留了近三万新军,真到危机时刻,也能把卞元亨调回来,先生只需做好各军的军粮调度,别让三军断了军需就是。”

李善长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抱拳道,“那好吧,臣一定竭尽全力,保证大军粮草供应。”

鲁锦上前拉住李善长的手,“最艰难的就是这半年,只要熬到明年开春,拿下整个浙东,我们就再也不缺兵,不缺粮饷了,还请先生多多辛苦,大家一起共克时艰。”

“主公放心,臣定不负主公所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