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嘴巴硬的跟死鸭子一样
“两位贵客若是有什么要求的,只管吩咐我们。”
将苟千寻和柯桥二人带到了为他们安置的院子后,那名奴仆便低下头离开了。
这处客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院落中的小石潭里面还养着几条成年人半臂长大小的红鲤鱼,落在水潭上的叶子浮动甚小,一只鲤鱼吐出来的泡泡碰到它的叶尖,叶子滚了一圈,便彻底湿了。
柯桥来不及去辨认这几条珍贵的红鲤是什么品种,那奴仆一走,苟千寻的手迅疾如雷电般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力气十分大,乐修发白的骨节攥的紧紧的,将他的衣领揪着让他伸着脖子往前面闪了一下。
苟千寻的身高异于常人,就拿整个蜀山来讲,百清梧是女修之中最高的那一个,苟千寻则是男修中最高的那位,连以最注重体魄修行的剑华堂弟子里,挑出来最高的那几位与苟千寻站成一排,也有几公分微小的差距。
柯桥这个不注重体魄修行的丹修与苟千寻站在一起,也只是堪堪达到苟千寻的耳朵位置,如今被苟千寻揪着领子往上一拽,都不得不踮起脚。
“苟师兄,您这是突然发什么脾气?”乐修那双狭长锐利的眸子里充斥着无法消去的寒意,他看不出那双眸子里的怒意,可这就是苟千寻生气的表现。
乐修的呼吸声平缓到几乎听不到,两人的脸被迫靠的很近,而柯桥根本都感觉不到苟千寻的鼻息,二人相互注视着,柯桥也没办法硬逼着自己移开眼睛。
苟千寻在压抑自己的愤怒,因而也压抑了自己的呼吸节奏。
到底是从小被这个人教训大的,柯桥此时也收敛了自己平日里那无所谓的散漫德行,略微紧张的问道。
“自烦了城出来,我就已经忍了一路了,你也别再给我装傻。”苟千寻低声道,眸中多了几分威胁。
忽而,乐修松开了手,柯桥往后退了几步,站定。
对方冷眼看着他,“你是一个丹修,你辨认不出那些香囊里含有珠陀砂吗?”
珠陀砂是香道之中味道最强烈的一种香料,寻常时只要人们的手上沾上一点,不过半炷香那人的周身就已经有了几分香味。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种香料可以掩盖很多气味,尤其是腐尸的臭味,珠陀砂的味道会吞噬掉腐尸的臭味,并且珠陀砂的香味会变得更为浓郁,但这种浓郁就会使人闻起来十分刺鼻。
久而久之,在凡间,珠陀砂就变成了送葬专用的香料,往往那些已死之人快要进棺时,入殓师们便会用珠陀砂制成的胭脂为尸体画眉描红。
柯桥没说话,移开了眼神,他第一时间就知道那些人的脂粉和香囊里放的是珠陀砂。
凡人对生死一事看的极为慎重,尤其是中土夏朝的百姓们。
在夏朝,若是死人用的东西,活人是万万不会沾染的,珠陀砂是死人专用的胭脂,先不说和死人用着同样的香料人们觉不觉着晦气,单就用死人的东西,都有不敬神灵的亵渎之意,平常百姓自由便信鬼神之说,万一哪里不敬亵渎了死者,生怕被找上门教训,因而那些死者生前的贵重之物和成文规定的入葬之物,人们都不敢动。
外域的那些人兴许对死人的敬重没这么严格,但是烦了城是夏朝的城池,里面住着的人也都是夏朝的百姓,夏朝这“死者入殓,以生前贵衣正其衣冠、珠陀香化其眉眼、朱砂笔墨描其声名”的传统延续了近五百年,他们怎会不知?
一整座城的人都用珠陀砂来制作香囊,这在夏朝显然是不太合理的。
“清梧第一次下山,你先是招惹了曲江衣一行人,后在烦了城中隐瞒珠陀砂,让那邪修差点伤了清梧,现在她在陪着苏伯母,云岚仙府那群玩意也不在,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苟千寻话中的威胁之意不需要怎么揣摩,他腰间的笛子已经掏了出来,抵在柯桥的肩膀处。
“别以为你是蜀山人,我就会对你多宽容。”
柯桥无语极了:你对我宽容过吗?也有脸说这句话?
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百清梧一起闯祸,苟千寻都是把他打一顿,对百清梧愣是一个手指都不碰。
他被苟千寻揍的次数,比乐华堂同辈那些师弟师妹们加起来的都多。
没错!眼前这狗男人连自己师弟师妹们完不成课业的时候都能狠狠揍一顿,愣是没揍过百清梧。
“师兄,我和你一样,我们都希望清梧第一次下山是很顺利的,遇到危险,我也会保护她。”柯桥淡淡道,“我是她的师兄,和她一起长大,又不是他的仇人,怎么可能害她呢?”
苟千寻皱眉,柯桥又道,“清梧她很弱吗?”
“他不弱。”柯桥自问自答,“她的修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放眼整个蜀山,年轻弟子里面有谁的修行能胜过她呢?”
萧念生是剑修里的佼佼者,整个蜀山没多少人的剑术比他强,但是百清梧如果调动所有修行,只需要几个阵法就能困住萧念生;他是医华堂的少堂主,炼丹术和医术可以与他父亲比肩,然而百清梧调动灵力,一道剑气劈过来他的灵力都挡不住;百清梧不精音律,苟千寻随意一首笛音就能迷惑她的心神,可是女修对于静心咒术炉火纯青,如果不用尽全力,对方的清心咒也会破了音律中的幻境……
百清梧精通各种修行,且都颇有心得,除非同时遇到所有修行类目中的高手一起围攻,她才有可能招架不住。但是御灵术只有蜀山才有,所以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柯桥叹了口气,毫不胆怯的和苟千寻对视,“可是此番下山,你我都看的很清楚,清梧的修为并不能第一时间保护她。”
“蜀山太安逸了,安逸的让她到了这外面,都没有提起警备。王紫林的杀意她后知后觉,是因为对方太强了吗?是因为清梧太弱了吗?”
“她第一次下山,这很正常。”苟千寻眸中的寒意退却几分,却变成了戾气。
他想起了当时庐州城与那位年轻城主对峙的场景,拿着笛子的手又用力几分,似是要把这玉笛硬生生捏碎。
他当时应该把那个人杀了。
“是很正常,所以后面她很戒备。”柯桥头头是道的分析,“单调重复的修炼可以让她学到很多厉害的招数,但这些招数都不会用的话,也是无用的工具。”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带着恶意和杀意来袭的战斗,所有的本领都不会用,否则在烦了城中我们两个人不会与那名邪修纠缠几个回合,她还只能站在一旁看戏。”
“是清梧的剑术不够好,还是看不清那个邪修的动作呢?都不是。”
“是她经验太少,有所准备的论剑与突发的战斗,不一样的。”
如果百清梧经历过真正的厮杀,就不会在战斗中畏手畏脚,对着那名邪修她连杀心都没有。
没有杀心的修士,即便修为再高,遇到那些近乎疯魔的邪修,很容易因为畏手畏脚而受伤,甚至是丧命。
“蜀山可以保护清梧,但若是有一天,我和你、或者是蜀山,都来不及保护她,她能靠的只有自己。”柯桥半敛眸子,“我的目的只是让她学会应对险境。”
“但我承认,那名邪修的作为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的料想很简单,烦了城那些人肯定是要掩盖异味,而那过分刺鼻的香味只能是和血肉尸臭味融合后才发出来的。这些人如果胆大包天对他们出手,便是给百清梧上一课。
如果不敢对他们出手,蜀山人不管闲事,那他们就相安无事的路过即可。
那名邪修的出现,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但是也不无收获,至少能让百清梧看到自己缺乏实战的短处。
话毕,苟千寻的笛子从他的肩膀上离开,重新被绑在了腰带上。
看苟千寻转过身去,柯桥暗自叹了口气,还好,这顿打不用挨了。
下一刻,对方又道,“那么曲江衣他们呢?你招惹他们做什么?”
空气再度沉默。
“这个……也没带来危险吧。”柯桥犹犹豫豫的开口,“那位六皇子,不还帮了我们嘛?”
一看柯桥这支支吾吾的样子,苟千寻也没了念头继续询问,这一路虽然遇上了不少事,但归根结底几人也没受什么重伤。
况且,苟千寻神情晦朔莫名,他要重新找一条回程的路线,要越过庐州城。
事实上他倒真想把王紫林杀了,但庐州城的内部情况他如今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样,还是另辟蹊径的好。
屋子里的食物基本都被收走了。
苏婉蓉没有再派人来栖桐居,百清桐也拉不下面子再次走回去吃饭。
流姝怕自家主子饿着,专程去了一趟厨房,想拿饭盒装点吃食回来,结果厨房里的厨娘和下手们都被夫人提前打了招呼,徐管家还专程被安排着在厨房看着,她只能悻悻而归。
月上枝头,屋内烛火通明,百清桐坐在书桌后心不在焉的看着账本。
百德恩安排给他了一个小铺子的生意,让他开始真正管账做生意,这两个月,小铺子还没收回成本。
事业没搞好,家庭关系今晚突然“破裂”,自己的肚子还叫个不停,九天后才完全成年的百清桐彻底绷不住了,眼圈逐渐红了起来。
“讨厌鬼!”少年想到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忍着哭腔吐出了这三个字。
院落中,两个坐在台阶上看月亮的一等丫鬟相互叹着气。
流姝,“其实大小姐看着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她下午去前厅传话的时候,趁机打量过百清梧,仙气飘飘的,面容清冷但气质温和,面貌像老爷多些。
紫鸢磕着瓜子,无奈的瞅了一眼映在床上的人影,“主子就是喜欢自己闹别扭,咱们还不清楚么?”
“徐管家不是说过么,主子幼时说的那些不知轻重的话,老爷和夫人就没告诉过大小姐。”最后一个瓜子磕完,紫鸢从另一个香囊里又倒出一些花生出来,边剥壳边道,“他自己迈不过去那道坎罢了。”
“嘴巴硬的跟死鸭子一样,老爷和夫人都是温和的人,主子这是随了谁呢?”流姝忧虑的看着窗上的人影。
她没有紫鸢那样不当回事,比较担忧百清桐接下来的生活。
她们大小姐好不容易回趟家,还是为了二公子的加冠礼才下山的。虽然她们公子心里也高兴得很,可是老这么别扭,不愿意承认,还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啊。
万一大小姐把二公子的话当真了,这姐弟俩的隔阂更深了。
流姝操心的连紫鸢递过来的花生仁都不想吃。
油酥的花生香忽而让她反应过来,“哎?你从哪抓的花生瓜子,该给公子吃点啊!”
紫鸢“咔嘣咔嘣”掰着花生壳,道,“前天二房的柚姑娘对诗会缺了一个人,刚好我从那路过,把我抓过去充人数了。桌上放着些花生瓜子,我给我的锦囊里装了两袋子。”
“这不是陪你聊天,嘴巴馋吗?咱们小厨房里的东西又被搜罗走了,我才想起我锦囊里的零嘴没吃。”
“公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夫人置气哪里会吃我们给的?”看流姝忧虑,紫鸢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你看着,今晚上他保准要背着我们翻窗跳墙,去找吃的。”
“外墙那里供他出行方便的梯子我都放好了。”
流姝:!?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烛火也灭了。
满夜的栖桐居中,只有天上月的银辉照着亮。
紧接着,在这静悄悄的暗色里,流姝和紫鸢二人听到了一声“吱呀……”的木头扭动的声音。
百清桐从书房的后窗出来,又小心翼翼的闭上窗户,轻车熟路的走到后面的院墙那里,踩着那块儿的梯子上了墙,翻了出去。
流姝站在紫鸢身旁,看着自家主子的衣角也跳了出去。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紫鸢咬着花生道。
“可是……”流姝有些为难的看着紫鸢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夫人都让徐管家把厨房的门窗全部锁上了。”
紫鸢往嘴里扔花生的动作一愣。
她思索片刻,食指抠了抠脸颊,道,“要是公子真的无功而返,我去我房里把钓鱼竿拿出来。”
流姝:?
紫鸢道:“咱们后湖里养着的那些鱼又不是不能吃。”
“到时候就算被人抓到,我们就说公子想夜钓陶冶情操呗。”
流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