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你能杀我?

天暮风寒,寂静无声。

漫天黑色之中唯有半遮半掩的浓云之下透出微薄的月光洒向人间,处于夜禁时分的金陵城此刻无一家灯火,弱光之下,城池之中的建筑与它们的影子都重合错叠起来,巡逻的士兵们即便举着火把,也会因时间过长而犯起眼花的毛病来。

这种暗夜模糊的环境,对于贼盗等徒,无疑是最好的掩体。

“你们蜀山派于修仙界可谓是臭名在外,就连我们这些没有灵根的普通人都知晓其传闻——遇事不决,畏首畏尾。富商大贾或王权贵族们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入蜀山派修行。”

李文轩身穿里衣,披了个外袍坐在床边,对着闯入他房间的两个“盗贼”修士道,“如今二位连个伪装都不做,就直接带着武器闯入我这朝廷命官的屋子,如此盗贼行径,可见你们是半点敬畏官家的心思都没有啊。”

“二位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唉?李大人您这话说的不严谨,我们清梧可有个富可敌国的父亲,怎么能叫没人愿意呢?”柯桥坐在桌子旁慢悠悠的嗑着瓜子,丝毫不为李文轩的威胁所动。

他的脚下正躺着几近断气的烟罗,女修的外表倒没有多么狼狈,但那煞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都告诉了其他人,她受了多重的伤。

烟罗抬眼看向了柯桥身前方站着的乐修,相比起柯桥的悠游自在,苟千寻的身上可没有半点友好轻松的味道。

该死的臭小子,和那丫头真是一脉相承的毫不手软。烟罗恨恨的想。

今日上午,她被百清梧那一掌打的元气大伤还未恢复,今夜忽然察觉到屋顶有外人的踪迹,正要去保护李大人,谁料她刚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竟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乐修。

身高体强的乐修一掌用了八成功力,毫不留情的在她来不及作出反应的情况下直接打在了她的心口,灵力波动随着掌力自体内扩散开来,凶恶的几乎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

烟罗哇的一口血吐出来,下一刻她就像只被渔猎孩童夹住了脖子的乌龟一样,让苟千寻那只大手钳住了她的后颈,并拖在地上拽到了李文轩的房前。

这乐修实在是不懂的怜香惜玉,那手掐的她脖颈生疼,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颈椎一般,对方一脚踢开屋门,二话不说就跟扔尸体似的把她扔进了屋子,害的她重重的摔到了李文轩的脚边,她一口污血再次喷了出来。

内伤加剧。

李文轩!你个挨千刀的,骗老娘说只是对付几个不入流的小喽啰!这是小喽啰吗!?烟罗心中暗骂李文轩嘴上没一句老实话,恨的直想扑到李文轩身上咬他一口。

但此刻的她是真有心无力,好几处筋脉被震碎,心脏此时更是脆弱,她尽力调整着体内的灵力去修补那些内伤时,还要忍住那阵阵剧痛,实在是辛苦的很。

此刻她连呼吸都极慢极小心,生怕牵动了体内的那些被震的几近破碎的内脏引起剧痛从而打断她对伤口的修补,那不仅仅是前功尽弃,还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反噬伤害。

那她就彻底沦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了,到时候怕是连抽根烟都能要了她的命。

一想到此,女修的愤懑之情更是加重了,老娘早晚要讨回这笔债!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小子!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苟千寻丝毫不知他已成为了女修的眼中钉,但即便是知道了,他也浑然不在意。

“这世间万物,六界生灵,皆是仰仗天道法则与自然灵气而活,大人口中那所谓的皇家律法,有多少是天道所循,又有多少是人为私欲而起?你我一清二楚,拿这种虚名来压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对于李文轩的威胁,苟千寻远没有柯桥那般态度委婉,他开口就是讥讽。

话音刚落,也不等李文轩是否有回应,苟千寻便上前一步,手中长笛直抵这官员的喉咙,杀意于他体内缓缓蔓延,乐修那双眸中尽是寒意,“所以别再说那些无用的废话,我的耐性很差。”

“你想杀我?”李文轩不怒反笑。

“你能杀我?”他再次反问,无论是那轻蔑的语气,还是倨傲的神情,都显露出十足的挑衅。

杀气瞬间从苟千寻身上爆发出来。

“大人小心!”与此同时,本就身受重伤的烟罗忽地出声,她的身形伴着她的声音而动,将官员扑倒在地。

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声,便是身后的床崩塌倒地。

那些碎裂四溅的木屑与苟千寻体内席卷而来的那股灵压被一道烟雾组成的灵力屏障挡在外面,才没有埋了两人。

李文轩被烟罗护在身下,对方的手臂都遮护着他的脑袋,他的后背感受到烟罗胸腔微动,伴随着那道烟雾慢慢消散,退回到烟罗腰间的烟斗后,女修全身被迫泄力躺在了李文轩的身上,一口鲜血也吐在了地板上。

她本就脉络受伤而灵根不稳,刚才趴在地板上调转灵力修复那些被震断的灵根已经是拼尽全力了,这次起身快动直接中断了灵力的修复导致反噬,属于是功亏一篑。

烟罗只觉得胸腔剧痛无比,连带着呼吸不畅,开始疯狂咳嗽起来,这一咳嗽更是不得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筋脉也被扯动,剧痛遍及全身。

“烟……”李文轩没想到烟罗会做出这个动作,毕竟平日里女修对他的作风看不惯,且很多次都是明摆着的厌恶他那些卑鄙的手段。

“你咳咳……嘶…”烟罗倒吸一口凉气,但仍坚持开口,“你别多想……噗——”

“我可不是拿钱不干事…咳咳……那种人……”

老娘既然收了你的钱、答应了要护你平安,就一定会办到底。纵使你这狗官不仗义,那也是你黑心烂肠,我自是不会违约当个小人。她转念又想,要不是收了钱还答应了,我哪里用得着受这等难?

也罢,这修为完了就完了吧。

好在李文轩虽然是个不做人的狗官,但他大方又不拖欠工钱,此番她这趟活干完了回了翰州城,她高低都要赖上一番,有事没事就拖着她这病榻躯体去李文轩的门前叫苦撒泼,非要把李文轩的身家挖走一半到她身上来。

烟罗深知自己这灵根被伤的极重,且看这苟千寻杀气腾腾毫无忌惮的样子,便晓得今晚李文轩是逃不掉了。

她又觉着讽刺得很,就这情况,她那钱还有命花吗?

该死的。想到这里,女修又觉着不值,她刚刚干嘛要多此一举,护住了这会儿,后面不还是护不住吗?本就该死的人,现在还把她的命也搭进去了。

她就该学学那几个前辈,赚够了钱就早早跑路去逍遥快活,非要留在李文轩身边赚贪心钱,现在好了,她这会儿眼睛一闭铁定就睁不开了,钱也没花了。

这叫什么事啊?

“苟千寻!”李文轩不是修仙者,自是不知道此时的烟罗身心剧痛的程度,但女修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与颤抖的躯体却让他晓得对方的痛苦。

他扭头冲着苟千寻怒目而视,“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她不过是拿钱卖命,和你有什么仇怨?”

屋子内的杀气尽散,苟千寻此时倒是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高高在上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二人,倒像一个漠视者。

李文轩知道烟罗受了重伤,生怕自己一动便会影响到烟罗的伤,因而也不敢轻举妄动,他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苟千寻,咬牙切齿。

只见苟千寻轻蔑一笑,随即倒悠闲的转起了手里的笛子,他后退两步坐在凳子上,随后转着笛子的手也停了下来,手肘撑在桌子上,那笛子对向桌子另一边还在嗑瓜子的柯桥,随后笛子的主人朝着地上的二人扬了扬脑袋。

柯桥一看这状况认命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瓜子往盘子里一扔,便蹲到了李文轩面前。

“你要做什么?”李文轩警惕的问道。

“我还以为李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呢,这不是挺怕的吗?”柯桥不把年轻官员眼里的那点警告当回事,手指探上烟罗的腕部,随后催动灵力注入女修的体内。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师妹穿的干净整洁来见了李大人您,回来后却一身脏污、衣衫褴褛的,这属实是让我们这些做师兄的看不过去。”柯桥说道,顺带提了句,“嗯,师兄收着力呢,您放心,您这手下有的救。”然后继续接着原先的话说,“总得数倍奉还以下,您说呢?”

柯桥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手下的治疗术法也没停,继续道,“您若是光明正大的来找清梧,清梧未必不会答应,她这人看着冷面无情,但实际上心肠很软,只是嘴硬,并且她很是爱戴父母。”

“庐州城占地为王,有令起为主的心思,朝廷忌惮情有可原,但国土之上,城池之间皆有牵连,庐州城若是起了动乱,金陵城与城中百姓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柯桥慢悠悠的说着,而地上的烟罗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根脉络正在修复,心中又多了几分侥幸。

“好好的说清楚,清梧为了她的爹娘,断然是不会拒绝的,我们蜀山弟子同心,亦会帮忙。”

“而李大人您,先是哄骗、后是威逼,为何非要选择这种下作手法呢?”

柯桥此问题一出,室内无人说话,李文轩此时已是撇开了脑袋,只留给了二人一个后脑勺,没有要回答的意愿。

烟罗此刻体内筋脉已经被修复成功,连上午百清梧给的那一掌残存的余威都被柯桥治好了,她连忙爬起来,柯桥又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瓷瓶,冲她道,“对不住了,道友。今日多有冒犯,我这手中的两份归元丹可以助你在顷刻之间灵力大增并修复内伤,日后若是有难必可保你性命。赠予你,算是赔罪,还望道友海涵。”

“……无妨。”烟罗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拿走那两瓶归元丹,这狗官爱干些不当人的事她也清楚,但蜀山这两人打她个半死又给她治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况且她不接受赔罪,也没什么办法。她打不过这几个人。

“就是没想到,瀚州城那会儿二位竟然还挺遵守律法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烟罗嘴上还是没忍住讽刺了一通。

说完便转头看着已经起身的李文轩,年轻官员拍去了自己衣服上的那些尘土,已然恢复了原来那冷漠孤傲的神情。

烟罗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决定退出这个局面,“你们慢慢聊。”

目前看来苟千寻与柯桥是不会对李文轩有杀心了,她也懒得陪李文轩应付这两个人,但也不能离开放李文轩一个人,便走到墙边,抽出烟斗靠着墙抽起了烟。

“既如此,二位的气消了?”李文轩回避了刚才柯桥的问题。

烟罗吐出一口烟来,李文轩那副漠然的样子落在她眼里,硬生生被她看出了几分逃避。

她的这位上司,对修仙者颇有微词,虽然手下有一大帮修士为他做事,但他只将这些人当做是工具,就像屠夫手里的刀,大方归大方,但从不将修士看做与他平等的人。

她并不知道李文轩过去遭遇了什么,但李文轩对修仙者、尤其是那些有名气的修仙门派,很是不屑,从不掩饰。

因而与修仙者进行任何交易,都采用的是威逼利诱的做法,无论是散修还是有宗门归属的修士,因着他身负皇命,大多数修士忌惮天子口谕的威力,因而都不敢反抗,怕引来天罚。

只是没想到,这次遇到蜀山派,他栽了个大跟头,还是她替他栽的。

真是造孽啊。烟罗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