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有三急

人有三急,内急,性急,心急。

以上三种,最要人命的当数内急。

这事情,自沈行之说出口起,空气里就透着一股怪异的尴尬。

李念轻声一咳,道:“反正你我都是男人,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要不,我把自己卡在门外?你、你将就着解决一下?”

两人沉默些许。

大概是沈行之也实在没办法了,只得一手遮住面颊,小声“嗯”了下。

春日清晨还有些凉,李念披着沈行之的外衣,背靠在门外。

身后那链子着实碍事,门也关不上,卡出一条大缝。

李念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她心头也彷徨迷茫,甚至想要骂人。

上辈子她工作太忙,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根本没机会也没想找男朋友。

后来亲戚也陆陆续续介绍过几个,但又因她是个刑警,对方嫌弃她接触的案子大多都血腥暴力,开口就问她什么时候调文职。

李念觉得这种人管得宽,烦,还没怎么样就先打算盘安排起她的生活。

见得多了,就对恋爱彻底祛魅,在单身的道路上狂奔,直到二十八岁那天睡下去后,记忆戛然而止。

她觉得自己那时应该是死了。

干这一行,没日没夜,抓人的时候雨雪风霜都不是阻碍,大多数前辈心脏都不好。

自己应该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谢幕。

之后,便是她不知怎么就少喝半碗孟婆汤,仗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过了十六年。

在十六岁那一日,拎着木桶,蹲在廊桥杆子上,准备往太傅头顶浇凉水的时候,忽地想起了一切。

那水像是凭空淋在她头顶,把她打了透心凉。

哦,原来自己反着穿越了。

每每回想起这些,李念望着院子正中一棵桃树,内心五味杂陈。

为了避开“长公主李念”的结局,也为了改变后世无数女子的处境。

她从最初那个不学无术的长公主,沉下心从头学起。

看那些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繁体古书,理解当下的处境,而后把退婚这件事付诸行动。

再到后来实在没办法,留下些豪言壮语疯狂抒发一通远大志向后,夜半三更翻墙逃出来。

却没想到刚刚开始的新生活,会栽到一根链子手里。

这么一折腾,原本从骨子里透着清高矜贵的沈行之,脸色难看至极。

他坐在方桌边上,低头望着面前的馒头包子,低沉的像是风暴中心。

李念被那股不自觉就发散出的威压憋得上不来气,她看不下去,埋汰道:“被砸到的又不是你的腰杆,怎么感觉你倒是更像霜打的茄子?”

沈行之垂眸,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李念催促道:“吃点。我专门喊的馒头包子,你一手拿着就能吃。”

沈行之依旧沉默。

看到李念这般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心里有些怪怪的,面无表情拿起馒头,闷闷地咬了一口。

李念不明就里,调侃他:“天下初定,这种美味多少百姓还吃不上呢。倒是你们这些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吃惯了山珍海味,连包子馒头都看不上了。”

沈行之自顾自嚼着馒头,片刻后,他问:“你为何觉得府衙能解开?”

李念端起豆浆喝了一小口:“昨夜光线不好,看不太清楚,只觉得这是玄铁材质。今日一早你试了两次,这链子都毫发无损,更肯定了我的判断。”

玄铁本身通黑,隐隐透着些许红光,开锋后削铁如泥,极为稀有。

她曾在宫内见过一把玄铁打造的镇天戟,那是礼器,上面就挂着几个圈,和她们手腕上的链子非常相似。

“大魏虽然地大物博,但玄铁本身开采难,锻造难,民间极其少见,能用上的,或者说能有这么大量做个链子的,除了朝廷,我还真想不出第二家。”

沈行之微微点头:“言之有理。”

“再加你身上背负着杀人的嫌疑,这推测成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李念竖着指头道,“朝廷才有的链子,套在朝廷嫌犯的手腕上,合情合理。”

沈行之掰下一块馒头,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注视着李念:“那李兄又是怎么回事?”

他下颚微扬,示意李念手腕上的另一端。

“啊……”李念拿出一脸迷茫,摇摇头,“我哪知道。”

“你不是贼人?”

“你看我像么?”

她张开手。

纤细的身段,连身上的男装都是特制的尺码,不管怎么看,都和歹人两字不贴边。

沈行之眯眼,馒头塞进嘴里,摇摇头。

“对吧,我不过就是个偏远书院的读书人,混日子的那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拴在你手上。我那天见山上雨水刚停,菌子冒出来不少,想着能吃顿鲜菌汤,出门后在山里石头上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李念空出来的右手支着下颚,摇摇头,“真不知道是为何。”

沈行之目光打量她些许,脸上写着不信,但也没继续追问,自顾自安静地吃完手里的包子,起身道:“走,去府衙。”

如今他泰然自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那行走五百两的身份。

李念跟在后面,边笑边说:“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值五百两呢!”

“所以呢?”沈行之侧目望着她,“得到五百两之后,你要干什么?娶妻生子?”

“非也。”李念笑了,“我想开个书院。”

“书院?”

李念点头。

大魏女子开书院的不多,这个时候还有,之后《女德》横空出世,此后千年无人解开这枷锁。

她是真想开书院,能把来自千年之后的知识和思想,哪怕在这天下播出一粒种子,都算功德无量。

沈行之若有所思:“五百两可不够。”他道,“地契房契,桌椅板凳,书籍印版的钱,先生的月银,府衙的税……你只能支撑两仨月而已。”

李念眼前一亮:“沈兄懂这个?”

“略知一二。”沈行之点头,他话音一转,“五百两虽然不够,但你若是拿我换银子,那就别怪我同府衙说自己还有个杀人帮凶,反正你也跑不了,咱们一起上刑场,也算缘分。”

李念的笑意一下就散了。

缘分个头。

“实不相瞒哈,在我的家乡,但凡有人捡到男人,甭管是什么因由,什么形式,被捡到的基本都是手腕狠毒的反派,最终都能使人落得满门皆灭,一身血海深仇。”她哼笑一声,“这种缘分,不要也罢。”

她这话让沈行之心中暗自一惊,接不上话。

大魏青州在京城西南八百里,临近蜀地,是入蜀的咽喉要道。

自城隍庙出事后,街上多了不少带刀捕头,人心惶惶,少了几分安宁气。

李念站在府衙门口,迎面正好走出一小队捕头,她顺势抬手晃晃手中的链子:“几位大人,听说抓到此人赏银五百两,当真?”

众人一愣,沈行之更是双目大睁。

李念侧身,指着身后的人:“他,就是城隍庙那个跑路的凶嫌。”

她回眸乐呵呵看向沈行之。

他此刻咬着牙,一手背在身后。

“我怎么就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