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里的杀猪人
“鬼呀,真的有鬼呀。”孙映雪双手在空中乱抓,猛地坐起来,“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小姐,你醒了?”
孙映雪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好端端的坐在床上,绿萝守在旁边,天也亮了,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有些刺眼。她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没缺胳臂少腿的,满脑子疑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绿萝笑道:“小姐,这是你的房间,你不在这里能在哪里?昨夜要不是我去找你,黄芪抱着你还不知道怎么进来呢,你等着,我去打热水来。”
匆匆梳洗了,孙映雪早饭也不吃就往百草堂跑去。
黄芪正在扫地,见她过来,微微一笑,露着浅浅的酒窝。孙映雪跑得急,气喘吁吁,道:“昨天晚上我不是做梦吧?”
“不是。”黄芪直截了当道。孙映雪道:“那鬼怎么没把我们吃了?还有我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后来怎么样了?”
黄芪眉宇间露出深深忧色,昨夜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
他自入了千杯堂做杂役,一天不曾歇脚,直至深夜,还在收拾怡康院的夜香,子时还没到,他趁着粪车还没来,在暗处小憩片刻,但不久就被孙映雪给拍醒了,原来她自白日里听了张行云说什么红衣女鬼找替身之后,一直睡不着,想起黄芪还没睡,便出来找他。
二人正说话间,墙外头传来三声梆子响,惊破夜晚的宁静,有人叫道:“天干物燥,防火防盗。”
正好子时,粪车是该到了,黄芪说自己还有事做,让孙映雪回去歇息,没走几步,就听“笃”的声响,像是梆子掉在了地上,更夫的叫声也随之消失,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二人隐隐觉得不妙,孙映雪虽然害怕,但更好奇,悄声道:“黄芪,我们出去看看。”
轻轻打开小门,巷子深邃幽暗,望不到头,黄芪走在前头,孙映雪拉着他的袖子紧紧跟在后面。顺着刚才梆子落地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微微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老鼠在啃食什么东西,墙角处有一团黑影,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楚是什么。
孙映雪的心快要跳出来了,黄芪虽然紧张却不害怕,一迈脚不意正踢在梆子上,发出闷响,那黑影猛地转过头来,借着灯笼的火光,二人看的清楚,这是一张女人的脸,白如薄纸,披头散发,嘴上沾满了血,穿着宽大的白素衣,衣裳下面倒着一个人,是更夫。
女人双眼冒着幽幽红光,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真的有女鬼,孙映雪吓昏了过去。
“后来呢后来呢?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孙映雪忙问道。
黄芪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孙映雪昏倒之后,他站着一动不动,忽有一阵风扑面,女鬼已在他面前,脸对着脸相隔不到一尺,黄芪目不转睛,这女鬼的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不停的在滴水,惨白的脸上满含着哀怨。
“陆郎,你是陆郎。”女鬼唤道,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眼睛里含着水,不知道是泪还是什么。
黄芪淡淡道:“不是,我叫黄芪,你要害人就害我,别伤害这位姑娘。”
女鬼面目陡变狰狞,张开血盆大口,牙齿如尖刃般锋利,黄芪闭上眼睛,许久却又没听到动静,再睁开眼,什么都没有,巷子里空荡荡的,他抱起孙映雪想送她回房,却在铁木大门外无计可施,正巧这个时候绿萝出来了。
孙映雪听罢,又惊又奇,道:“原来是这样,女鬼为什么没有吃我们?”
黄芪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她已经吃饱了吧。”孙映雪绿萝相顾无言。
“喂,你听说了没有,昨天出人命了。”两个药童从远处经过,一人道。
另一人瞧了瞧黄芪,低声道:“别说话,说不定凶手就在这里,你想昨天晚上有谁那么晚还没睡?”
那人笑道:“你说这小白脸?看他手无缚鸡之力,借十个胆,也不敢杀人,衙门都说了,更夫应该是被疯狗咬的,推粪车的何老大亲眼看见有两只狗在吃肉舔血,现在全城都在扑杀流浪狗呢,不过奇怪的是,何老大说看见地上有很多水。”
另一人道:“说不定是野狗撒的尿。”
孙映雪道:“黄芪,怎么办呐,女鬼会四处害人。”
黄芪道:“没有别的办法,你去找毛道长和张行云,他们会除妖捉鬼。”
“那你呢?”孙映雪问道。
黄芪道:“我还要扫地劈柴挑水,走不开。”
孙映雪急道:“我可不敢一个人去见红眉怪,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吴大平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言罢扯着他往外就走。
虽然南京城很大,也不知道落脚的地方,但张行云个性张扬,走在哪里都引人注目,更有两撮红眉作活招牌,想找不到都难。
黄芪和孙映雪来到城西的一处破城隍庙前,远远的便闻到阵阵狗肉香味,还没走进去就听见张行云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师父你一出手,不但骗到二十两银子,还顺手除掉这只恶狗,一箭双雕,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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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道长道:“孙钧祖欺负城南的佟老汉,要强娶佟湘玉,还放狗咬人,就算给他一点教训吧。”
黄芪恍然大悟,心想原来什么闹鬼闹妖都是毛道长耍的小把戏,看了看孙映雪,却见她神色未改,道:“你不生气吗?”
孙映雪道:“这两个道士虽然可恶,但招财也不是什么好狗,总是吓我,死也活该。”
这时庙里传来嘈杂声,细听却是二人争酒吵起来了,张行云道:“毛大方,你又耍赖,这哪里是三个杯子?分明是三个大碗,一壶酒不够你喝的,你外号叫‘毛三杯’,不是‘毛三碗’,我才是货真价实的‘张八碗’。”
黄芪这才知道毛道长的名讳叫做大方。
毛大方笑道:“亏你说的出口,你叫‘八碗’是因为一顿能吃八碗饭,不是酒量大,什么景阳冈武松打虎,说假话脸都不红。”
孙映雪听了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道:“吃八碗饭,也不见长个子啊。”
“谁笑我?好大的胆子。”张行云叫道。
孙映雪大摇大摆走进去,仰着脸道:“红眉怪,是本大小姐笑你,怎么样?”
毛大方暗叫糟糕,不由得捂住嘴,心想之前的话不会都被听了去吧,张行云也心虚,忙转过话头,朝黄芪笑道:“你也来了?吃狗肉吗?”黄芪饿了一天,肚子里没半点油水,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反正你已经邀请了,当然有的吃就吃。
孙映雪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张行云毛大方面面相觑,反觉瘆的慌,张行云道:“孙大小姐,你别这样看我,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孙映雪道:“知道怕了?本姑娘什么都知道,要我不告诉爹爹也行,你们要答应帮我们捉鬼。”
“捉鬼?”张行云疑道。
孙映雪叽里呱啦的把昨夜的遭遇说出来,张行云笑了,说黄芪果然艳福不浅,总被女鬼缠身,道:“骗你家钱的是毛大方,捉鬼他是义不容辞,要是找我,那就得谈谈价钱了。”
毛大方在他脑袋上砸了个暴栗,道:“臭小子,吃狗肉你没份吗?师父一把尿一把屎把你喂大,你就这样报答我?”
孙映雪指着张行云道:“红眉怪,本姑娘要定你了,你昨天吓我害得我晚上睡不着觉,所以才撞鬼,本姑娘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敢说个不字,就跟我去衙门吧。”
张行云双手抱在胸前,拉紧衣服,低头叹道:“那我就从了你吧。”孙映雪见他作怪的样子,乐的“哈哈”大笑。
张行云暗想人死之后,魂魄应当是进入地府的,除非有极大的怨气才可能变成厉鬼留在人间,现在只知道是只女鬼,至于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杀了更夫却不杀黄芪,陆郎是谁,这些都毫无头绪,查起来真是头大,反正是不收钱的买卖,早一点晚一点捉鬼都无所谓,遂让黄芪二人先回去,等有消息了再通知他们。
不过孙映雪早料到他会偷懒,道:“本姑娘只给你三天时间,过期不候,衙门见吧。”临走之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骗我爹说用银票和人参入药,银票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毛大方捧腹笑道:“当然是——铜臭了,这个药方专治铁公鸡。”
回到千杯堂,就见吴大平坐在门外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根大棒晃来晃去,旁边站了两个厮役一个端茶递水,一个遮阳扇风。
“回来了?出去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吴大平翻起白眼。
孙映雪叉着腰道:“是我叫黄芪出去办事的,你管得着本小姐吗?”
吴大平用大棒指着黄芪,恨恨道:“好小子,找到靠山了,你给我等着。”起身便走,厮役忙跟随上去,一人也骂道:“小白脸,一来就知道吃软饭。”
黄芪眉头一皱,孙映雪道:“你放心,我说过会罩着你的,不用怕。”
虽然吴大平没敢揍黄芪一顿,但杂事安排了不少,黄芪一天下来倒也没空去找李伯学医,真是做的比牛累,吃的比鸡少。晚上自然还得倒夜香,子时刚过,何老大准时来收,办完了事他正要关上门,忽听得巷子里传来声响,他的心“咯噔”一下,暗想难道女鬼又出现了吗?好奇之下打开门去看,刚探出头,蓦然被什么东西罩住了,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就听有人骂道:“小白脸,别以为有小姐撑腰我就不敢弄你。”是吴大平。
黄芪被绑住了手脚,塞住嘴,抬上一辆板车,夜深时候街道上十分安静,只有车轮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知何时一人道:“大功坊到了。”车停了下来,黄芪被踹下车,头罩嘴塞被拿开,他抬头看去,就见吴大平带着四个厮役站在前面。
吴大平凶相毕露,骂道:“乡巴佬,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朝南走就是城门,回老家养猪种田去吧,要是明天我还看见你出现在千杯堂,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见一次打一次,把你打成猪头。”
“我只是想学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黄芪道,摸到身后是石头阶梯,轻轻用边角摩擦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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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平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自以为长得英俊,就想勾搭小姐,霸占孙家的产业,摇身一变做员外老爷,从此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哼,有我在,门都没有。”
黄芪顿时明白了,道:“想霸占孙家产业的是你不是我。”
吴大平被说破心事,恼羞成怒,猛踢几脚,道:“是又怎么样?我叔答应过我,会找机会替我向堂主提亲的,我再警告你一次,明天要是让我看见你,你就等着做鬼吧,我们走。”
“笃……笃笃……”宁静的街道,忽然传来剁肉的声音。吴大平五人停住了脚步,一人仔细听了听,笑道:“是武家那边传过来的,他娘的,武屠子这么晚在杀猪。”
吴大平道:“刚杀的猪最新鲜,兄弟们今晚出了力,我每人送两斤,走,去看看。”
众人都笑:“现肉价正贵,多谢吴大哥了。”
黄芪隐隐觉得不对劲,道:“不要去,有古怪。”但五人怎么会听,嘻嘻笑笑的走了过去。
黄芪暗自发急,终于挣断了绳子,爬起来一路跟了过去,他不敢跟的太紧,要是被吴大平发觉,少不得是一顿毒打。
幽暗的街道,一家肉档屋檐下挂着两盏破旧的灯笼,烛火发黄,铁钩子在风中碰撞,发出“丁丁”的声响,一个人披头散发背对着街,正不紧不慢的剁肉,剁下一条就挂在铁钩子上。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街前,一人道:“武屠子穿个白衣服,不怕弄脏了吗?”
吴大平嚷声叫道:“武屠子,在杀猪呢?你运气好,今天我们兄弟第一个照顾你生意,来八斤好肉,猪头留给我。”
那人停了手,不再剁肉,道:“给你。”
抛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吴大平虽然听见是个女声,心里奇怪,但顾不上怀疑,忙伸手接住“猪头”,笑道:“多少钱?”
嘿,怎么猪耳朵这么小?细细一看,登时吓得面色惨白,这哪里是猪头?分明是个人头,看面貌正是武屠子。
“还要什么?”屠夫慢慢转过头来,双手举着砍刀,嘴角露出微笑,问道。
吴大平双腿打颤,脚下湿了一片,大叫:“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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