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年探花大人

第一卷 第317章 赌孤的大公子

    小惠王赌红了眼。

    魏宫与大梁是他权力的依托,保住魏宫,就能归政。

    归政一事,他与西太后居于魏宫的时候,不知已经肖想了几年,又肖想了多少个日夜了。

    而晋阳与赵土呢?

    晋阳与赵土于他是致命的诱惑,赢了晋阳,就能开疆辟土。

    取得沃野千里,也囊括每一寸的遐方绝域。

    不管拿到什么,都是以蚓投鱼,一本万利。

    大明台外仍有难闻的血腥气,此刻的魏罂支棱起身子朝着座上晋君探去。

    跌落的十二毓冕冠使他发髻有些散乱,原本戴冠冕时还有五尺高的身量,此刻顿时就矮了一大截。

    你听这胸腔中对权力的渴望使他才十四岁的喉咙就开始嘶哑了起来,有些跃跃欲试,有些迫不及待,他问,“仲父,当真?”

    一旁的晋君笑了一声,稚子在他膝头坐着,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古玉玩耍,他自斟一盏,由着稚子玩闹,“当真,但看你赌不赌得起。”

    谢玄为何要与小惠王大费周章,阶下的人也许不知,但阿磐心里知道。

    怕崔若愚忌讳,她不怎么去听他们师生二人的谈话,往往有意避着。

    虽居于闺中,然他们的谋算,她亦一样能看个分明。

    宫中有百官瞠目而视。

    宫外,是列国君主迁延观望,拭目以待。

    小惠王算什么。

    不过是个无用的庸主。

    伏昼又算什么。

    不过是庸主一旁一个张牙舞爪的近臣。

    他们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道”,是史官的笔,是这天下的人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谁敢公然造反,就必定要失尽民心。

    就连当年分晋那三家拥兵自立,不也一样要去镐京寻求周天子的祭肉兵器与车马,去讨一个周天子的“代天册封”。

    悖逆之臣,必被列国奉礼义而征之。(奉礼义而征之,出自《资治通鉴》)

    杀一个魏营与伏昼何其容易啊,长剑一出,就能削掉那二人的头颅。

    然而不能。

    他按兵不动。

    他还守礼法,还要寻求权力的和平过渡。

    他志在天下,这天下不止那万万里的疆土,比这万万里的疆土还重要的,是天下万民的归顺之心。

    民心永远不会倒向发起杀戮的一方。

    众臣全都向这魏国权力最巅峰的人张望,一个个神色各异,忧心如捣。

    赌注各自都下了,谁输,谁就得倾家荡国。

    小惠王红着眼,咬紧牙关,拼着一股狠劲儿,“怎么不敢!寡人敢!”

    这时候崔若愚在一旁举杯笑,“主君,大王毕竟还是个孩子,便只当作玩笑话罢了,免得输了赌局,丢了面子,大王要哭,同僚们也该不认啦!”

    小惠王急于还政,岂肯在百官面前承认自己还是孩子。

    因此急了眼,拍案怒喝一声,几乎破了声腔,“姓崔的!别拿寡人当孩子!也别打着什么‘孩子’的名义,就霸占着我魏国的兵权!”

    话已至此,小惠王总算把心里的话一下给倒了出来。

    谢砚皱着眉头瞪着小惠王,“叫!叫!叫!”

    他大抵要说,“叫什么叫,要吵死宝宝啦!”

    崔若愚赶紧低头致歉,“是老臣的不是,只是大王的年纪到底摆在这里........难免叫人以为,大王闹孩子脾气........”

    周褚人也跟着说道,“是这个道理,大王还是回家吃奶,莫再打什么赌啦!哈哈,传出去,可要叫咱们魏武卒笑掉了大牙!”

    小惠王不爱听“孩子孩子”的,崔若愚又偏偏“孩子孩子”地挂在嘴边,更不要说周褚人那武夫还要提起从前吃奶的蠢事了。

    十四岁除非城府极深,还是个无法时时刻刻藏得住情绪的年纪。

    因此小惠王又拍起了食案,他重重地一拍,吼破了音腔,“住嘴!住嘴!住嘴——”

    继而猛地站起了身来,单手指天,瞪着周遭的人,信誓旦旦的,那愤怒的目光最后到底要落到主座上的晋君那里去,“寡人,敢赌神发咒!”

    席上晋人不语,一个个冷眼旁观。

    众臣惊惶惶愈发变了颜色,或者纷纷劝阻,“大王啊!江山社稷,岂可儿戏啊!”

    或者苦口婆心,“大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当心祖宗大业,毁于一旦啊!大王——大王啊——”

    伏昼惊愕不已,回过神来时已仓皇急变了色,拉住小惠王的袍袖,于一旁低声提醒,“大王啊,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可那赌徒已经红了眼,“诸位爱卿不要再劝,寡人偏要赌一次!”

    有人击掌惊叹,“大王是天之骄子,自有祖宗庇佑,我等何必忧惧?”

    有人便问,“照你说,又该怎么办?”

    适才说话的人便捋须笑道,“怎么办?自然是赌,自然是顺应天道!”

    什么是天道,到底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两旁众人连连摇头叹息,“唉!唉!呜呼哀哉!”

    这时候,已经无人拦得住小惠王了。

    既说要赌神发咒,那便赌神发咒,此刻的魏罂指着上天,已有了几分君王之像。

    “寡人,魏罂,魏国第四代国君。今以性命与魏国基业作保,与仲父谢玄赌誓发愿!”

    伏昼劝不住,扭过头去重重叹气。

    然小惠王仍旧信誓旦旦,不肯停下,“不论输赢,若有违誓,寡人甘愿.......寡人甘愿受天谴!今日,上请苍天,下请百官,就在这赵王宫为寡人做个见证!”

    立完了誓,这才鼓着气朝着主座望来,“怎样,寡人的话,如今可能作数了?”

    谢玄含笑颔首,“自然,阿罂。”

    伏昼恨恨捶地,锤了地又怒眉瞪眼地问,“不知王父要赌什么?魏国大大小小的臣僚全都看着呢,可别以大欺小,授人以柄!”

    是啊,这能翻云覆了雨的赌注都下了,还没有定下到底是要赌什么。

    座上晋君笑,把肉嘟嘟的谢砚提溜到了面前的食案上,“赌孤的大公子,至于赌什么,你也算孤的儿子,孤便让你一回。”

    只要是“父”,就要压他一头。

    任他是子也好,是王也好,永远都压他一头。

    便是那诸国君臣,若要称一声“王父”,不也要被占足了便宜,矮上个三分吗?

    座下诸人左顾右眄,六神无主。

    然小惠王却似正中了下怀,狠狠地击掌,“好!寡人听说,谢砚出生时,一撮胎发冲天而起,民间将这样的孩子称为‘天生犟种’。寡人便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