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玄阿剑宗
剑宗的山道之长仿佛没有尽头,这条山道就像是每一个少年人的问剑之路。每一个决志问剑之人都需要有着比剑更坚韧的毅力,因为这必然是一条血与钢铁铸成的人生之路。
不过人生的路一定比山路更难行,因为人生的路需要数十年的时间去探索,而山路上的玄阿剑宗已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非玄阿剑宗本门弟子上山前,需要在山下的守山堂卸下兵器,交由剑宗弟子保管,但闲云居士一行是由姜辰锋带回剑宗,便免了这套礼节。
当夏逸亲眼见到玄阿剑宗时才知道这武林第一剑派是何等的气势磅礴,剑宗的围墙足有三丈高,墙面上已被岁月刻下了斑驳的痕迹,足足可见玄阿剑宗的悠久历史,但那悬挂在两丈正门上的牌匾却显得格外新,漆在上面的“玄阿剑宗”四字像是几个月前才上的色。
夏逸暗暗想道唐剑南一定极重门面,他当上剑宗掌门后定是换过一块新的牌匾,又时常令弟子擦拭,才令这正门的牌匾像是一块新的。
门前立着四个玄阿剑宗的年轻弟子,其中领头的一个见到姜辰锋后即刻上前辑礼道:“四师兄,你倒是赶在掌门过寿前回来了。”
姜辰锋道:“嗯。”
那弟子道:“五师兄是与四师兄一起下山的,可到了今日却连一个消息也没传回来。”
姜辰锋道:“五师弟还没回来?”
那弟子微微咧了咧嘴,又摊了摊手。
姜辰锋道:“杨师叔可回剑宗了?”
那弟子又道:“杨师叔与五师兄一样,像是忽然蒸发了一般,都是没了消息。”他一边说着已看到姜辰锋身后的数人,问道:“请问这几位是?”
姜辰锋道:“这位陆老前辈便是鹤鸣山的闲云居士,另两位乃是陆前辈之高徒傅潇与夏逸与其徒媳徐舒舒,而这位龙姑娘慕名本门已久,随我前来剑宗求学。”
那弟子道:“可是几位身上的兵器……”
姜辰锋道:“不妨事,这几位贵客是有要紧之事要告知掌门。”
那弟子为难道:“那……掌门正在聚剑堂招待来宾,若要入聚剑堂可还是要卸下兵器的。”
姜辰锋点着头,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玄阿剑宗果然是天下第一剑派,一踏入门后便可见到一个偌大的校场,这校场比起惊涛帮的足足大了三倍,与此同时还有着一阵与剑一样冰冷的风吹来——而这不过是玄阿剑宗三个校场中的一个。
墙上与地砖上的剑痕自然也落入了众人眼中,每一道剑痕都是细长而深刻,似乎在诉说每一位求剑者的雄心壮志。
姜辰锋当然不是一个好的领路人,因为他只是走在最前头领路,绝没有多说一个字,看他的模样为众人介绍玄阿剑宗的打算,而且他的脚步也未免快了一些。
不过快也有快的好处,他飞快地带着众人穿过平日里剑宗弟子练武的校场,接着又是一个假山横陈、花草遍地的园林展现在众人眼前,园林中央又流淌着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清澈见底的河流中居然还可以见到几只锦鲤在畅游。
李雪娥不禁赞叹道:“玄阿剑宗的气派比之我家里也差不了太多了,能在这里练剑实在是一种福气。”她默默瞧了姜辰锋都背影一眼,忍不住道:“每日可以在雄伟的校场修炼,课后还可以与同门一道在这山水间游玩,难怪师父有着这么高超的剑法。”
夏逸忽然说道:“龙姑娘若是真心想在玄阿剑宗习剑,那姜兄恐怕实在不适合做龙姑娘的师父。”
李雪娥道:“你此话何意?”
夏逸道:“龙姑娘方才所臆想那些生活确实美妙,这或许是玄阿剑宗其中一些弟子的生活,但这种生活和姜兄是绝对没有半点干系的。”
李雪娥瞪目道:“你又不是我师父,你怎么知道他怎么生活?”
夏逸笑了笑,不再说话。他自知已是多嘴了,所以决定闭口不言——当一个男人的说话已被一个他只谈得上认识的女人讨厌时,他最好赶紧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要再多说,因为只有闭嘴他才能令自己的耳根子清净。
李雪娥却不依不饶,接着追问道:“你笑什么?”
夏逸笑道:“我笑我自己多管闲事多吃屁。”
李雪娥怒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么?你到底笑什么!”
夏逸悠然道:“其实以龙姑娘的家世,会不会武功并不重要,但龙姑娘若是一心想要成为姜兄那样的剑道高手,恐怕还是要摒弃一些太过美好的想象。”
李雪娥道:“想象?你可否说的明白些?”
夏逸道:“我已说了,龙姑娘想象的玄阿剑宗的生活绝不是姜兄的生存方式。”
李雪娥道:“说得你好像很懂我师父似的。”
夏逸道:“有些人只要你看他一眼你就会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样一个人,这样的人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你也想象得出来。”
李雪娥皱了皱眉,似懂非懂地说道:“你说的……好像也颇有些道理。”
夏逸微微笑道:“所以龙姑娘也该想的到姜兄走的是怎样一条剑道之路的。”
李雪娥又凝注着姜辰锋的背影,目中透着无限的神往,喃喃道:“不错,如师父这般武艺高超的年轻剑客必然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传奇……他的剑下一定死了数之不尽的邪门歪道,他一定也邂逅了许许多多的美貌佳人。”
夏逸嘴角咧了咧,强自忍住了笑意,再次闭上了嘴。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知道绝不要打破一个少女对未来的无限想象,因为那实在是自讨没趣之举。
园林中已有不少往来不绝的江湖中人,其中一些是剑宗弟子,另一些是前来贺寿的宾客,但姜辰锋与闲云居士这些人并不打算多做客套,脚下的步伐也是丝毫不停。
当他们穿过这片林园,又走过了一条蜿蜒的山道后,便又见到一个校场。
这校场比之刚才初入玄阿剑宗门前时见到的校场更要大上一倍,而一座宏伟的殿堂正面对着校场。
只见那殿堂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会剑堂。
会剑堂前已站着不少各地赶来的武林人士,又有着十几个玄阿剑宗的弟子立在堂前招待这些前来贺寿的贵客。傅潇与夏逸一眼便看到门前那些正在待客的弟子中有着一位熟人,正是那排在玄阿六剑第二的唐辰君。
唐辰君面带着几分笑意,正热情地与面前的贵客说着话,而傅潇与夏逸也是认得这位贵客的——居然是月遥。
夏逸面色僵了僵,感到脚步已莫名沉重起来,仿佛被灌入了铅,几乎要迈不动步子了。
姜辰锋却只看得到前面,丝毫没有注意到夏逸脸上的尬色,快步上前道:“二师兄,掌门师伯可在会剑堂内?”
唐辰君正与月遥愉快地说着话,忽被姜辰锋打断,心中微微有些不悦,随口回道:“不错,爹正在厅堂内待客。”他这一回首却恰好了看见了姜辰锋身后的几人,面色一沉,道:“你们来做什么?”
月遥一见到夏逸,那如花似玉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但眼中却也透露着几分讶异。
姜辰锋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恐怕也解释不清。”
唐辰君道:“哦?”
姜辰锋道:“傅潇师兄弟以及傅夫人想必已无需再为师兄介绍,而这位老前辈乃是鹤鸣山的闲云居士,陆前辈。”
唐辰君想不到眼前这位老者居然是闲云居士,也不敢再使脸色,当即正色行礼道:“唐辰君拜见陆前辈。”
闲云居士道:“你是唐剑南之子?”
唐辰君道:“正是。”
闲云居士笑道:“气宇轩昂,果然不愧是掌门之子,你日后之成就必超乃父。”
唐辰君也笑道:“得前辈如此盛赞,辰君愧不敢当。”他目光微斜,看到李雪娥时又问道:“莫非这位姑娘也是……陆前辈的弟子么?”
姜辰锋接着道:“这位龙姑娘是我此趟下山从魏雷手上救下的,她见本门剑术高超,便决心拜入本门,故随我回剑宗。”
李雪娥上前辑礼道:“弟子龙小娥参见二师伯。”
“二师伯?”唐辰君怔怔道:“辰锋已收你作了弟子?”
姜辰锋叹道:“绝无此事,我岂会私自收徒而不禀明掌门师伯,此乃这位龙姑娘私自做的决定。”
唐辰君失笑道:“原来如此,不知几位登门剑宗可是为了贺寿而来?”这一行人虽没有请帖,他却也碍于闲云居士之名不好意思赶人离去。
姜辰锋道:“是有一件要事要亲自禀明掌门。”
“要事?”姜辰锋说什么话都如他的脸色像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唐辰君实在不知这“要事”是何等重要。
闲云居士道:“唐少侠只管禀明贵派掌门,说陆景云有一件关乎剑宗生死之事要说即可。”
唐辰君面色一变,道:“晚辈这就去禀告家父,各位稍后片刻。”他见闲云居士一脸认真,所以脚下也不敢怠慢,匆匆向会剑堂内奔去。
月遥此时才上前道:“晚辈净月宫弟子月遥,拜见前辈。”
乍听“净月宫”三字,闲云居士也愣了一愣:“你是拭月的弟子。”
月遥道:“正是。”
闲云居士怅然道:“拭月可……好?”
月遥道:“多谢前辈记挂,师父身体安康。”
闲云居士勉强笑了笑,道:“好……好。”既然知道故人安好,他也不再多问,闭口不语。
月遥心细如发,一眼便看到徐舒舒的法式已变了,如今已不再是少女的发式,如何不她与傅潇人已成夫妻,微微笑道:“傅捕头、傅夫人别来无恙。”
傅潇笑道:“在下如今不过一个朝廷钦犯,月遥姑娘还是不要叫我捕头了。”
月遥道:“无论各位如今是何身份,听涛峰上的救命之恩月遥是永生不会忘的。”她接着道:“月遥先不奉陪了,一会儿厅堂内再聚。”她返身走进会剑堂前才淡淡瞥了夏逸一眼,恐怕这也算得上是打过了招呼。
夏逸苦涩地干笑了一声,只身走到阶梯旁喝着闷酒。谁料他酒壶才举起,李雪娥便已跟了过来,不自禁地问道:“你与那月遥姑娘是旧识?”
夏逸瞥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李雪娥道:“她对其他人都是恭敬有礼,唯独对你冷冷淡淡……”她那双如明玉般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失声道:“莫不是你这逆贼曾有负于她?”
夏逸嘎声道:“我有负于她?”
李雪娥见他神情,心中更加笃定,却也一脸不可置信:“我也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如仙子般的女侠能看得上你这么一个逆贼。”她再看夏逸时,脸上已带了几分敬色:“你们师徒可真了不起,师父曾与净月宫掌门有一段旧情,师兄劫走了新的皇妃,你这师弟又与净月宫新一代弟子暧昧不清。”
夏逸实在佩服这位十六公主天马行空般的想象以及对游侠佳人那些故事的神往,不禁问道:“你见我师兄与大嫂可般配?”
李雪娥被他问得不明所以,却也回道:“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当然配极了。”
夏逸又问道:“你见月遥姑娘与我大嫂比如何?”
李雪娥斟酌了一番,道:“一个是出水芙蓉,一个是空谷幽兰……难分上下。”
夏逸道:“那你见我与我师兄一比又如何?”
李雪娥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认真地说道:“你这逆贼倒也算得上英俊,可是与你师兄一比……便泯然众人矣。”
夏逸道:“所以你见我与月遥姑娘般配么?”
李雪娥这才明白夏逸为何问了她一堆貌似没头没脑的问题,失笑道:“实在一点也不般配。”可她心中的好奇仍然不止,接着问道:“那她为何独对你一人一言不发,好似连与你说一个字也不愿。”
夏逸的酒兴已被这小丫头扰得干干净净,只好收回酒壶,转身走回会剑堂门口,只留下四个字:“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