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贼眉鼠眼

第六百零一章 密旨诛除

    赵煦不是完美无瑕的帝王,史书上对他的评价颇高,但也没高得太离谱。

    赵煦死后,群臣商议遂进“哲宗”的庙号,这个庙号无疑是褒义,但其中也包括“辩证”,“平衡”的意思。

    说的就是他在位期间,努力达到朝堂势力平衡的同时,也积极推进变法,让大宋的国力有了充足明显的进步,故而以“哲”为庙号。

    然而不管是昏君还是明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皇权至上,唯我独尊。

    这绝对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的底线。

    除了皇帝本人,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皇权之上,谁敢触犯底线,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自大宋立国开始,柴家一直享受赵氏帝王赐予的特权,这条规矩赵煦知道,大宋历代帝王都知道,毕竟赵匡胤的遗训至今还刻在延福宫外的石碑上,群臣每次朝会都会多看两眼。

    柴家不能动,动则是帝王对太祖先帝的不孝。

    以往这些年,柴家的恶迹赵煦不是没听说过,赵煦每次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打个哈哈儿就过去了,谁叫皇帝也拿柴家没办法呢。

    可是这一次,当赵孝骞送来的奏疏和罪证实在太多,太过分了。

    单独一桩案子拎出来,赵煦都不会往心里去,可是众多的罪案堆在一起,柴家目无王法,凌驾皇权的形象,在赵煦心中顿时鲜活起来。

    这下终于触到了赵煦的逆鳞。

    柴家这特么是不拿皇帝当干部啊!

    大宋的江山,朕这个皇帝说话做事都不敢违了国法,凭什么你一个前朝废帝后代竟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往轻了说,这是倚仗特权,知法犯法。

    往重了说,这特么是对朕飞龙骑脸,贴脸开大啊。

    朝堂无小事,任何事一旦上达天听,皇帝都会往深处想,本来很简单的事都会想得很复杂,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那么多牵连甚广的惊天巨案,最初往往只是由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的。

    现在,对于柴家,赵煦忍不住往复杂的方向想了。

    仗着一块丹书铁券,如此无法无天,柴家是对本朝不满而故意启衅,还是说柴家仍有复辟之心,故而不择手段发展出如此庞大的商业版图,借此敛财以备谋逆之用?

    赵煦的心里渐渐有了解不开的结,年轻的脸庞上聚起一股阴沉的神色,久久不散。

    垂头再次看向赵孝骞的奏疏时,赵煦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郑春和,召中书舍人张商英觐见。”赵煦淡淡地吩咐道。

    …………

    真定城。

    扫荡了辖下九县跟柴家有关的道观寺庙和盗匪后,赵孝骞下令折可适麾下一万兵马城外扎营,暂停动作。

    赵孝骞在等。

    等柴家的反应,等汴京的消息。

    奏疏送上去了,赵孝骞相信赵煦肯定忍不了,这种挑衅皇权的举动,任何皇帝都忍不了。

    他还想看看柴家的反应,当真定府发展多年的势力,几乎一夜之间被赵孝骞一扫而空后,柴若讷会如何应对。

    是痛哭卖惨上疏参劾他,还是扮演老实乖巧,从此蛰伏下来,不再轻举妄动。

    无论柴若讷是怎样的反应,当赵孝骞狠狠盯上他时,他的结局就已注定。

    现在赵孝骞差的,是一纸圣旨。

    赵煦不发话,赵孝骞办柴家终归还是有很多顾虑,做任何事之前最好留下退路,做到自保。

    终于,在两天以后,柴家的反应没等到,但赵孝骞等来了汴京的人。

    张商英风尘仆仆赶到真定城,进了郡王府后,张商英整个人还是懵的,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走路都是外八字,仿佛刚才进门猝不及防挨了一记千年杀似的。

    张商英算是老熟人了,赵孝骞与他见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他来宣旨,当然,每次也都是中书舍人。

    赵孝骞打量着张商英,嘴里啧啧有声:“老张啊,你说你这些年怎么混的,混了几年还是中书舍人,官职是一丁点儿都没升啊,是自己不求上进,还是银子没花在正确的人身上?你要好好反省自己。”

    张商英叹了口气,苦笑道:“下官只愿陪在官家身边,做官不求闻达,只求心安无愧。”

    赵孝骞恍然点头:“懂了,通俗易懂的说,就是不求上进。”

    张商英:“…………”

    好像没法沟通。

    幸好张商英此行并不需要沟通,他只是个传旨的。

    懒得搭理赵孝骞的话茬儿,张商英请出了圣旨,展开后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

    赵孝骞有过多次听圣旨的经历,大概意思听懂了。

    圣旨是官方制文,肯定不是赵煦亲笔写的,通常都由身边的中书舍人或起居郎构思代笔,里面的四六骈文既深奥又绕口,正常人写不了。

    虽然是臣子代笔,但赵煦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圣旨里义正严词地训斥了赵孝骞没事找事,然后重点强调柴家是大宋历代官家必须善待爱护的家族,赵煦更不敢违抗太祖遗训。

    总之就是,这件事就此作罢,不准再提,柴家的所作所为,当然是选择原谅啦。

    圣旨念完,赵孝骞恭敬地双手捧过圣旨,面南而拜。

    然后赵孝骞起身,笑吟吟地看着张商英,张商英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张舍人,官家应该还有别的话要你转达吧?”赵孝骞笑道。

    张商英愕然:“你怎么知道有别的话?”

    “让你大老远跑来,若是只为了宣念圣旨上那些话,牛马再卑贱也不值当这么往死里用,所以官家肯定另有密旨。”

    张商英:“…………”

    所以,这货到底是夸自己,还是再骂自己?

    咳了两声,张商英缓缓道:“殿下神算,官家确实有密旨,密旨是口谕,官家说,这些话不宜落书成文,恐为后人非议。”

    “我洗耳恭听。”赵孝骞笑眯眯地道。

    张商英端正了衣冠,低声道:“官家密旨,柴家日渐猖狂,目无王法,殊为可恨,令赵子安伺机而动,除之上佳,但亦当谨慎行事,朕不想落人口实,更不想被天下人非议。”

    赵孝骞表情不变,仍然笑眯眯的。

    赵煦的这道密旨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赵煦肯定忍不了。

    “烦请张舍人回京转告官家,臣一定谨慎行事,尽快除掉柴家。”

    密旨等到了,终于可以对柴家动手了。

    送走了张商英,赵孝骞立马叫来了赵信,低声吩咐了一番。

    一个时辰后,赵信再次返回禀报,一切安排妥当。

    随即赵孝骞又叫来了折可适,下了一道密令。

    布置过后,赵孝骞含笑转身,仰头看着愈发冷冽的天空,悠悠地叹了口气。

    明天是个黄道吉日。

    宜杀人。

    …………

    大名府,柴家府邸。

    柴家本是个大家族,不过移居到大名府的这一支,族人不算多,可这一支也是最尊贵的,毕竟朝廷赐的“崇义公”爵位,就落在这一支的柴若讷身上。

    此时的柴若讷坐在堂内,堂屋中间燃着一盆炭火,炭火烧得红旺旺的,一如柴若讷此刻的心情。

    柴若讷的表情已有些狰狞,他听到了一个很坏的消息。

    河间郡王赵孝骞调动一万兵马,扫荡了柴家在真定府的所有势力,包括道观,寺庙,盗匪等等,但凡跟柴家扯上关系的,全都扫得干干净净。

    对于道观和寺庙,赵孝骞倒是没下狠手,只是下令抓捕,但对真定府的盗匪,赵孝骞可真没留情,居然杀光了。

    一夜之间,柴家在真定府的势力变成了空白,如何叫他不生气?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赵孝骞是玩真的,上次在郡王府,赵孝骞当面警告他的那番话,没有一个字是开玩笑。

    那天警告过后,柴若讷当日赶回了大名府,但没有任何举动。

    赵孝骞在等着柴若讷的反应,可柴若讷终究不死心,他也在等赵孝骞的反应。

    在此之前,柴若讷一直存着侥幸的心思,以为赵孝骞的警告不过是当着李清臣和吕惠卿的面,故意折他的面子立威。

    立威过后兴许不会与柴家为难,毕竟众所周知,柴家不好招惹,连大宋官家都要避让三分。

    现在柴若讷终于发现,赵孝骞居然真不是吓唬他,人家是真要对他下手了。

    如今柴家在真定府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而赵孝骞事前事后根本连个招呼都不打,显然已对柴家深怀敌意。

    可偏偏这件事柴若讷还没法喊冤上告,因为这件事是他理亏。

    真要闹上朝堂,赵孝骞但凡摆出各种罪证,柴若讷根本无从辩驳,不仅无法参倒赵孝骞,反而毁了柴家百年来的名声,甚至还会招到官家的不满与忌惮。

    柴若讷用了很久的时间平复了情绪,最终还是决定不上疏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大不了以后柴家的势力对真定府避而远之,换个地方发展。

    做好决定后,一名下人匆匆赶来,低声禀道:“老爷,有人来投靠,人已进了庄子。”

    柴若讷皱眉:“何人?”

    “江湖人,名叫何雄……”下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是兄弟伙使了钱,买通了胥吏,从真定府大牢逃出来的,此人在河北道上有几分名声,身手不错,算是高手。”

    “刚才此人已进了庄子,求老爷收留,愿为老爷效犬马之劳。”

    柴若讷神色微动,淡淡地道:“人我就不见了,领他去庄外的农家暂居,好吃好喝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