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贼眉鼠眼

第533章 此消彼长

第533章此消彼长

从入狱到出狱,赵孝骞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在这世间,他向来只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行者,用自己的方式改变命运,或许改变的过程里,也让许多人受益,可他从未立过什么高尚伟大的目标。

此时此刻,看着大理寺外的人山人海,赵孝骞不由愣住了。

每个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重,如同数日前他回到汴京,街头巷尾的百姓默默为他让路,行礼。

今日出狱一如当日,他们仍然在用热切的方式迎接他们的英雄。

赵孝骞有些不自在,他承担不起这么多陌生的情感,因为这意味着同时也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他不喜欢别人把他捧得高高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偶尔会做点善事,但坏事也会继续干下去,当所有人把他捧到一个太高的位置,虽说不是道德绑架,无疑也是一种约束。

你们把我抬得这么高,教我以后怎么好意思欺男霸女,横行乡里

摆脱脑子里杂乱的不自在的思绪,赵孝骞望向人群前方。

人群前方,赵颢和母亲冯氏当即便走了上前。

赵颢的神情很淡定,含笑打量着他,点了点头:“不错,人没变样,大理寺的官儿看来没委屈你,不枉老夫上下打点。”

旁边的冯氏冷冷地瞥了赵颢一眼,道:“眼睛瞎了自己找大夫去治,人都瘦了一大圈儿,说什么没变样”

赵颢脸色一寒,冷冷道:“现在什么场合,一点体面都不要了么儿子正被万千百姓敬仰之时,你非要在这里跟我闹得难看”

冯氏张了张嘴,也觉得这时候不宜跟赵颢吵闹,于是面若寒霜扭过身去。

赵孝骞打圆场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吵了,回头丢脸的是咱们一家子,可以不爱,请别伤害。”

长辈在前,狄莹三女只是站在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却见赵孝骞朝三女招手,三女当即便冲了上来,抱住赵孝骞嚎啕大哭。

“官人,可吓死妾身了!官人出事后,妾身回娘家请父亲帮忙,父亲也打点了大理寺的官员,后来阿翁派人来传了话,说官人马上就会放出来,让妾身稍安勿躁,切莫冲动……”

赵孝骞微笑道:“父王没说错,此事凶险得很,你们若冲动做了什么,怕是更不妙,看看,官人我这不就出来了。”

三女珠泪涟涟,也不顾周围世俗的目光,抱着赵孝骞不肯松手。

一旁的赵颢看不下去了。

你们年轻人伤风败俗不要紧,我楚王府还要脸呢,大庭广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本王找寡妇时都关着门。

“咳咳,骞儿,百姓们都还在看着你呢,这么多人迎接你出狱,皆是一片赤诚心意,你好歹跟百姓们说几句。”

赵孝骞点头,走到人群前,微笑着朝数千百姓长揖一礼。

“多谢诸位父老挂念,赵某领受诸位父老的心意了。”

人群突然一阵躁动,百姓们纷纷避让,显然没人敢受他的礼。赵孝骞躬身长揖的方向立马空出一大块地。

此刻的赵孝骞刚从监牢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标准的犯官模样,这几日在监牢里虽然过得不错,但终究是不见天日的地方,面容难免有些憔悴。

这模样看在百姓们眼里,顿觉心酸不已。

明明是一条好汉,为国征战沙场,却被奸人陷害入狱,堂堂昂藏丈夫竟落得如此凄凉,世道何其不公。

幸好官家圣明,及时拨乱反正,还了郡王殿下的清白,否则大宋的气数都将折损一大截。

人群里突然发出轻轻的啜泣声,似在为赵孝骞心疼。

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商人缓缓脱下自己的外裳,然后上前,将自己昂贵的绸衫披在赵孝骞肩上,躬身行了一礼。

“殿下率十万控弦锐士戍边,正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之时,英雄怎可褴褛萧瑟,而折万马军帅之虎威,为大宋社稷,为天下苍生,殿下理应仪容生威,慑服六合八荒。”

说完商人又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

赵孝骞眼眶一红,沉默地朝百姓们再次行礼。

此刻的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个人的命运,其实也是家国的命运,苍生的命运。

他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其实也改变了家国和苍生的命运,这是无可否认的。

民心所向,依依东望。

古往今来,忠奸之分从来不在史书上,民心自有公断。

百姓比谁都清楚,这天下谁是忠,谁是奸,谁祸害了社稷黎民,谁舍生忘死为民立命。

今日百姓自发迎接赵孝骞出狱,已说明了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天可欺,地可欺,民心不可欺。

面对百姓的这片心意,赵孝骞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不知如何回应。

良久,赵孝骞向人群行了一礼后,坐上了楚王府的马车离去。

…………

辽国,上京。

一骑快马飞驰,快到城门时也不减速下马,依旧策马狂奔。

守门的辽军将士正欲喝阻,却听马上骑士大声道:“八百里加急军报,大小官员军民人等避让!”

一声暴喝后,将士们慌忙让开一条大道,任由骑士策马穿行城门,眼看着他在大街上横冲直闯,直奔辽宫而去。

皇宫内,耶律洪基坐在大殿内,正在读着一本佛经,神情颇为投入陶醉。

在文化习俗方面,耶律洪基还是颇为向往中原的,登基之后也确实下过许多国策,令辽国臣民习汉字,读汉书,推动汉化。

就连他甚为沉迷的佛教,最初也是从中原王朝传到辽国的,耶律洪基了解之后,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游牧民族发展而来的北狄帝王,喝酒吃肉打猎放羊这些标配他没兴趣,反而对吃素念经修轮回的佛教如此沉迷,甚至不惜大肆费国帑,在辽国到处营造寺庙,供养僧人,这位辽帝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从南方飞驰传来的八百里军报很快进了宫闱,递到耶律洪基案前。

耶律洪基面色平静地拆开军报,只扫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眼中闪过惊愕和喜悦的光芒,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宋国的君臣……哈哈!从上到下,昏庸至斯,我大辽命不该绝!”耶律洪基狂笑。

笑了很久,耶律洪基脸色渐渐恢复平静,扬声道:“来人,传耶律斡特剌,萧兀纳入宫。”

半个时辰后,两位重臣匆匆来到殿内。

二人行臣礼后,飞快瞥了一眼耶律洪基的脸色,见他面色红润,眼中隐带喜意,显然今日这位帝王心情不错。

耶律洪基也不废话,将军报递给二人。

二人接过传阅后,表情跟耶律洪基一样,首先是惊愕,接着便是狂喜。

“这……宋国居然出此昏招,天若欲亡,真是拦都拦不住啊!”耶律斡特剌狂放地大笑。

萧兀纳的表情与二人并无区别,至少表面上如此,和他们一样面带喜色,然而他的眼中却迅速闪过一抹阴鸷。

耶律洪基自然没注意到萧兀纳一闪而过的眼神,犹自大笑道:“本来宋国龙卫营一直驻军拒马河南岸,如心头之刺,令朕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没想到赵孝骞回了汴京,竟被宋国皇帝罢官免职,还陷进了官司,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萧兀纳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附和着冷笑道:“自毁长城,莫过于斯,原以为宋国气数渐强,今非昔比,没想到君臣仍如当年一样昏庸糊涂,朝中臣子纵是再有本事,生平却不遇明主,回天乏术啊。”

殿内三人都是一脸喜悦,宋国皇帝的每一记昏招,都将成为辽国的每一场甘霖,令宋辽形势此消彼长。

耶律洪基这一年来愈发惶然不安,自从赵孝骞率龙卫营戍边以来,辽国仿佛中了蛊似的,与宋国交战屡战屡败,不仅折损了八万兵马,还将飞狐兵马司以及拒马河南岸数百里土地沦丧。

宋军常驻拒马河南岸固守,仗着他们犀利的火器,对北岸的辽军时有袭扰,在宋辽边境上,辽军已陷入彻底的被动挨打局面。

此时的辽军莫说收复失土,就连拒马河北岸也不一定守得住,辽国君臣这些日子一次又一次地推演,谋划出好几种方案。

这些方案都是为了应对宋军突然对辽国发起大规模进攻,兵锋直指燕云十六州时,辽国该如何防守。

老实说,辽国如今就像一头老迈没牙的老虎,已经没有力气对宋国维持进攻状态了。

耶律洪基曾经做过的最坏的预测,就是失去燕云十六州,付出这份代价借此与宋国和议,签定一份类似澶渊之盟的协议。

当然,这次吃亏的一方是辽国,但至少能为辽国争取数十年的和平,让辽国得以韬光养晦,以图来日。

辽国君臣如今对局势的判断其实是非常悲观的,在找到克制宋军火器的办法以前,辽国可能还会失去更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耶律洪基悲叹大辽日暮西山的同时,也做好了被大宋灭国的心理准备。

对局势都已悲观到这个地步,没想到宋国皇帝居然出了昏招,竟将宋辽之势里最重要的人物赵孝骞罢官免职了。

现在的耶律洪基很想笑,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