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思考
事实是，正如卢奎所说的那样，关于锋刃一事，黄金律法神殿内不同的声音非常多，作为琼·拜恩的抚养人与指引人，黑斯廷斯是反对声中喊得最大声的那个，但并不意味着只有他在喊。
但无论是黑斯廷斯还是卢奎为首的妥协派，双方都迫切地想知道蛇人大王子目前的进度。
…
此时此刻的黄金国度，长阶之上，藤蔓与石柱环绕着的温床中，锋刃的残破尸骸静静地躺着。
圣歌团修女已经将琼身上的污浊痕迹一一清理，在除去污血之后，她那苍白无色肌肤，以及肌肤上的狰狞伤痕令人触目惊心，同样清晰可见的，还有沉眠于死亡中的琼眉宇之间的一抹哀伤与痛苦。
黄金树的圣枝上又露滴流淌下来，却无法停住琼躯壳逐渐干涸的趋势。
赐福这次不再像以往那样能挽回她的性命。
…
“她本就是未成熟的花蕾，为了这个没有本没有锋刃的时代而强行降生。”
温床台下，黑斯廷斯静驻很久后感叹道：
“没有人把她当成孩子，连黄金树也没有。”
“老师，这话可…”黑斯廷斯身后跟着的一名年轻使徒又惊又怕，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
“难道不是么？”黑斯廷斯冷哼了一声。
但他也没有过分为难自己的学生，而是话锋一转，骂起了神殿中的妥协派，骂卢奎，骂贼胆包天的沃提·伊格，还骂荒淫无道的众蛇之父，连带着把曾经位列卡达斯山的旧神科亚特利库埃也骂了进去。
学生是吓傻了，大气不敢出。
此等亵渎上位者甚至神祇的行径在教义里可是有明确罪名的。
然而他并不知晓诸神已经出事，所谓的罪责，或许就跟允诺的赐福一样，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其兑现的那天了。
…
黑斯廷斯长老在神殿最中心树根底下大放厥词，发泄心中不满。
身后的学生头皮发麻，想逃却逃不掉。
于是赶忙转移话题，战战兢兢地请教道：
“老师，为什么那蛇人说‘树与蛇是无法分割的’……”
“那只不过是蛇人族的一厢情愿罢了，说在遥远时代，蛇人最初的先祖在一株古树上诞生，从此盘踞在树上繁衍后代，于是有了蛇人族……单纯就是那蛇人小子掠夺黄金子民信仰杜撰的可笑故事，哼。”黑斯廷斯显然对这个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学生还听说，黄金子民们已然知道是谁杀死了锋刃，据说是一只长着三头脑袋的毒蛇将这一消息散播出来的…”学生道。
“那小子为了掠夺费劲了心思啊。”黑斯廷斯这回却只是叹了口气，而没有继续破口大骂。
因为他清楚，这消息无论如何封锁都无济于事。
沃提·伊格吃定了神殿无法复活锋刃。
神殿若想要琼复活，就只能接受“蜕生”为蛇这一种手段，否则他们就有极大概率断送整个黄金国度子民的信仰，因为黄金树已不再，锋刃，就是唯一的信仰载体。
而沃提·伊格就是倚仗着这一点借题发挥，企图将利益最大化。
在他把锋刃收入囊中，将其化为半蛇之后，身为锋刃的救赎者，他自当掠夺半数以上的信仰。
且现在，当黄金子民知晓了迈洛的存在，那么沃提·伊格只需要杀死迈洛，信仰掠夺的进程就已经开始了。
就如同毒蛇人对卡尔克松以及裂地者贝缇娜所做的事情。
为信仰者们代行，清算他们认知中的罪人，这也是掠夺信仰的一种方式。
…
在黑斯廷斯看来，既然沃提·伊格的仆人能在黄金国度中轻而易举的散布消息，说明是得到神殿中大部分人的默许的。
甚至可能不需要蛇人亲自去做这件事情，大把的神殿使徒愿意代劳。
为什么？
因为神殿就是靠着黄金国度的信仰赖以生存的。
而整个神殿体系上下所有人的灵视、赐福、庇护，都来自于此。
…
锋刃死不死真的重要吗？
或许根本就没人在乎，至少神殿门前那几百层台阶之上的人不在乎。
表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是为了黄金树，为了神殿。
可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哪怕出卖半座黄金国度的信仰之力也无所谓，只要神殿一息尚存，外面的风雨就打不到他们。
“这些人怕啊，他们怕死，怕痛，怕饿……若连锋刃都死了，那过不了多久死亡与灾厄就会降临到他们自己身上，所以他们需要锋刃活着，至于她以什么方式活着，却是无所谓的。”黑斯廷斯毫无避讳地道出了真相。
而他的这番话，温床台的周围那些忙碌的圣歌团修女们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
“学生该如何做才能替老师分忧？”
“你啊，你什么都做不了的……”
…
此时，一只通体毛发五黑发亮的枭扑打着双翼遁入殿堂。
它稳稳地停在了学生的手背上。
双方低声交谈了两句之后，枭离去，而学生则向黑斯廷斯汇报道：
“老师，卢奎长老他们好像说动了思考之眼，正在钟塔那边尝试窥探六大王国境内的画面。”
“走，去看看。”
黑斯廷斯道。
…
……
不久后，在黄金树荫国度的辉月钟塔上，神殿内的许多长老都露面了。
辉月的光透过钟塔玻璃映射在一片巨型落叶的脉络之间，清冷的光影汇聚成一些模糊的图像，且逐渐变得清晰。
多少年了，自从思考之眼从清醒世界回归之后，就再也没有向神殿展示过如此清晰的画面，仅有的一些隐晦讯息，也只向一些特殊的人传达。
有人说思考之眼已经被清醒世界腐化了，它的目光不再独属于黄金树。
而神殿顶层知晓神祇秘密的那拨人则是认为，思考之眼与黄金树与众神明一样出了问题。
但是现在，似乎思考之眼又开始运作了……
…
卢奎与黑斯廷斯在辉月钟塔下见了面，这座曾经充满学术气息的建筑脚下，如今却只剩猜忌与阴谋。
除却黄金长阶上的众神职长老之外，出现在钟塔周围阴影中的还有一些较为模糊的非人轮廓，它们形态各异，并非人族，隐藏在晦暗的光影背后，不声不响。
那应该就是皈依黄金树荫下的其他上位者了，在漫长的岁月中，这些上位者们的命运早已经与黄金树的赐福绑定在一起，是神殿之中最不可忽视、不可估量的一股可怕力量。
在对抗群星的那场战争中，世间一部分的上位者选择了逃遁隐匿，像格拉基那样，一部分选择了星空与外在神祇，还有的，便是与前者站在对立面的，与旧神并肩的这群，它们中的最强者甚至已经是d级别…
很显然，黄金树荫下这些来自不同种族的上位者们同样想知晓锋刃最终的命运归属。
光影在落叶上汇聚的图像现在还非常模糊，于是上位者的其中一员释放了黑色迷雾，将这周围的其余多余光源尽数遮挡，只留透过钟塔的那束月光。
这下光影汇聚的图像彻底清晰了。
最前排的一众黄金长老们纷纷往前凑了凑，生怕被别人挡住了视野。
而钟塔脚下这片挂在巨石上的落叶表面呈现给众人的却是一片白乎乎的东西…
…
“那是什么？”
“看不懂，云吗？”
“云上面怎么可能会有黑灰，你再看旁边那几道黑色的东西，那明显是人手的抓痕。”
“所以是什么？”
“思考之眼向我们展示这一画面到底有什么用意……嘶…”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像…”
…
“像什么？”
…
嗯——
（不好明说）
…
直到思考之眼所呈现的图像视野拉远开来，人们才相对清晰地看到那片被烈火环绕着的废墟上站着的少年背影。
少年没有穿衣服。
所以刚才黄金一众们盯着研究了半天的白乎乎的东西，正是少年的屁股。
…
思考之眼的视角，有点怪，有点怪啊…
但好消息是这个视角并未定格太长时间，很快啊，随着思考之眼视角的不断拉远，黄金一众就看见了半个身子已经化为巨蛇的沃提·伊格。
整座萨麓布王室城堡变成了颗粒均匀的碎石渣。
在巨蛇的阴影下，人类少年的身影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思考之眼能看见的不单只是视觉画面而已，黄金一众即使与萨麓布相隔万里，透过思考之眼的光影图像还能清晰感受到生物的气息。而与图像不同的是，那画面里人类少年的气息却并不比蛇人大王子的弱……
“这又是谁？”
黄金一众的长老们本以为能看到迈洛，却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人类少年。
…
……
与此同时。
辉月钟塔顶层。
一个光着脚的瘦弱身影缓缓地走过长廊。
她个子太小，以至于宽松的长袍和长发都拖拽在身后地板上。
清冷的月光透过天窗照映下来，让她显得更苍白了几分。
…
拖着沉重的步伐绕过长廊，她钟塔的巨型窗台下。
这里的一切尘封已久。
雕塑、祭台、蛛网…
思考之眼…
还有，一具被遗弃的身躯？
…
此时思考之眼正在将接收到的月光投射到室外。
而身后，她地板上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碎裂玻璃。
“你敢…趁……我睡着…”
…
……
屋外。
黄金一众的视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