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秋叶何所归（一）
零四年一月二十一日
农历癸未年腊月三十 大年夜 京城
黑瞎子与张楚岚叔侄二人盘坐在炕上，面前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菜，二人一壶老酒，一壶肥宅快乐水，一边喝着，一边等待着新年的钟声。
黑瞎子往年都是在石湖山过年的，会从腊月二十二一直待到正月十六。用他自己的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可黑爷有钱的时候实在是不多，因此大多时候都是空着手回来的，可即便如此等到正月十六，仍然能带着一大包东西离开。
直到张楚岚出生，这才开始带些零食奶粉什么的回来。
所以，从张楚岚懂事起，每年都会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他黑叔回家，黑瞎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曾一度超越自己亲爹，跃居第二。
虽然石湖山那座小院还在，可二人还是选择了在黑瞎子的四合院过年，只是交谈间，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那座小院。
叔侄二人喝了很久，这次谁都没有醉，也没有丝毫睡意，但却有些愣神。直到屋外烟花开满夜空，轰鸣如雷时才想起来，子时已过，癸未年已经过去了，今年又是个甲申年。
上一个甲申年还是遍地硝烟，如今已是万家灯火。
“甲申年啊，已经过去整整一甲子了啊……”
黑瞎子感叹道，还想给自己倒一杯酒，却发现酒壶早已空空如也。
“黑叔，新年快乐。”
少年微笑着，将一双崭新的布鞋捧到他的面前，只是有些丑。
黑瞎子抬眼望去，少年将伤痕累累的小手藏在背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黑叔往年都会有新鞋的，今年也不能落下。”
黑瞎子颤抖着嘴唇扯出一丝微笑，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别过头，再没有去看少年那双明亮的眸子，只是将那双并不好看的新鞋穿到自己脚上，轻声道：
“新年快乐。”
……
零四年二月六日 农历甲申年正月十六
正月十五刚过，十佬陆家老宅，已经有了访客。
正是无邪与王胖子，二人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递了拜帖，求见陆家老太爷陆瑾。
一般来说，正月里正是人情往来的时候，即使是四家之一的陆家也不例外。
但接待这些人情往来是在正堂，可二人的拜帖一递上去，便被直接领到了后院书房。
满头银发精神抖擞的陆瑾端坐于太师椅，手里拿着瘦金体写就的拜帖，不等二人见礼便开口问道：“字写的不错，小胖墩儿，你写的？”
“您还记得我？”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实道：“不是我写的，是我身边这位朋友写的。”
老人转头看向无邪：“我说呢，这位小朋友怎么称呼？”
无邪躬身行礼道：“晚辈无邪。”
陆瑾端详着手里的拜帖，又看了一眼无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都说无老狗有眼无珠，浪费了一块璞玉，现在看来，言过其实了。”
无邪闻言有些诧异，“您认识我爷爷？”
陆瑾闻言笑道：“当年二月红收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想不认识都难呐。”
无邪心中疑惑更甚，却也不好再问，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陪胖子办事的，再问就跑题了。
陆瑾将拜帖收进抽屉，开门见山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跑来这里该不会是和我老头子聊天的吧？”
“不敢，不敢……”
平时大大咧咧口若悬河的胖子此时却有些拘谨，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
“其实这次来吧，主要是为了感谢您的教导之恩……”
胖子心一横，直接运起逆生三重，一头青丝转瞬间变成飘扬的白发，直直的跪了下去，郑重一叩首，
“弟子王月半，已得神功！”
陆瑾噌的一声站起身，眼眶瞬通红似有泪光闪动，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说不清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嘴唇动了动，话还没来的己说出口，传来一道欣喜而又急切的女声。
“爷爷！琳儿成了……”
话音未落，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推门而入，在看到胖子时，突然呆愣在了原地，声音戛然而止。
愣住的不仅是她，还有书房内的三人。
良久，那女孩低着头，又小声重复了一遍：“爷爷，琳儿成功继承逆生了。”
“带这位小朋友先到花厅休息片刻。”陆瑾缓缓坐回太师椅对女孩吩咐道：“然后再去把琳儿叫去祠堂。”
无邪看了一眼胖子，心有疑虑的跟着那女子去了花厅，
胖子心里也直打鼓，这陆家人什么秉性，他小时候就有所耳闻了，说白了就是死脑筋，正直的有些过头了。
虽说有不为子孙蓄财的规矩，可总也不至于废了自己的儿孙吧？那这样一来不就是自己害了那个孩子吗？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在陆瑾身后，没走多远，两人已经来到了祠堂中，就在他看着那满堂灵位怔怔出神的时候，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推门而入。
“太爷爷，孙儿来了。”
老人摸了摸男孩的头，满脸愧疚的轻声说道：“是太爷爷对不起你……”
胖子心里咯噔一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央求道：
“老爷子，修行路漫漫，弟子一人恐怕很难走到最后，就让他陪弟子做个伴吧，求您了！”
“这……”
见陆瑾脸上有了一丝疑虑，赶忙趁热打铁，“修行四要素财侣法地，唯独这侣，可遇不可求，望老爷子三思啊！”
陆瑾正对着满堂灵位，面露疲色摆摆手：“罢了，小胖墩儿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孙儿（弟子）告辞。”
两人齐声说道，随后一起出了祠堂。
胖子揉揉小男孩的头，问道：“怎么称呼？”
“我叫陆琳。”小男孩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问道：“我可以叫你师兄嘛？”
胖子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可以呀~”
“那师兄，我可以看看你的逆生吗？”
“没问题！”胖子笑着运起逆生三重。
小男孩也笑了，同样运起逆生三重，“师兄，我也会哦！”
……
与外面一大一小的欢声笑语不同，祠堂内那位一生无暇的老人，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