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云槐神树（二）
火海燃尽整个世界也吞噬了云槐神树，当火焰褪去的霎那，二人已经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没有色彩的世界，仿佛置身于一部黑白电影中。
远处一座宏伟城关巍然矗立，一群身穿古鲜卑与古代中原服饰的人混杂在一起，排着长龙等待城关下士卒检查。
周遭人员往来亦络绎不绝，可是张启灵和莫山山这俩奇装异服者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人群中，竟没有引起丝毫关注。
二人虽置身其中，但又觉得与这里的人相隔十万八千里，只是异时空的看客而已。直到一个身上具有鲜明色彩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人，如一道幻影般径直从二人身躯穿过走到队伍末尾排队时，才终于确定了这个猜想。
因为此人格外与众不同，所以张启灵夫妇决定跟着他，跟在他后面规规矩矩的排起了队，而且谁都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只是令张启灵没想到的是，自家那傻媳妇儿竟然还在抱怨周围人没素质净插队。都说生个孩子傻三年，自家媳妇与众不同多傻几年也是情有可原的。
跟着那人进了内城一路走走看看，二人终于弄明白现是南北朝北魏平真八年腊月初三，身处之地正是北魏都城洛阳。
根据体貌走姿来看，张启灵推断这人应该是一名阉人，且身手矫健，极有可能是皇帝近臣。
最终结果不出所料，那人走至一处偏僻小巷中换了一身甲胄，跟着宫墙外巡逻的侍卫堂而皇之的进了皇宫，又在黄门外换了内侍服饰，径直去到皇帝寝宫。
内里燃着香薰烟雾缭绕，一身素衣的枯槁中年人瘫坐于床榻之上，一口一口的喝着旁边宫装少女汤匙中盛来的汤药，眉头微蹙不知是觉得有点苦，还是对于眼下这名内侍心存不满。
枯槁中年人无力的咳嗽一声，没去看那名跪倒在地的内侍淡淡道：“山主她老人家近来可好？我送去的丹药可吃了？”
内侍额头一滴冷汗滑落，深深俯首颤颤巍巍道：
“启禀陛下，山主一切都好，只是高掌事确实将丹药交到了山主手中，但山主她……她许是没拿稳给……给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嘿！山主堂堂圣人竟也会手抖？”枯槁中年人摆摆手遣散身边侍候的内侍宫女，眼中虽是杀意凛然但面上仍旧扯出一丝笑容来。
“看来我皇儿所制丹药她是没这份福气品尝喽。”中年人说着又从桌案上的小玉瓶里倒出一粒血红色丹药塞进嘴里，笑得愈发开心，含糊不清道：“看来山主真是老糊涂了，寿元将近也说不定，你说呢？”
内侍头埋得更低了些，双肩都在止不住颤抖，若是山主身死大魏将失国柱，陛下何故发笑呢？更何况就算是当着天子的面，山主又岂是我一太监能议论的？难道陛下您杀子炼丹还不够，还想将主意打到山主身上？
儒家有孔孟二成人圣在先，又因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独霸朝堂，按理说这儒道气运应该已经攀至顶峰才对，谁知数百年后又有一女子以儒道成圣，不仅创立墨池苑，之后更是以一己之力威压江湖甲子有余，这才使儒家坐稳三教之首的宝座。
早年间这位驻颜有术的儒家圣人、墨池苑山主，连当年打天下的太祖皇帝见了都得礼让三分，不见得就比你这不称职的守成天子要矮上一头。
当今天下百姓大多更是连自家县令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可一提起墨池苑山主却家喻户晓。只这一点便能明白两者之间的声望差距。她老人家要是身故，这天下可要比死一位天子要来的动荡。
但想归想，最后还是得顺着皇帝陛下的心思去说。因为咒圣人死顶多遭万人唾骂，可万一惹得皇帝不高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命根子没了已经够惨了，性命是万万丢不得的。
“山主毕竟是凡夫俗子凡夫俗子，哪比得上陛下洪福齐天呢。”
枯槁中年人笑容僵在脸上，微微摆了摆手，内侍行礼告退，本就空荡的寑殿内只剩了他一个，还有这满殿缭绕的香薰。
低头望着玉瓶里的红色丹药不知是在打瞌睡还是在思索，良久，这位连杀子炼丹都不眨一下眼睛的皇帝，肩膀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哽咽道：“朕是真龙天子，不过是想要一份长生而已，山主您就让与我吧……”
“调北戍边军六千，禁军三千，兵围神女山墨池苑，请山主做客皇宫。”枯槁中年哽咽一会突然说道，且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双颊竟泛起潮红，大义凛然道：“对外就称神女山有恶龙作祟，为保墨池苑无忧，当今天子将亲率大军斩龙！”
门外一身红袍的内侍总管高诚与皇帝亲封的紫袍方士国师相视一笑后，齐齐领命而去。
这时一旁冷眼旁观的夫妻二人怀中界关大印泛起阵阵涟漪，于寑殿内激荡不止，周遭环境随之翻天覆地，待到恢复平静之时，二人已经来到一处古朴雅致的学堂中。
里边坐满男女老少，居于主位的是一名身穿白衣不施粉黛，清冷如冰山的美丽女子，与张启灵印象中在四姑娘山初见时的莫山山一般无二。只是眼下自家妻子已育有一子，而眼前这女子眉心元阴未散，少了点成熟女子的柔情与妩媚，多了点处事不惊的淡然。
一头戴儒冠的老者一掌将桌案拍的粉碎，愤愤不平道：“皇帝老儿昏了头不成！为了长生竟还想着兵攻墨池苑！真当我姓孔的好欺负吗！”
“说话就好好说，干嘛毁坏我桌子。”
白衣女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瞥一眼满地木屑，笑道：“再说了，哪有那么严重，这位天子只是想让我进宫与他双修，借此夺我造化，好成就他的长生梦罢了。”
此话一出学堂瞬间炸开了锅，谩骂声不绝于耳。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撒泡尿照照？”
“亏您还笑得出来！”
“……”
“一个个平时自诩学富五车，怎么一骂起人来就这么点词汇？”白衣女子开口打断这群骂人水准奇差的弟子，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天师府张老道所说都一一应验了，也许是我该有此劫。”
“那老道就是个神棍，山主何必信他？”
“就是！他不是还算过一卦，说将来山主必定是他龙虎山的儿媳吗？”
“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