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鲸落（二）
八千披坚执锐的精锐士卒，排成军阵发动集团冲锋的场面实在壮观，给人带来的震撼言语难以形容万一。
可莫山主是自孟子陨落后数百年来唯一的圣人，又占据天时地利，凭借两位帮手和经营了百年有余的护山大阵，胜负也未可知。但可以预见的是，这两位佛、道两教的抗鼎之人决计撑不到那个时候，她本人即使胜了最终也会因力竭而死。更何况皇帝还有后手没使出来。
这场只针对三人的战争共持续将近三天，那位佛门禅宗硕果仅存的慧字辈高僧，有着一身自幼修持已接近大成的金刚体魄，就算是站着不动给同修为者砍上三个时辰也未见得就能伤他，然而仅仅却被配合紧密的士卒，用寻常兵刃生生斩断一双臂膀。
龙虎山老道也被打坏根基，全身被鲜血浸透，一身天下第二的强大修为荡然无存。
八千人的军阵在伤亡接近六成时终于支撑不住，被莫山山一举击溃后四散而逃。黑袍将军令督战的三百禁军弓弩齐射，这才算是勉强稳住军阵。
只有莫山主还尚有余力，但情况也不容乐观。冒着被天道反噬的风险强行吞吐天地生机，这堪堪才凑出送二人离开的力气。
“慧心，白龙寺。”
“张天师，龙虎山。”
莫山山口中轻吐几字，二人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这时军阵之后的巨大车辇缓缓打开，一团凝如胶质的黑雾爬了出来，其上裂开一道长缝爆发骇人吸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剩下士卒生机吞噬殆尽，血流成河的战场中数不尽的尸体尽皆化作枯骨。
“风起！”
莫山山面色一变，全身气机翻涌衣袖鼓荡，飘升至半空站定，双掌向上托起，一股磅礴浩然炁肆虐天地间，掀起数道龙卷，直冲那黑雾而去。
但为时已晚，黑雾现已凝成人形，提起拳头，双脚猛踏地面如离弦之箭般冲破龙卷直奔莫山山而来。
莫山山亦向其俯冲，一青一黑两道流光于高空不断碰撞，荡开的涟漪数百里外仍清晰可见，战况异常胶着。
但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不到片刻，莫山山趁黑雾刚化为人形立足未稳之时，一举将其轰落。黑雾凝成的人形划过一道流光，直直砸在位于神女山主峰，小半座山顶连同墨池苑恢宏建筑群被夷为平地。
她自己也差点喋血当场，身形一阵踉跄。强打精神，撑着即将油尽灯枯的身躯勉强结个符印，一道焚天符悬于主峰之上，天地气机蜂拥而至，焚天符也随之加码直至将近数百丈，将整座山头都笼罩其中。
条条金色锁链自其上蜿蜒而出，抽打在黑雾之上，如雷鸣般的响声回荡在天地间。不知过了多久，黑雾终于被打回原形，被金色锁链牢牢束缚收入焚天符之中。
面色苍白如纸，举步维艰的莫山山找了块干净地皮靠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长长舒一口气，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然而乌云却始终留有一丝缝隙，洁白的月光得以洒落大地，也恰好撒在了被金色血液浸透衣衫的莫山山身上。
同时，低沉如呜咽的雷鸣声响彻天地，血色雨水从点滴落地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不过眨眼间便已血雨倾盆。
莫山山轻松一笑后，失去生机双眼无力阖上，开始化作点点星光回归天地。
这时山脚下由一座龙辇带领的生力军缓缓向莫山山所在开来。
人还未至，龙辇前一紫袍方士朝莫山山所在弯弓搭箭，一只墨绿色晶莹剔透的玉质箭矢，拖着长长的流光直直没入她的心脏。
身躯的消散戛然而止，所有星光开始回笼，就连身上沾染的金色血液也被尽数收回。
龙辇队列中一身材魁梧面颊刺青的黑袍人走向早已身陨的莫山山，指尖泛起一点黑芒点在她的额头，扯出一棵两指大小被青光包裹的小树。
接着，化作一阵黑烟离去，只余低沉而警告意味十足的话语回荡在众人耳畔：
“按照约定，她的本命灵榆归我，剩下的你们看着办。但我警告你们，圣人可杀不可辱！否则就算我不杀你们，泗州城那群姓张的也迟早会扒了你们的皮！”
沉寂片刻，龙辇中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织，你说用来炼制长生不老药的圣人之躯就在眼前，只要你能为我炼制出长生不老药，莫山主的圣血就归你了。”
被称作织的紫袍方士面带笑容，向龙辇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说罢，几个内侍将眼前白衣女子用一漆木大盒盛敛，藏进载有皇帝随行杂物的马车内。随着皇帝行辕离开神女山。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身背黑金古刀的冷酷年轻人，带着拓跋弘琰和一支九男三女的队伍姗姗来迟。
一男子打量一番周遭状况后说道：“看样子古神残躯已经被山主解决，只是这雨水……”
一女子抬头看着漫天血雨，也看看周遭，疑惑道：“这是血雨天哭，山主确实已经陨落。但圣人生可过境生春，死亦如鲸落润泽万物。就算现在是冬季，就算此处刚刚爆发过一场大战，也理应生机盎然才对，怎会是一片死寂？”
背着黑金古刀的男子沉思片刻，蹙眉道：“只有一种可能，山主虽身死，但却没有回归天地，有人带走了她的遗体。”
男子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若是寻常人，哪怕是自家嫡系血脉，其尸体就算尸变也没多大危害。可这圣人残躯就大大的不同了，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
而且她的身躯没有消散，就意味着外人可以趁机夺取其本命物，那棵五大神树之一的灵榆！
既然对方连圣人身死魂归天地这一自然规律都能逆转，那么把一个人的本命物从其身上剥离这件事，于对方而言也就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