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田亩之事

谭纶闻言有些惭愧:“如此看来是我眼界太小,不知刚峰你的大志向。”

“我谭纶举荐了你海瑞,终生不悔。”

气氛有些伤感悲重了。

李青云插科打诨:“真是可惜,这里没有什么文人雅士,将我们的话记录在案也好啊,不说流传千古,也能成为谈资。”

此话一出,逗得两人大笑。

谭纶问李青云:“说到流传千古,我有一事真想问你,旁人做官无非是为了名利,你这官做的,怎么到如今连个老婆都讨不着?”

这是要打住家国话题了。

县衙之中,莫论国事。

三人成行夜游,总归不能太过沉重,聊聊家常也得以调节一下气氛。

见李青云沉默着不说话,谭纶打趣道:“莫不是你有难言之隐,李太医在时你怎么不找他治疗一二。李太医神医妙手,一出手就解决了刚峰的担忧。”

“谭子理!”海瑞有些恼了。

“绝对不是,”李青云绝对不可能承认这种事,脱口拒绝后搜索着脑海里的回忆,答道:“前二十年醉心功名,在举人这败了一次后,便遣散了丫鬟,一意苦读。”

谭纶:“何必如此,就算醉心功名不娶妻,找两个妾室也是极好的,红袖添香才是我等文人风雅。”

李青云苦笑:“我自出而为官之后,事情就没停过,我想歇口气纳妾都没时间。”

况且,刚穿越过来,前世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暂时不允许。

谭纶摇头觉得惋惜:“你如此年少,又何必急于一时,三甲同进士入阁之难,可是难于上青天的。”

那你还给我画封疆入阁的饼,你这厮还有点良心?

李青云心里腹诽,但脸上端正了表情:“子理兄,你说这官儿,当多大才叫大?”

谭纶几乎脱口而出,肯定是入阁拜相,再不济也是如胡宗宪这般的封疆大吏。

但旋即他止住了,精于做阅读理解是每个考科举的人必备的天赋,他觉得李青云问的话不简单。

于是思考过后才给出答复:“所谓官之大字,在品级,在袍服,但更在政绩。”

这就开始八股破题了……

李青云赶紧止住他:“可以了子理兄,我就随便问问。”

“我们还是接着聊妾室的问题吧,刚峰兄有纳妾的心思。”

海瑞摇头:“内人已有身孕,暂不考虑纳妾。”

谭纶:“玄卿也该考虑延续香火一事,为人父与不为人父,在官场之中也是截然不同的。”

旋即他又说道:“不过也到这一步了,倒也不用过于着急,若是有机会,可在京城中择一贤妻,须知贤妻影响三代。”

李青云点头称是。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之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无论是为了融入时代,还是获取更多政治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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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纶在第二天有事提前先走了,李青云拉过海瑞,交代完一些事也准备走。

李青云左右观察,确定无人之后,从怀里郑重拿出一份名册。

海瑞少有见到李青云如此严肃的样子,当下严阵以待。

“刚峰兄,这份东西老实说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给你。”

“此事若是闹大,怕是会有牵连全家的危险。”

海瑞按住李青云递名册的手,认真道:“玄卿,你还年轻,千万不能做有毁前程的事。”

“刚峰兄误会了,”李青云望着海瑞,一字一顿:“这里面是建德一县的田亩分布图,上面记录了百姓被乡绅士族兼并的土地。”

“我筛了一部分出来,那些在浙江没了后台的家族在前三页,后面几页在朝中都还有势力,若无完全把握,慎动!”

海瑞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李青云:“你昨日说,不忿于百姓能耕之田地不及天下之半却要纳天下之税,这天下皇室宗亲宫中宦官各级官吏所兼并之田庄占天下之半皆不纳赋,何其不公。”

“但你我也知,田地乃官绅豪族之命根所在,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这份名册,刚峰兄要不要?”

海瑞几乎是没有犹豫,接了过去,将之收入怀中,语气平淡:“你若不给,再过些日子,我也会这么做。”

李青云一怔,一时间无言以对,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海瑞侧身,没有受。

“若是如此,我也无事了,这就启程回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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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内,正在办公的赵贞吉又看到了一封熟悉的公文。

“浙江市舶司提举兼淳安知县李青云告假疏。”

正巧谭纶也在,他干脆将公文丢给谭纶。

“这李青云在干什么,他这个月告了第几次假了?”

谭纶拿起告假书,微微一笑。

建德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熟络了不少,他解释道:“想必是家中有事,我听闻他的母亲暂住灵隐寺,多次唤他前去团聚,一直拖着。”

“况且赵中丞不是素来不喜他惹是生非吗?此般告假离去也好省省心。”

赵贞吉狐疑看着谭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罗龙文还有几日就到浙江了,此时不严阵以待,反而散漫出行。”

“这不是故意给人把柄抓吗?”

“到时候一个懈怠的帽子扣下来,平生事端。”

谭纶提议:“不如去织造局那边问问情况,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谭纶提出了一个很符合赵贞吉性子的建议,他立即安排书吏前去。

赵贞吉揉了揉眉心,看似抱怨地和谭纶说道:“浙江这一趟,当真是心力交瘁,还不如在南直隶继续做我的巡抚。”

谭纶熟练大饼送上:“机遇与挑战总是并存的,皇上安排赵中丞来浙江,自然是看重了赵中丞的本事。”

“浙江现在是个烂摊子,但要是搞好了,入阁拜相岂不是赵中丞的囊中之物了。”

赵贞吉心里有些欢喜,嘴上却说着:“我不做如是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多时,书吏回来了。

赵贞吉:“杨公公那边是怎么个说法?”

书吏一五一十地说:“杨公公说织造局只管丝绸订单完成与否,朝廷官员告假之事,他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