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疑阵
青州,临淄。
寒风在齐王宫外呼啸,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宫殿内,青铜炭盆烧得正旺,却驱散不了袁绍眉间的阴霾。
“你说三日前,赵云现身清河?”袁绍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如同重锤般敲在辛毗心头。
王阶下,辛毗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王座上的压迫感,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回大王,此乃我方眼线亲眼所见,当时赵云身披黑色斗篷,扮作驿使进入其妹府邸。”
“继续说!”
袁绍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扶手上的玉雕螭首,眉头越皱越紧,赵云作为一国之君,居然扮做驿使去清河?
“最蹊跷的是,”
辛毗顿了顿,继续道:“连那个形影不离的典韦都没跟在身边,赵云只带了几个亲卫,都做普通驿卒打扮,行迹极为隐秘。”
殿中铜漏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袁绍起身踱步,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不禁想起两个多月前,因孔章、华彦二人的出卖,被连根拔起的河北情报网。
“你派去的人可靠吗?”袁绍突然转身,犀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辛毗。
“回大王,臣这次派出去的人,都经过特殊训练,特别是那个混入征东将军府的少女,是臣亲自挑选的。”
辛毗连忙躬身回禀;虽然之前他们在河北的眼线,因孔章、华彦二人出卖,遭到血腥屠杀。
但随后,他又派了一批特殊训练的细作潜入河北,其中就有一名卖身葬父的少女,博得赵雨同情,成功混入清河征东将军府。
袁绍面色越发凝重,他踱到殿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落在青州与清河接壤的边境线上。
那里用朱砂标注着各处关隘和驻军情况;他的手指突然重重按在清河位置,指甲在地图上刮出一道细微的痕迹。
如果赵云是大张旗鼓去清河,倒很正常,但赵云堂堂北明皇帝,居然扮作驿使去清河,那就太反常了。
袁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他太了解赵云了,那个看似满脸正气,光明磊落的人,实则比毒蛇还要危险。
“来人!”
袁绍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音,“速传诸位爱卿!”
殿外侍卫的脚步声急促远去…….
袁绍转身时,瞥见铜镜中自己阴沉的面容;他下意识抚平面上表情,却抚不平心头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他坚信赵云此行必有所图,而清河与青州近在咫尺...
莫非,赵贼已经察觉淮南计划?
不过半盏茶功夫,殿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齐国五大谋臣郭图、逢纪、荀谌、辛评、许攸鱼贯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齐国文臣扛把子郭图,他身躯昂然,一身官威。
不过,郭图一进殿门,当即大礼拜倒,三拜九叩间,额头触地的声响格外清脆:“臣郭图,叩见我王,愿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特意将“万岁”二字拖得绵长,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层层回音。
袁绍眼角余光瞥向逢纪几人;逢纪虽也恭敬,但那腰板始终挺得笔直;荀谌垂首时仍保持着士族特有的端方;许攸更是连跪拜都带着三分敷衍。
唯有郭图,能将这阿谀之态演绎得浑然天成。
袁绍嘴角微微上扬,虽然郭图这副谄媚模样惹得其他大臣暗中鄙夷,但这却是毫不掩饰的忠诚。
“爱卿平身。”袁绍伸手虚扶,目露器重。
郭图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才爬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逢纪等人,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辛卿,你给诸位爱卿说说情况!”袁绍重新坐回王座,手指轻叩扶手。
当辛毗将赵云密赴清河的消息复述一遍后,郭图一扒嘴上八字胡,当先出列: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赵贼此举必有所图!“
郭图话音刚落,队列中传来一声嗤笑。
“尽说些废话,赵贼若不是有所图谋,难不成是去清河赏雪?”
说着,许攸故意拖长声调,“还是说...郭尚书以为赵贼想体验一下驿使生活?“
“许子远!”
郭图脸色涨得通红,像只被激怒的公鸡,“本尚书这是点明重点!”
许攸不屑地撇撇嘴,大步出列,声音陡然严肃起来:
“大王,臣以为,赵贼必是察觉我方即将对淮南用兵。故而秘密前往清河,极有可能在我方对淮南用兵时,袭我大齐后方!“
袁绍微微颔首,许攸这个推测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众臣,注意到逢纪和荀谌正在交换眼神。
“显而易见之事,何须赘言?”
郭图不甘示弱地反击,唾沫星子飞溅,“许子远,莫非你以为满朝文武,就你看得透这点?“
许攸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被荀谌打断。
“大王,”
荀谌缓步出列,声音沉稳如古井无波,“臣有一虑,赵云素来狡诈,此番举动,会不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殿中霎时一静!
袁绍抚须的手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犹疑,“荀卿的意思,赵云这是故布疑阵,迫使我方投鼠忌器,无法全力攻打淮南,为淮南争取时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郭图连忙跳出来,荀谌这么说,不是显得本尚书很没有深度吗?
“大王,荀友若完全是一派胡言,以赵贼对其妹的爱护,若赵贼知晓细作存在,想必早已把细作碎尸万段!”
“故而,臣以为当增兵边防,严防赵贼袭我大齐后方!”
“公则说的对,以赵贼对其妹的爱护,若赵贼知晓其妹身边有我们的人,岂能容忍?”
袁绍大点其头,赵云宠妹在河北可是人尽皆知,他觉得荀谌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最终,袁绍拍板道:“传令下去,增强边境防御,绝不给赵贼可乘之机!”
……..
河北,邯郸。
自从数日前,大雪停息后,河北大地天天碧空如洗,阳光明媚。
紫禁城的红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檐角上的琉璃瓦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御书房内,赵云正与郭嘉弈棋…..
当日他们去清河,只待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返回邯郸。
今天,赵云执黑子,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方悬停片刻,轻轻落在“上三七”的位置。
“陛下这步棋...”
郭嘉捻着白子,眉头微蹙,“着实出人意料。”
赵云轻笑:“朕一向剑走偏锋。”
郭嘉摇头苦笑,将白子落在“平六三”:“陛下,您这算不算作弊?“
“哦?”
赵云挑眉,又下一子于“平三六”位置:“奉孝何出此言?朕不过是喜欢边边角角罢了!”
说着,赵云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领事太监谢颃,“谢卿,你来评评理。”
谢颃盯着棋盘看了半晌,诚惶诚恐道:“奴婢愚钝,只觉得陛下这两手...妙不可言。”
郭嘉佯装恼怒:“你这评理的,可一点都不中肯!”
说罢,郭嘉落子应对,眼中却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纵横,看似散乱无章,实则暗藏杀机。
比如赵云落子的方位,以及赵云说的边边角角,皆有深意。
“报~”
一名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来到御书房外,躬身禀报:“启禀陛下,左帅派人来报,陈国汝阳公主已从淮南出发!”
赵云执棋的手在空中一顿;袁术竟将亲生女儿送出?
“恭喜陛下,又得美人。”郭嘉促狭地眨眨眼,脸上露出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容。
赵云却摇头失笑:“奉孝莫要取笑。朕可不想真当袁公路的女婿。”
他将黑子丢回棋罐,对谢颃道,“礼部也准备多日了,择日不如撞日。谢卿,你即刻去鸿胪馆宣旨,册封南陈公主为淑仪,入住凤阳宫。”
谢颃领命而去…..
郭嘉若有所思地看着棋盘:“陛下,真不打算收下那位真公主?”
赵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宫墙上未消的积雪……
“奉孝,你说袁本初此刻在做什么?”赵云忽然问道。
郭嘉捻起一颗白子把玩:“想必正召集谋士,商讨陛下秘密前往清河的目的。”
赵云大笑:“那朕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棋盘上,那颗被赵云落在边角的黑子,此刻看起来竟有画龙点睛之妙。
就如同他秘密前往清河的举动,看似简单,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必让袁绍疑神疑鬼,不敢全力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