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情天恨海.再难相见.与君一别.生死茫茫

外面梆鼓已是三更。晚晴侧福晋见多福安尤在端详那幅画,便自收了起来。多福安见额娘收起这幅画,低低问道:“额娘你识得这画上之人?”晚晴福晋怔了怔,只是说道:“恨海情天夜夜心,只是当时不相逢。人间多是别离梦,醒来已是万事空!”她说完这话眼角泪水止不住地流,可见已是触景伤情。

多福安虽头脑有时不好使,可是他亦知此中之道,人间最是伤离别,物我两忘两不知。他近日见婉兮格格总是蛾眉低首,想着心事,有时也念叨: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身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相恨泪成灰!当时不明所以,跑去问傅传书。傅传书只是一笑置之,并不作答,因为他知道其中含义,只是不愿对他言明,至于这诗谁写的,他也一知半解。赵相承在世时有时也唱吟之,往前听师父说师祖林正眠也曾说起过,至于何人所作已不重要,只是诗中念着世间情之一字,让多少有情人饮恨碧海情天之中,都无法解脱,便是君王也难逃离此中魔魇,人一生,梦一场,不知此生我是谁?来生谁是我?问苍茫大地沉浮?谁在高山仰止?谁在梦中悲泣而醒,总是道不尽山长路短,儿女情长!

晚晴福晋见多福安走了,心中忽然起了想法,有了一种冲动,她要自由挣脱命运束缚,不再在枷锁之下生存,因为那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不是她所想要的生活,因为人人都有理由向往自由,仿佛鸟儿在天空之中自由自在飞翔,不在沉寂灭亡,就在沉默中暴发,因为人有时虽也懦弱,可是也有坚强如铁的时候。此时晚晴福晋便内心有了此种的想法。她依照适才多福安所说便轻而易举找到了那石屋,依照他所说搬动机关,进了进去。长长甬道,两边各有石屋,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可见外面的掌大的天空,这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寄托,因为可见春夏秋冬,四季更迭,所以才不寂寞,有了生存的寄托,否则在这石屋之中只怕闷也要闷死了,更遑论生存下去支撑,因为心中有寄托,所以便有生存下去的勇气,若无所念,便是行尸走肉!

当她见到石牢之中的朱怀中,四目相对,久久无语,四行清泪禁不住流下。只是朱怀中的眼泪冲去眼下的污秽,亦是冲去这多年的相思之苦,似乎以往的所念皆星河,而今已不再自怨自苦,看着晚晴福晋仿佛还是当初少女的模样;而自己已是苍老了许多,被无情的岁月所折磨的心中仿佛已无昔年的少年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回忆中的况味!当年谁是谁非已不重要,因为他此时心中再无仇恨,可是见到晚晴福晋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万千愁苦,昔日的情形便历历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是后悔?是遗憾,还是悔恨!一时心中百味杂陈!

朱怀中终于开口说话,喃喃道:“你是晚晴?”晚晴福晋悲苦道:“你是朱大哥,怎么沦落到此种地步?”朱怀中长长叹口气道:“那年我来王府中了暗伏,拼死杀出去,本以为逃命;谁料多铎暗中派了王府得力的侍卫暗中施暗器,将我又拿回王府,秘密关于这石屋牢中,一关便是二十年……他不欲我死,并非怀着什么好心,而是恨我心中有你,所以便要折磨于我,因为他知道哀莫大于心死,他希望我自暴自弃,一个人变成不人不鬼的人,这样他才心中满足……可是我却不灰心丧气,因为我知道我若痴癫他便开心的紧!晚晴你说我能疯癫么?”晚晴哭着扑在朱怀中的肩臂哭个不体,抽抽噎噎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受这苦!”朱怀中眼中的泪又自流下,想哭又哭不得,他实在不愿这晚晴再见自己这伤悲的样子,那么两个人岂不同悲?

朱怀中道:“我从来不怨恨你,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你出身贵胄,而我却是个流落江湖的草莽汉子,实在不值得你去爱,因为我们根本不可以在一起,只因为身份有别……”晚晴悲声道:“可是我不在乎?什么出身门第都不重要,在这世间我只钟情于你,至于他……我从来没有在意,纵使眼前荣华富贵也无所谓!朱大哥,我知道心中定然恨着他……”朱怀中道:“先前我确实恨着他,可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岁月消磨了英雄志气,想想人生不过百年,争名夺利不过三万六千场,生前荣耀,死后默默无闻,先前我还想着反清复明,我还想和堂兄朱世杰一起联手共抗清廷,——因为他的洪武门势力也不小,因为是朱明后裔,天下广有号召力,几乎可以做到一呼百应,要知道天下反清复势力大有人在,只要他们朱氏后人振臂高呼,想必天下有志之士必将呼应,那时可以和清廷分庭抗礼,至于成于不成那只有看天数了。”晚晴福晋收住泪水,依旧呜咽道:“朱大哥,我不明白你们汉人为何总是时时刻刻不忘你们的天下,难道不可以放下这理想?”朱怀中忽然惊觉自己衣衫污秽,上面有跳蚤虱子,怕没辱没了她。晚晴福晋却不以为意,因为她从来没有嫌弃于他,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因为在她心中朱大哥是此生不可失去的人,便是整个天下送给她,她都不在乎!因为在世上爱一个人好难,不因他的身份和出身,只在乎一个人!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阴恻恻传来:“好一个郎情妾意!”晚晴福晋听得声音神情骤变,转头见是摄政王多铎,正阴冷地看着二人。朱怀中道:“多铎你莫错会人,我和晚晴以礼相守,清清白白……”多铎又自桀桀笑道:“好一个以礼相守?那么今晚这事又怎么说?”他咄咄逼人的姿态,让朱怀中心中起了愤怒,心想:当年你用卑劣手段将我拿到王府囚在这暗无人日的石牢,我不与讨要说法也就是了,现在你还巴巴自以为是,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我朱怀中任由你任意拿捏的么?那么你太自以为是了,今日不比往时,我再也不会顾及晚晴而迁就于你,你若残忍我便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决不容让。摄政王多铎见他面上表情变得可怖,已不似初时,便知他要有以命相博的想法,心中不嗤嗤冷笑,心想:你被关押在此二十余年,想必功夫退步不少,而我却未荒废下来,此消彼长,我又何惧于你?

晚晴福晋不欲他们当中有一人死去,虽然她对王爷殊无好感,可是她也不愿朱怀中杀害于他;而若多铎杀了朱怀中亦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场景,她实在不愿多杀人命,因为在她固有认知中众生平等,谁也不可以杀谁,和平相处!只是她这想法太过天真,因为自古帝王的江山那一个不是万千尸骨所垒成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多铎道:“朱怀中我让你在这石牢之中悔过,未想到你依如当初的样子——桀骜不驯,看来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领死吧!”忽然晚晴福晋扑来,抱着多铎,哭道:“王爷你们不要自相残杀好不好,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其中一人死掉!”多铎冷笑道:“晚晴我们的事你不要管,想我身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今日连一个朝廷忤逆乱党都杀不了,那么以后我也不要做人了。”晚晴福晋见他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虽心中忐忑不安也是无法。

再看朱怀中将乱发挽了髻,随手从牢房地上捡了一个枯树枝别上,又将破烂衣衫系于腰间,脚上是破烂的草鞋,冬日他也不嫌冷,因为经年累月已结了厚厚的茧,已明磨得发亮,他已对寒冷无了知觉,此时心中只有一团火——怒火——因为与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便在眼前,他害得自己在这潮湿虫蚁乱走的牢中二十年,这二十年的困难已快将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说他心中能不恼恨这位而今高居大位,权柄在手的摄政王多铎?

这二十年换作旁人早已精神失常,好在是他——朱怀中,否则可难说了……

一阵风卷起牢房中落叶。摄政王多铎忽然不经意间手起点“蓬蓬”点了晚晴福晋的穴道,以免她再多说话,否则两个人心有所忌,不能动手。朱怀中怒道:“咱们自行了断恩仇,你干嘛点她穴道?”多铎道:“有她在,咱们心神不宁,动起手来不能随心所欲,有她在不免言语过多,你我拳脚便受约束,心中只念着她,所以我点她穴道,让她不能说话,咱们两个人可以心无所忌一心一意地好好地打上一架,以断恩仇!”

朱怀中道:“好,出招!”多铎也不是虚情假义之人,双掌呼地拍来,罡风而来,刮得人脸生痛。朱怀中见他怀着杀人的心,知道自己已无须再加忍让,今日他们可以解决昔日恩仇,所谓的一笑抿恩仇只怕做不到,因为他在看押兵士和送饭的人口中时不时听到这位摄政王诛杀天下反清复明的志士仁人,所以死在这位摄政王手下的人何止千万,在他眼中天下反清复明人士都是可杀不可留之辈,今日对敌自己怎么可以仁慈,要为死去人讨个公道。

他见多铎双掌拍到,并不正面变敌,身形一变,躲过来招。多铎双掌拍在石壁之上,整个牢房都为之动了动,可见他已是全力已出,似乎不死不休。多铎见他躲过,身形并不迟纯,反见轻灵,心想难道我先前的想法错了,原来他在牢中这二十年的时光并未将武功落下,自己可是小觑了他。他双掌又自横扫而至。呼啸声中含着戾气。朱怀中见晚晴福晋正在其侧,百忙中抱起她向一旁跃去,不料身形便显得拙劣。多铎见机的快,双袖一抖只听得“嗖嗖”声响,原来他袖中有箭,是为袖箭,而且有毒。朱怀中身中毒箭,跌倒在地,面色发黑,显见是箭有巨毒。多铎见状哈哈笑道:“朱怀中,我本无意杀人,奈何你迫我出手,是你要死,这可怪不得我!”

晚晴福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朱怀中身中毒箭倒地,似乎死多生少,不由得心中悲苦,竟有种天地同悲的念头,想救又不能,想哭又不行,因为穴道被制,所以非但不能出声,而且更加不能行动,没想到心心念念之人二十年后相见的结果便是以抉别的方式,不竟眼中有泪,万念俱灰,只有想死的念头。多铎并不理会晚晴福晋的神情,只是一步步向朱怀中迫近,他心中已起了杀心,悄悄抽出短剑,作势一刺而去,结果了这眼中钉,肉中刺,否则他余生都难安稳,以防夜长梦多,所以先下手为强。

他见朱怀中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他不至于便死得这样快,我何如再补上几下让他不能再活。地上的朱怀中衣衫破烂,经年的不见阳光衬托着他苍白无色的脸,这一生他也是久经忧患,被捕之前也是在江湖之上奔走呼号,结识天下反清复明的义士,以为兄弟朱世杰策应,虽然朱世杰的洪武门也广纳天下英雄豪杰,奈何他气量狭小,目光短浅,眼中容不得别人,以为自己是朱明后裔,有时便不将别人瞧在眼中,自以为是,以为别人都要以他唯命是从——谁教他是朱姓后人?是以本来聚拢的有为之士见他才大志疏,不堪为用,所以有的便自行离开,觉得他为人倨傲,实在不堪,只是他本人倒未觉得,所以见他们一个个离去也不加以挽留,只是想我身为朱明后裔,便是登高一呼,四方英雄咸来,还怕没有人来投诚?他身边的莲姑一直对这位朱世杰朱大哥敬仰有加,以为他是朱氏子孙,逐鹿天下的责任本所担当,所以对他总是不离不弃,在他低谷

时也不放弃,在他事业蒸蒸日上时也自傲,始终和他在一起,只是是为心中理想,只是她错付了人,因为这朱世杰虽心系天下,奈何胸无乾坤,志无二大,只是以为自己是天命所授——天下的反清复明的组织都当听命于他,不得有违;袁门中的四大堂主便不以为是,以为少主袁承天才是真主,至于这自视甚高的朱世杰也就不足以论,因为少主袁承天从来不以天下为个人己念,抱着济世为怀,天下苍生,众生一律平等的理念,觉得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人一姓之天下,所以他有时见苦命之人便以施以援手,救治他们脱离病苦,只可惜茫茫天下之他一人奔走呼号,唤起天下苍生觉醒,可惜有时他的行为不为人理解,以为他这一切都是徒劳,注定一事无成,可惜别人太多的打击也不令他灰心丧气,——因为他是袁督师后人,袁督师当年便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不是为了个人,可说是个大英雄!

多铎右手前送,剑锋刺向地上朱怀中,眼见得朱怀中非命丧当场不可,忽然地上的朱怀中身子在贴着草铺滑动三尺之余,而且躲过剑锋相刺,身竟贴地而起,苍白无色的脸显得无愠无怒,仿佛一位看透生死的智者。这一下实在出乎摄政王之意料,本拟一剑穿心,孰料这朱怀中竟不死,而且堪堪躲过一剑,能不让人吃惊。朱怀中见他吃惊的表情,笑道:“多铎枉你为摄政王,久经阵仗,竟然不明兵不厌诈的道理,也是无能?”多铎听他出言讥讽,怒吼一声:“你要死?”这时间壁的石牢中是袁承天,他一开始便欲推开那石墙的大石,怎奈他此时脉息忽然紊乱,于体内横冲乱走,不受控制,似乎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所以又打消心中所念,跌坐于地,潜运内息要将那乱走的气息引导于正途,否则自己救人不得,反而有自断经脉的危险,他不能义气用事;现在他已不是先前的少年,因为久经世事,历经忧患,明白做事的道理,不再是先前那个懵懵懂懂懂的少年,明白生存一道多是艰险,有时不可一时冲动,那样成事不足反而会坏事有余,所以他便潜心导引气息,心念合一,于万物嗒然若丧,不顾不问,仿佛天地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心中有乾坤,乾坤有我在;我为日月看,日月照我颜。一切生死念,全归一念间!所以他于外间所有动象不为心中所念。

多铎短剑刺空,心中怎肯甘休,他从来痛恨天下忤逆乱党,尤以这朱氏兄弟为最,因为他们虽然势力有限,未必一无是处,天下汉人还是怀念朱明王室,所以有他们朱氏子孙在,天下反清势力便会存在,只有予以歼杀,否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们是天下汉人的信念寄托,他们不死,反清复明的人就会存在,所以必须予以斩杀,再有就是袁门,势力不容小觑,虽然势力未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逊于丐帮,然而近年发展势头隐隐有盖过丐帮之势,所以不得不加以防范,只是皇帝每每谈及于袁门,总是顾左右而言它,意不甚在意。这其中的原由他这位摄政王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又无从挟迫天下杀诛杀令,因为他可不愿意背上挟天子令诸侯的名声,又况今时不比往日,而今朝中有先帝留下的四大顾命大臣,他们都不是易与之辈,心中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不敢轻易发难,为难于他这位摄政王——因为多隆阿将军明里是两不相帮,仿佛明哲保身,其实心向着这位摄政王,因为少年天子虽有可为,然而近年来已荒于游戏,不理朝政,几乎全由这摄政王全权处置,似乎已胸无大志,所以他暗中向摄政王投诚,也是不得已为之,虽然他明知那位和硕亲王舒尔哈齐与这多铎不相多交,多有不对付,可是自己也有为难之处,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两不得罪,中庸之处,让他们自己相互残杀,不论将来谁胜谁败,自己的利益依旧在,这未使不是个好办法!他有时便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得意!

朱怀中一招得脱,见多铎此时已是神情有些颠狂,因为他自恃自己的王爷身份,从来都是别人求肯臣伏于他,那有别人得他便宜的道理,所以今日他势必要朱怀中命丧于此,否则此事传扬出去他这个王爷也不要做了。朱怀中也是和他般心思,心想:如果今日自己武功不济,那么便亡命在此,那么晚晴势必又要伤情不已。他思想到此,便将自己这些年在石牢中所苦心孤诣所创出的招式一展现。多铎未料到这朱怀中竟一个人可以在石牢中创出这招式,一时竟而近不得身,虽然他身中毒箭竟还可以全力施为,可见这朱怀中是死也要这多铎不得好处。多铎一个不留神,被他呛地一声打落手中剑,神情一怔。便是这一怔之间,剑已到了朱怀中手中,他更不迟疑,一手送出,直刺这多铎前胸,因为两个人相距咫尺,他已然避无可避,噗地一声正中前胸。多铎刺痛之下,反手一掌将他拍飞。朱怀中身子直飞而去,重重撞在石墙之上,又跌落在地,已是口吐鲜血,虽一时未死,可是如果无人搭救,似乎只有死的份。这时石牢的门无风自开,只听一个声音叫道:“阿玛,你怎样?”只见多福安扑来,见到多铎重创,血流不止,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以。他身后更有一人道:“世子莫慌,王爷并无大碍!”只见他运指点其创口之周的穴道,血流立缓,慢慢止住。他又从怀中取了昆仑派的止血神药给敷上,转头见朱怀中手中依旧攥着短剑,便知这一切,又见晚晴福晋立在当场,不得行动,知道被点了穴道,并不去看顾于她。

朱怀中冷冷道:“你是什么人?”这人不是别人乃是傅传书。他们二人缘何来此,原来这多福安近来夜中难眠,先去福晋额娘那待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寝室,可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衣来到摄政王的大屋,可是奇哉怪也,不见有人,问侍卫,侍卫只说王爷一个去了后院。多福安心中不安,便匆匆告诉额娘,可是寝室中只有灯烛,不见人影,心中更惊,便告诉于傅传书,因为两个人都一般少年心性,比较说得来。傅传书何等样子,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便两个人同来,正撞见王爷中剑,正是紧急关头。傅传书竟这一切安顿好,又见朱怀中,心想:我若杀了此人,王爷必定更加器重自己,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当他得知眼见这个英伟少年便是昆仑派后起之秀——而今的昆仑派掌门大师兄时,心中不由诧异,心想:看他相貌透着英气,相貌与赵相承几分相似,只是看他眼神不正,殊无名门正派光明磊落的气息,反而处处透着邪恶,本来这昆仑派是武林中名门大派,昔日掌门赵相承择徒一向宁缺毋滥,可是为什么偏偏让这样一个少年接了衣钵,做了掌门,似乎殊非善举!因为他也时常从看守侍卫说起这位傅传书似乎不甚光明磊落,有时做事偏执,更兼投诚于朝廷,为其役使,于名节有亏,因为在世人眼中这昆仑派可是西北一带的个中翘楚,代表的武林正义,他归顺于朝廷,等于认可清廷为天下之主,让天下不少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颇有些失望,因为早先丐帮和武当、少林都已归顺朝廷,本以为昆仑派会独善其身,不与清廷为伍,可是世事难料,也步丐帮、武当和少林后尘,放眼天下似乎也只有袁门一支独自为战,因为洪武门和复明社已然明存实亡,再难掀起大风大浪。

傅传书忽然道:“朱怀中你还不请罪,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便是你刺杀王爷这一条,便可以定你死罪!你还不悔过?王爷见了你诚心悔过,也许生起慈悲之心可以网开一面,忤逆之罪可以免了,否则你可以粉身碎骨,尸骸难存?”朱怀中本来便心中卑视其人,今时又见他大言炎炎,全然不把别人当人看,完全一幅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由冷笑道:“本来昆仑派人人弟子都是英雄好汉,可是也有不堪的时候,有人投身卖敌,觉得世上除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至于什么民族大义都可抛却……此种功名利禄熏心,未始会有好下场……”

傅传书见这朱怀中眼神中透着鄙视,而且出言不逊,心头火起,心想不如我一剑送你上路。他拔剑更不说话一剑刺出,竟将朱怀中刺个洞穿。他身后的多福安本要出言阻止,可是为时已晚。朱怀中胸中创口鲜血直流,瞪视着他喃喃道:“好……好的很……没想到昔日的名门正派掌门人赵相掌调教出如此的门人弟子……真是……”他下面的说词自然是真是让人想不到。傅传书此时已是智失常,因为这朱怀中说话让他眼前又浮现自己迫死爹娘,虽然当时自己无心杀人,可是终究他们因他而死,背负上忤逆罪名,想想本来可以和爹娘过平安日子,可是却落得人鬼殊途,这些说到底还是袁师弟从中作梗,否则爹娘何至于便死,他每每想到此处便痛不自己,今时这朱怀中又出言相讥,怎不生怒,一时失智意剑刺于他。便是摄政王要喊“手下留人”已是晚了,他心中起了波澜,心想:这傅传书出手如此狠辣,他在自己身侧,自己可要防范于他,否则这朱怀中的下场……

忽然石墙上一块石头轰地落地,袁承天已然功行圆满,推开石块,窜身而过。他落在当场,正见大师兄手执长剑鲜血直滴,而朱怀中胸口正有血流不止,可见大师兄又行凶杀人。他心下甚是恚怒——因为这朱怀中非是恶人,而且还是朱明后裔,济世为怀的英雄,岂料今日一旦死于他手,能不让人生悲。他出手点他创口周边穴道,奈何时间长了,已是无救。

朱怀中见袁承天着急的样子,不过惨然一笑,说道:“小兄弟你侠义为怀,总是为别人古道热肠。你莫要伤心,世上之人谁人无死?有人死的大义凛然,为了民族大义,天下苍生,这样的死也值得了;有人却卑劣无耻,残民以逞,纵然生前光明显赫,死后终究所唾弃!”他目光斜看一下那傅传书,其意不言而喻。傅传书已将长剑入鞘,并不作进一步行动,心中只是想:将死之人,我又何必与他斤斤计较?袁承天知将死其人其言也善,听得心中万千痛快,不由得泪如雨下。朱怀中忽然用尽余力怒道:“大敌当前,你哭得什么泪?如果袁督师知道有你这样不堪的后人,死也不瞑目!”袁承天收住泪水,心想不错:我袁门四大堂主还囚在王府,自己不思量应对之策,反而在自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摄政王殊不愿在此多加理会,因为这傅传书已替他杀了朱怀中,正合其心意,晚晴福晋便不会迁怒于己,只会恨这傅传书心恨手辣。他解了其穴道,带同多福安三人离开此处,让傅传书和袁承天他们同门师兄弟自行解决,不加理会。

傅传书见摄政王他们离去,此处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袁承天怒道:“大师兄你知道你所杀是何人么?”傅传书不冷不淡道:“我自然知道,他自诩为朱明后裔,出身尊崇,——但是他是朱明子孙,便可以目中无人,自视甚高么?我从来最厌恶这些朱姓子弟,自以为是,拿着以前的事情说话,现在不是朱明天下,是爱新觉罗氏的天下,他还妄想做天下梦,真是可笑之极!可悲之极!”他话里话外明说朱怀中的种种不是,实则更是说这袁承天——自以为袁门少主——和袁督师后人的身份为尊,瞧人不起,妄自尊大!——其实那有的事,袁承天从来没有以为自己如何了不起,也没有自喻袁氏而人而洋洋自得,他从来关心别人胜于自己,可是别人以为他另有想法,更有甚者以为他袁门志在天下,要与今上争夺天下!这其实是无中生有,因为袁门自成立以来的宗旨便是“反清复明”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为担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坐拥天下,因为他们要选一位德才兼备的朱姓子孙为未来之君主,可是袁门并无私心。袁承天听大师兄说话知道这朱怀中是朱明后裔,可是他依旧不为所动,还要杀之,心中不免更加气恼,他这是故意为之,这和当年吴三桂兵临缅甸,迫其缅王交出永历帝亲自勒杀有何区别,最终这吴三桂也未得到善终,子孙受累;而今这傅传书的手法竟而这吴三桂如出一彻,岂不让人气愤。傅传书见这位小师弟生气的样子,不以为是,说道:“天下成其大事者又何必拘于小节,杀人又算得什么?”他说得风轻云谈,似乎无所谓的样子。袁承天只觉得这位大师兄近来利欲熏心,几乎不可理喻。他眼见朱怀中死中,难掩心中悲痛。

傅传书道:“小师弟你却不可以走,因为护卫王府的治安和缉拿天下忤逆乱党是我职责所在,效劳王爷是我份内之事,这是其一;其二袁师弟是你乖乖就缚,还是要我动手,那时你只有死路一条,二者选一!”袁承天见他说话中不带丝毫着丝毫的同门之谊,冷酷如斯,他不明白先前的大师兄不是这个样子,现在为何变得如此不近人情,而且杀人不动恻隐之心,好像别人尽可以死,于他毫无干系,一至冷血如此?还是先前他隐藏的深,不被同门所发觉,而且自己做了掌门,无人约束,便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袁承天道:“一我不想重回牢房,我更不想死,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我走路!”傅传书听了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袁师弟你这话未免说的可笑,天下焉有是理!”袁承天道:“师兄奉劝一句回头是岸,否则我便代替已去的师父清理门户!”傅传书道:“你以为你有这杀人的本事?”

袁承天目光炯炯,说道:“天佑善人,奸邪小辈难遁其身!”傅传书道:“好,袁师弟你我今世注定不死不休!”他长剑在手,意示两人必有一人死在此地。袁承天从地上捡了一枝树枝,刷地一下亮了个门户。傅传书见袁承天无有兵器可用,只有以树枝代替,险险笑出声来,因为在他眼中这位小师弟身体之内内功虽恢复,然而未至巅峰,自己可是武功内功都处于最好的时候,更有长剑在手,而反观小师弟只以一截枯树枝应敌,未免太过儿戏,所以心中还有了不以为然的想法。其实有一节他全然忘却了,天下万物皆为我用,乃是世上武术最高的境界,所谓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只是能练至此种武术境界的人非天赋异禀,心有大智慧不可,而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袁承天岂有看不出这位掌门大师兄心中所想,只是想:你以为我可杀,至于实在情形又是不一样!石牢之中透着杀气,朱怀中的尸体被移至一边,因为这石牢够大,所以两个人打定注意在此一决生死,只是袁承天并无杀人之心,虽然口中说着杀人其实也未必;而这傅传书又自不同,他是实实在在想着去掉这位小师弟,因为他处处与自己过不去,成了附骨之蛆,着实让人无奈。

石牢窗外飞进落叶,卷着残雪,外面的积雪已没人胫,万里阴云,北风呼啸,只有乡人还在烧炭卖钱,人生总是充满着艰苦而苦难!走不完的人生路,唱不完的悲歌,杀不完的恶人头!

傅传书率先发难,长剑分心便刺,当者披靡,剑气笼罩室内,一片的杀气。袁承天却是气定神闲,手中树枝缓缓划了半圈而出,不疾不徐,反却后发先至,竟将傅传书凌厉的杀人招式化于无形,这也是以柔克刚,以杀止杀的最高武功境界。

傅传书岂肯就范,长剑再刺,刷刷刷一连三剑,幻影成形,分刺他前胸相连的三个穴道,让人双眼生花,几乎分不出那一剑是实是虚。这下可谓是狠毒之极。袁承天想了不想,手中树枝忽然出了三个招式,正是那昆仑派极寻常的招式,然而在袁承天手中便忽然变作万千雪花般向傅传书反刺。傅传书只有撤剑回救,可是已被点中了穴道,不得动弹,手中长剑当地落地,竟将地上觅食的虫蚁惊散。

他心中一个念头:此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不见师弟动手,只见他抗起地上的朱怀中要走。他心中张惶,因为如果小师弟走脱,自己可要担下罪名,便张口要喊。袁承天忽然转过身来,目中凌厉的眼光一射,随之手中树枝飞出,正击打中他的穴道,不得言语。袁承天又转回身来,口中说道:“大师兄,多有得罪。我只是点了你的穴道,五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行解开,你不必担心……”他再无言语,负起朱怀中向茫茫大雪天中走去……远处传来伶人的悲歌声:自古最是销人愁,万古如一知何用!生时有地死有命,执掌乾坤念古今。我是自古悲歌人,唱是情怀哭是泪!笑到天明人也愁,也梦关山雪拥地。踏遍天涯寻何人,伶人一曲唱古今……我生有泪我生苦,苍茫大地任沉浮……外面大雪覆盖山川大地,仿佛一时间天地都变了颜色……只见一个人在茫茫没胫的雪地默默前行,虽心中有苦只不说,因为人生就是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