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天明我老婆最漂亮

第56章

潮湿阴暗的仓库,代表着污脏和暴力,李寂跪坐在地,因为被绑难以行动,他眼睁睁看着透明液体一点点注射进陈谨的血液里,陈谨的五官渐渐扭曲,到最后,似是难以承受这极度的痛苦,连腰都微微弯下去。

老八丢了针管,一脚将陈谨踹翻在地,静待陈谨的反应。

魏家家大业大,早些年也是涉过黑的,要找到高浓度的毒品并不是什么难事,给陈谨注射的这种,极高的提纯,打入体内,能让人深度依赖,并且日渐摧残人的神经,如果没有强大意志力将这玩意戒掉,不出五年,就会变成痴痴呆呆的疯子,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老八之前见过一个大汉染了这东西,强制戒断的过程中因为过于痛苦,硬生生把自己脑袋砸出个大窟窿,血流了一地,人没能保住,但也算是解脱了。

老魏总能走到今天的地步,身上沾了不少血腥,也不差陈谨这一个了。

陈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忽然如同上岸的鱼在地上疯狂地挣扎,他擡起一双眼,眼里都是血色,瞳孔因为药物的作用微微扩散开,他分明在看着李寂,但却不能聚焦,眼前都是光怪陆离的影子,体内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血肉,饶是陈谨,也在这样的折磨之中发出了今晚的第一声闷哼。

“这玩意跟普通货可不一样,”老八来到李寂面前,拽住李寂的头发,让他看清楚陈谨的不堪模样,“你姘头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住,听说痛起来是六亲不认,能把眼前的人活活打死。”

说罢,大笑起来,把李寂连拖带拽地甩到陈谨面前,“陈总,我带人来了,你要是忍不住,就......”

话音未落,瘫倒在地的陈谨忽然发了疯一般扑向老八,动作之快在场的人都无法反应过来,李寂甚至被撞得往一侧倾倒狠狠摔下。

陈谨像失控的兽狠狠掐住了老八的脖子,眼里红得像是要滴血,他从喉咙里发出难听沙哑的音色,“别拿你的脏手碰他。”

老八被掐得满脸通红,毫无反抗之力,手下过了几秒才连忙上来拉陈谨,但陈谨似乎是铁了心要杀死老八,他额头青筋凸起,浑身血腥,如同索命的魔,眼见老八脸上变成猪肝色,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有个属下大着胆子抄过仓库里的铁锹,狠狠地砸在了陈谨的脑袋上。

陈谨身体微僵,掐着老八的力度逐渐变小,众人七手八脚扑上来,把陈谨拽到一旁去,地上被拖拽出一条血迹,陈谨脸上全是血,像是在血里泡过似的,老八怒火中烧,想走上前报复,却见陈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不由有点害怕,“谁他妈拿铁锹的,操,待会人死了你负责啊!”

仓库里炸开锅来,只有李寂,死一般安静地紧紧盯着倒在血泊里的陈谨。

欺压自己多年的人就可能要死在自己眼前,李寂发觉,内心痛快与同情竟然是掺半的,他是活生生的人,恨不得将陈谨杀之后快,可如果陈谨真的在他眼前被虐杀,他依旧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是人,就会有恨、也会有同情。

他喉结滚动,内里如潮翻滚个不停,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想呕,但毛巾堵在嘴里,叫他只能徒劳地发出干呕声。

他想,如果陈谨真能死在今晚,也许他也真能解脱了。

李寂闭了闭眼,逃避一般地不再去看陈谨。

那一铁锹下去,陈谨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老八等人怕了,颤颤巍巍地去探陈谨的呼吸,好在陈谨还活着,老八正想打电话去询问如何处理,手机大响,他接通,竟是自家少爷来的电话。

“李寂呢?”魏再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却饱含焦急。

“什么?”

“陈谨身边是不是还有个人,你们动他了?”

老八心中大骇,冷汗连连,瞥一眼跪地的青年,连忙道,“没动没动,还好好的。”

魏再华松了口气,“把人安顿好,要是出什么事,唯你是问。”

老八挂了电话,他没想到李寂真跟魏再华有点什么,想到刚刚差点动了魏再华的人,双腿一软,说话都结巴了,“快,给他松绑。”

属下想问,老八敲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走到李寂身边,“李,李先生,对不住,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边说着边给李寂解开绳子,与方才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李寂已经无力去思考老八前后态度的转变,今夜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剧烈,他整个人像是被放入了搅拌机,混混沌沌,只闻到满鼻腔的血腥味。

一拿掉毛巾,李寂再也忍不住地趴在地上呕吐起来,他胃里没什么东西,吐的都是酸水,五脏六腑搅成一团,耳里像有一百台鼓风机在呼啸地吹着,轰鸣声让他产生了痛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二十分钟,忽的一声,仓库大门哐哐作响,老八等人还没搞清楚情况,铁门就被踹开了。

外头的车灯大亮,照进仓库里,也照清不大空间的全部景象。

入眼先是满地的血,以及散落在地上带血的凶器。

李寂顺着光擡起头,强光之中,他见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易鸣旭站在仓库大门口,光落在他身上,铺上一层银辉,周身是毛茸茸不断扑闪的尘埃,看不清他的表情。

易鸣旭难以言喻这一刻是什么心情,他冲进仓库里,见到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再见到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李寂,心脏像是被绞肉机绞成了千万碎片,他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连问罪都忘记了,只朝着李寂跑去,用力一拥,就把李寂裹进了怀里。

李寂脱力地倒在易鸣旭的身上,冰冷的身体终于因为有人靠近而生出暖意。

易鸣旭在发抖,他仔仔细细检查着李寂,发现李寂身上只是擦伤,才颤抖地开口,“我带你走。”

李寂慢慢被易鸣旭扶着从地上爬起来,目光不经意见到陈谨,陈谨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意识,一双空洞的眼落在并肩站着的李寂和易鸣旭身上,忽而发出锐光,在众目睽睽中,费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缓慢地朝着李寂的方向爬行,他每进一寸,地上就多出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易鸣旭神色痛苦,别过眼不忍再看。

李寂电话打不通时他就明白李寂是出事了,而能让李寂消失的只有陈谨,他到处找寻陈谨的踪迹,几经周折,才得知今夜陈谨安排了私人飞机出行,赶到地点却扑了个空,最终才得知魏家会在今夜动手,他联系了魏父,魏父心狠手辣,根本不顾李寂死活,不得已,他只得将事情告知魏再华,魏再华很快就从魏父口中得知陈谨和李寂的去向,他匆匆赶来,幸而李寂并没有出事。

只是陈谨——陈谨已经来到李寂的脚下,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去抓李寂的裤管。

李寂僵在原地,垂眸看着陈谨,陈谨气若游丝,却还是执拗地,拽着他的裤脚不肯松手,血将他的裤脚都染红。

他眨了眨眼,缓缓蹲下来,拿手给陈谨擦脸上的血污。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易鸣旭神色痛楚,对老八道,“到此为止吧。”

老八不知道易鸣旭什么来头,但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连连说是。

陈谨费劲地擡起手,握住了李寂沾了血的五指。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陈谨对着李寂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像是在高兴李寂还能为自己动容。

但下一刻,李寂就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力、且坚决地去掰开两人交缠的十指,陈谨眼瞳剧烈一缩,想要紧紧抓住李寂,可李寂决绝地,把他的一根一根手指掰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寂从自己手中溜走。

像是一盘散沙,怎么都抓不住,陈谨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李寂起身,将染了血的手蹭在自己的裤子上,居高临下看着浑身是伤的陈谨,眼神复杂,是愤恨、是恐惧、是抗拒、也是同情,他摇摇头,发出喑哑的声音,“陈谨,放过我吧。”

一滴血从脑袋上滴落到陈谨的眼里,他眼前血色模糊,连李寂都是浓稠的红。

“不要,”陈谨固执地想要伸手再去抓李寂的裤管,喃喃着,“李寂......”

李寂退了一步,陈谨的指尖擦过他的鞋面,他闭了闭眼,不再看地面的陈谨,对易鸣旭道,“走吧。”

陈谨手抖得不成样子,每动一下,他身体里痛得经脉像是要断裂一般,就是在这样的剧痛里,他看着李寂跟易鸣旭步步远离,他忽而爆发,又连连往前爬了几步,想要去触碰那个梦寐以求的身躯。

老八见了,为了献殷勤,急忙让手下将陈谨架住,陈谨像头发狂的兽,在几人的合力中难以前行,他不顾身上的伤口剧烈挣扎,眼神里布满凌厉和杀气,死死盯着李寂的背影,嘴里不断有血往下淌,泣血大喊,“李寂,不准走!”

李寂身形一顿,易鸣旭握住李寂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坚定地带着李寂踏出了仓库大门。

陈谨眼见着李寂的背影没入光里,他就要看不见李寂的身影了,他动了动手指,想起李寂一点点掰开他的指尖,喉头一阵腥甜,猛地吐出一大口淤血。

话语也从不准走,变成了,“不要走。”

他很少哭。

懦弱在陈谨身上几乎是不存在的一种特质。

上一回哭,是六年前李寂毫不留恋离去。

而这一次,亦是因为李寂决绝的背影。

他忽而想起来,每次李寂留给他的,都是拒绝的姿态,冷漠的眼,恐惧的表情,以及,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的背影。

他抓不住李寂,也留不住李寂。

不择手段、千方百计换来的,是求不得的宿命。

陈谨发出无声的嘶鸣,在肉体与灵魂极致痛苦的拉扯中,目送着李寂,永远地离开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