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有话要说:o(n_n)o~
近乡情怯。唐·宋之问《汉江》诗:“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薛延从小镇的火车站走出来,心中翻滚不断。在车站外边的座椅上坐下不动,大概有四十分钟了。
眼前的一切已经不算熟悉。七岁那年他跟父母离开了这里,长大后总共也就回来过两三次。到现在,能记住地址也算不错了。
……是不是不该回来?薛延用手揉了揉眉心,苦笑起来。世上最容易伤到自己的其实不是别人,而是最亲近的人。那时候父亲拿着刀让自己滚的情景,一直藏在心里。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已经可以用“物是人非”来形容这世间……还是胆怯。
过往的行人,有不少在偷偷打量着坐在路旁的清秀男孩。有个卖饮料的大婶看了他半天,招呼他:“小子,你有啥难心事啊?跟婶子说说呗?”
薛延诧异地擡起头,这个地方的民情果然和大城市不同。若是搁在那些大城市,怕是晕在路边都不会有人上前看看,帮你拨了120或者110算对得起你。
“啊,我没事儿。”薛延有点尴尬地站起来。
“没事儿你能在这儿干坐半天?咋的不回家?”
“……”
那大婶瞅瞅他,犹豫着说道:“你不会是和家里闹别扭了吧?”
“啊?……算是吧。”薛延无奈地笑了笑。
“嗨!家里能有什么隔夜仇!赶紧回去吧!”
“嗯。”薛延跟大婶道了谢,提着买好的东西满悠悠地往汽车站走。
坐上那辆有些寒碜的公交车,薛延想——就说自己是柯新的学生,父母横竖总不能把自己赶出门吧!
从车窗往外看,远远的就是自己家住过的那栋单元楼。薛延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睛有些湿了。
小区的地面有些脏,守门的大爷在屋里打麻将,并不怎么管进出的人。围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广告,感觉热闹得很。
上了五楼,薛延站到自己家门前,不敢敲门。防盗门还是当初记忆中的那个,仿佛这么多年的光阴只是眨眼间的事。门的上半部分是纱窗,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很喜欢抠那个纱,曾经抠出过一个大洞。父亲却没有骂自己,反而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我们家小新连喜好都和人不同,将来肯定有出息……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敲门,里面的木门却开了。
郑爱琴打算出门去买些菜,打开木门,就看见一个清秀少年正站在铁门外,眼神落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少年见她看他,莫名地就突然红了眼眶。
“啊……,那个,我是柯老师生前的学生。”……接下来准备好的说法,却实在记不起了。薛延有些懊恼地握紧了手里的礼物。
“是小新的学生?”郑爱琴愣了愣,然后像是很高兴,马上开了门把薛延迎进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噢,我来看看,顺便送些东西给你们。”薛延心里仔细地寻找说辞。
“送东西?”郑爱琴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找了杯子倒水,动作已经有些不利索。
“阿姨不用准备水了,我不渴……”薛延有些局促地站起来。
“咳,我都能当你奶奶了,怎么叫阿姨?”郑爱琴笑了笑,银白的头发静静地反射日光,刺得薛延心里一阵阵的疼。
“……要叫阿姨,您还不老。”
郑爱琴诧异地看了眼沙发上莫名坚持的少年,好笑地说,“好,阿姨就阿姨,这么把老骨头也装年轻一回。”
“阿姨,您看,这是我给您买的围巾。”薛延翻腾起那大包小包的礼物,拿出一个方盒子。
盒子里面静静地安放着一块淡紫色的方巾,很美。薛延记得,妈妈最喜欢淡紫色。不过当初自己送她的那条已经被父亲从窗户扔下了楼。
郑爱琴微笑着接过来,拿到怀里低头看那丝巾。几滴泪,就分明地落到那盒子上。
擡头看看薛延,郑爱琴一边忙着把眼泪抹去,一边笑:“你看我,真是……”
薛延也笑,转移话题似的,问道:“伯伯呢?”
“哦,他呀去上课了。一会儿就回来。”郑爱琴又看看那丝巾,真心说道:“原来小新竟有你这么好的学生。”
“嗯,柯老师对我的帮助是挺大的。”薛延抓抓后脑勺,道。
“哎,那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呀。多沉啊,你有这份心来看看就很好了。”
“没事儿,也不算沉。”薛延拿出几个s城特产的黄幼果,“您尝尝这个,我们那边的特产。”
……
薛延帮着郑爱琴去菜市场买菜。路上郑爱琴一个劲儿问他爱吃什么,薛延笑着说他不挑嘴,心里愈发难过起来。他想说些父母爱吃的菜,却竟然说不出几样。其实过去自己曾经问过父母很多次,每次都被“有什么好挑的”、“都好吃”之类的搪塞过去。他们或许是真的说不出爱吃什么,可为人子的自己都不知道留心些——母亲说过“麻酱面配上黄瓜丝特好吃”,大约还说过好多这样的话——但自己其实并不真的在意吧,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真的是什么都爱吃。
路过家卖包子的小店,郑爱琴停下来。
“这儿的鲜肉包子可好吃了。你爱吃包子吗?要不给你买几个尝尝?”她的眼睛笑得眯起来,脸上的纹路愈发明显。
薛延看店里还算干净,点点头,“买几个好了,不过中午我还想给您露一手,就买两块钱的得了。”
“成,成。”郑爱琴要去叫伙计,被薛延拦住。就见他笑了笑,自己走了进去。
她小声念叨着“真是个好孩子”,站到路边,看着薛延买了包子走出来。
“阿姨,我看他们这儿的小米粥熬得也挺不错,改天咱们一块儿来吃吧?”
“哎,”郑爱琴先是高兴地答应了,然后又犹豫地问道:“小薛,你是本地人吗?”
“……哦,我不是,不过打算在这儿住几天。”薛延半搀郑爱琴的手臂,一边儿往前走一边说着。
“那,你有地儿住吗?”郑爱琴脚步放慢了些,转头看薛延。
“我去住旅馆。”薛延微笑着,一边琢磨自己晚上去哪儿落脚。
“住旅馆?要不你干脆住我们家得了,反正有俩屋,够住。”郑爱琴顿了顿,补充了句“我们一个老太婆一个老头子,你别嫌弃就行。”
“阿姨,您说哪儿的话,我怎么会嫌弃什么!”薛延有些急,声音不禁有些大。
于是那句“阿姨”的称呼让很多扫过来的目光变得诧异起来。
郑爱琴察觉到这点,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小薛啊,你还是别管我叫‘阿姨’,怪别扭的。”
薛延愣了愣,随即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说。
“好孩子,实在不愿意叫奶奶,叫老师也行。”
薛延点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我住您家太打扰了。”
“不会,我们家老爷子也好说话,你不觉得不自在就住我们那儿吧。”
“哎,等伯父回来再说吧。”
“嗯,成。”
买了很多菜,薛延非要他自己拎着,郑爱琴只好让他拎。
回了家,俩人就开始在厨房忙活。
“小薛,你看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光让你干活了。”
“没关系,阿姨,我非常乐意被您支使。”薛延嘴上笑着,一边麻利儿地把豆腐切好。
等饭菜做出来被端上桌子了,柯正民刚好到家。
“嘿,你看这老头子真会卡饭点儿。”郑爱琴笑了句。
而当听薛延说他是柯新的学生时,柯正民明显有些愣神。
“噢,你是小新的学生啊。”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柯正民笑起来,“欢迎你来啊!”
三个人入座吃饭。
“哎,你腌的那个咸菜呢?”柯正民吃了口饭,突然问。
“你咋又要吃咸菜,这么多菜摆着不吃……”念叨着,郑爱琴还是去厨房弄了咸菜。
薛延扒拉饭的速度一下子慢下来,他掩饰似的去喝水,却被呛住了咳嗽个不停。
“怎么了这是,慢点儿吃啊。”郑爱琴端着咸菜碗走回来,见薛延咳嗽不断,忙拍拍他的后背。
这一拍,薛延忍了又忍才没有红掉眼眶。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一家子就这样围在饭桌边,父亲也是嚷着要吃母亲腌的咸菜。别人都是觉得馒头配咸菜好吃,父亲却非要咸菜就米饭吃。而且不吃买来的咸菜,只吃母亲自己腌的。
“小子,小新都教过你什么啊?”柯正民抿了口酒,挺有兴致地问道。
“……”薛延僵了几秒钟,总算想起曾将教过的课,“讲过挺多的,像中外美术史、基本美术课程之类的。”
“噢,”柯正民点点头,又问,“你们老师讲课好么?”
“……很好啊。”薛延想着难得自夸一回,怎么着也得底气足一些,又补充了句,“真挺好的,很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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