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星河九尾叶

第30章

梁迁回家时,麻将局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他关上门,虚张声势地嚷嚷:“聚众赌博,全部拿下。”

姚许云熟练地摸牌:“谁赌博了?我们在赢花生米。”

姚南冬说:“诬告罪,倒是可以把你拿下。”

打麻将的四个人都笑了,其中一个说:“梁迁,听说今天是你请我吃饭啊,怎么都吃完了东道主还没出现呢?”

梁迁笑嘻嘻地走上前,一惊一乍地赞美:“诶,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干妈啊,又变漂亮了,都没认出来。”

贺安梅今年刚满五十岁,年轻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到现在,相貌和身材依然保持得不错,只是年初升任局长,压力陡增,白了许多头发。她明知梁迁在说瞎话,依然是高兴的:“谁信你?从小到大,最会拍马屁。”

“我那不是实话实说吗?”梁迁看见贺安梅面前堆成小山的花生米,又送上一波吹捧:“干妈,你这运势太好了,明年一定升厅级。”

贺安梅哈哈大笑,在他背上打了一巴掌:“你可消停会吧梁小迁,有些话不能乱说!”

“我再看看你们两个的,”梁迁挤到姚许云和姚南冬中间,煞有介事地“嗯”一声,摸着下巴点评,“还行,小姨今年能出书,我妈能升院审委。”

最后溜达到他爸背后,指着可怜巴巴的几粒花生米无情嘲讽:“老梁,你这连口酒都不够下的啊!”

进门不过几分钟,他就把一屋人逗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合。贺安梅由衷感叹:“梁迁,你来给我当秘书吧,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有你在我还能放松一会。”

梁迁拿起茶壶,依次给四位长辈添水,笑容不减:“那还不容易吗,干妈你不高兴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贺安梅调侃:“那敢情好啊,就怕你到时候抛下我,去陪你的小男朋友。”

“那确实,”梁迁纠结地皱起眉头,作思考状,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说:“那确实还是男朋友重要。”

贺安梅笑得差点掀翻麻将桌,姚许云则是一脸嫌弃:“得了吧,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开始炫耀了。”

“怎么没一撇了?我告诉你,现在两撇齐全了。”梁迁刚从段星河那边回来,浑身洋溢的快乐正愁没处释放,拉来旁边的椅子,打算跟他们好好讲讲,如今自己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你别在这碍事,我们还要玩一会。”梁宴杰输得最惨,一直琢磨着逆风翻盘,喝了口热茶,重新抖擞精神,才不管梁迁要宣布什么大事,残忍地把他赶走了。

贺安梅说:“对了,蔓蔓在书房,你去跟她玩会,她说有几道奥数题不会做,等着问你呢。”

“蔓蔓也来了?”梁迁大半年没见小丫头,确实有点挂念,“怎么连个声都不出,也不过来迎接我。”

他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看见一个端坐学习的背影,倍感意外,心想这丫头果然是改头换面了。结果,走近了才发现,方思蔓根本没写作业,戴着耳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梁迁拍方思蔓的肩膀,方思蔓吓了一跳,慌乱地扯掉耳机,回头发现是他,气得嘟起嘴:“哎呀,讨厌死了!”

“不学习,干什么呢?”梁迁居高临下,作势要没收她的手机。

“作业都写完啦,不是等你讲题嘛!”方思蔓的声音弱弱的,害怕梁迁跟贺安梅告状,讨好地摇晃他的胳膊,半撒娇半埋怨,“谁叫你回来那么晚,我就听了会广播剧。”

“初三了,还不好好读书,”梁迁捕捉到一个新词,“广播剧是什么?”

方思蔓瞬间就得意起来:“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梁迁哥哥你太落伍了。”说完还用手掌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煞有介事地喊着代沟。

梁迁估摸着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跟电视剧差不多,也不怎么感兴趣,指挥方思蔓:“赶紧的,把奥数拿来。”

方思蔓推过来一份试卷,上面有几道题做了标记。梁迁随手拿了张草稿纸做计算,前面几题都很顺畅,到了最后一道概率题,突然卡壳了。

方思蔓闲着没事,又鬼鬼祟祟地点开广播剧,一不小心外放出来,零星片段引起了梁迁的注意,他皱起眉头:“你到底在听什么?”

方思蔓笑得格外甜蜜:“耽美广播剧。”

梁迁过了几秒才领会,捡了块橡皮砸方思蔓:“多听听王后雄吧你!”

方思蔓做个了鬼脸,压低声音打听八卦

:“梁迁哥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梁迁还在冥思苦想数学题,随口应道:“是啊。”

“是跟一个男生吗?”

“你怎么知道?”

“干妈说的。”

梁迁无奈又想笑:“我妈怎么逮人就说啊?”

“她和我妈聊天的时候,我偷听到的,”方思蔓兴奋极了,比自己谈恋爱都要激动,喋喋不休地追问内情,得知梁迁跟段星河是高中同学,捂着嘴大呼小叫,眼睛里都是桃心:“他帅吗?”

“和我不相上下吧。”

“给我看看照片呗!”

耐不住小丫头的死缠烂打,梁迁打开手机相册,往下翻了翻,找到上个月律所团建的合照,放大了递给她:“这个。”

一桌十几个同事,段星河坐在边上,位置最偏僻,模样最出挑。方思蔓发出惊叹:“好帅啊!”欣赏了半天,觉得不满足,问梁迁有没有清楚点的照片,比如两个人的合照。

“有也不给你看,”梁迁不好意思承认他们今天才在一起,要回手机,偷偷拍下做不出的数学题,然后发给段星河,附言:“江湖救急!”

段星河回得很快,让他稍等。

方思蔓沉浸在磕Cp的喜悦当中,独自陶醉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凑到梁迁耳边,羞涩又好奇地问:“你俩谁攻谁受啊?”

“废话!”梁迁回答得很快,显出几分底气不足。为防止方思蔓发现端倪,他露出一个坏笑,循循善诱:“这还用问吗?”

方思蔓托着下巴,两颊红扑扑的,小声说:“可是,他看起来酷酷的,也很攻啊。”

“那是你瞎。”梁迁觉得再讨论下去自己就要原地冒烟了,赶紧把英语书递给方思蔓,逼她背单词。

方思蔓皱着小脸,委委屈屈地读课文,梁迁假装专注地在草稿纸上计算,心里却波涛翻涌,极不太平。

要不是小丫头突然发问,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许久以来,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主动的一方,在幻想中把段星河这样那样地欺负,却没问过段星河是如何期待他们之间的亲密接触。

不会和他一样吧?那就尴尬了。

定下心来琢磨,梁迁又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毕竟段星河就是一只害羞的蜗牛,连告白都那么隐晦,估计在床上也是软绵绵的,只有被蹂躏的份儿。

万一,很不幸的,他们俩想一块去了,段星河执意要交换的话,也只有勉为其难地让他一两回……

刚想到这,手机震了一下,梁迁拿起来,看到段星河发来一条消息,是刚才那道奥数题的详细解答。他喜上眉梢,笑容还没绽开,就看到最后一句话:“其实这道题很简单的,你退步了。”

你、退、步、了。

字字千钧,如同雷神之锤,将万年老二敏感的自尊心砸得稀碎。梁迁气急败坏地在手机上打字,听见方思蔓问:“梁迁哥哥,你怎么了?”

“有人嘲讽我,我生气。”

方思蔓疑惑不解:“那你笑什么呀?”

我笑他傻,梁迁一脸高深莫测,回复段星河四个字:“你完蛋了。”

反正这笔仇他记下了,日后总有机会讨回来。反攻?下辈子吧。

给方思蔓讲完奥数题,几位长辈的麻将局也结束了。贺安梅站起来活动筋骨,回头看见梁迁,笑着问:“说吧,有什么事拜托我?”

段小优当年遭遇的强奸案,除了梁迁,家里只有姚许云知道,梁迁不想背后说人闲话,又觉得有必要把情况告诉父母,毕竟将来都是一家人,如果不提前给梁宴杰和姚南冬打个预防针,以段小优古怪的性格,双方相处起来一定不顺畅。

“怎么了,”他沉默得有点久,姚南冬惴惴不安,“段星河真犯事了?”

“哪呀,”姚许云端着茶杯经过,知道梁迁在纠结什么,劝道:“你就跟他们直说吧,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都是大人了,分得清黑白,也懂得分寸。”

梁迁觉得有道理,于是三言两语讲了段小优当年的遭遇,并拜托贺安梅关注这个陈年旧案。其实他每次提起这些,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想到段星河因此退学、在沧市摸爬滚打,悔恨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听完后,姚南冬深深叹气,抽了张纸巾擦眼泪,说:“这一家人也太难了。”

贺安梅常年工作在一线,接触的犯罪案件很多,反应不那么激烈,但也有几分动容。她年轻的时候追求事业,三十五岁才生了个宝贝女儿,平时把方思蔓保护得严严实实,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对性犯罪案件更是深恶痛绝。

只不过,再义愤填膺,能否抓住当年的强奸犯,都不是贺安梅决定的,她只能答应梁迁让。

“你别抱太大希望。”贺安梅临走的时候说。

时隔五年,一个“小小”的强奸案得到侦破的概率有多高,梁迁心里清楚,但他是个乐天派,总是想着,万一呢。就像段星河暗恋他十多年一样,秘密揭开之前,谁都觉得不可能。

他把贺安梅与方思蔓送到小区门口,吹着口哨回家,路上觉得有点孤单,于是给段星河发微信:“在干什么?”

“收拾卫生。你呢?”

梁迁拨了语音电话过去:“我在散步。”

“哦,”段星河说话有回声,好像待在洗手间之类的地方。

梁迁说:“有点想你。”

那头沉默了几秒,传出段星河带着笑意的声音,不大相信似的:“刚刚才见过啊。”

“那又怎么了?”梁迁理直气壮,“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见你。”

他沿着林荫道往回走,跟段星河聊了些鸡毛蒜皮,突然想起下午忘记的事,问道:“对了,小优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段星河有些犹豫:“兼职。收入不稳定。”

他的表述含糊,却瞒不过梁迁:“她是不是不挣钱?”

“家里的开支、阿姨的疗养费,全靠你一个人?”

段星河默认了,欲盖弥彰地解释:“没什么的。”

他不拿自己当回事,却忘了有人会心疼。梁迁尽量掩饰着不满,温和地说:“前几年也就算了,现在毕业了,小优也该出去找工作了。你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吧?”

路上非常寂静,段星河略显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地传进梁迁的耳朵里。他说:“小优……现在的状态,很难找到工作。”

梁迁无言以对,再劝下去,他就成坏人了。

“你对小优也太好了,我都嫉妒。”他走进院子,懒洋洋地靠着他爸的宝马车,擡头遥望天际闪烁的星星,突发奇想:“诶,如果有一天我和小优同时掉水里,你救谁啊?”

段星河笑了:“你不是会游泳吗?”

“万一我忘了呢?”

段星河较真:“这个还能忘吗?”

梁迁用胳膊肘敲了敲车窗,假装生气:“你就说救谁吧。”

段星河思考了几秒,说:“救小优。”

梁迁只是闹着玩,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浮夸地叹了口气,正要开始诉苦,段星河又说:“然后和你一起死,可以吗?”

冷风吹过,院子里的花草沙沙作响,梁迁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点,急促地喘了口气,高声呵斥:“可以个屁,你给我好好活着,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