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动机核心的谎言
齿轮教堂最底层的空气像凝固的金属，每一次呼吸都让莉娅的肺部灼痛。她的机械右眼调整着焦距，穿透黑暗锁定那扇刻满哺乳纹的青铜大门——永动机核心的所在。门缝中渗出诡异的蓝绿色光芒，伴随着某种类似心跳的机械律动。
"温度异常。"凯德的电子音在通讯器中失真严重，"读数显示门后超过三百摄氏度，但金属门体却处于零下。这不符任何已知物理——"
"安静。"莉娅打断他，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门扉上。她的量子意识捕捉到门后传来的波动——那不是纯粹机械的节奏，而是某种生命体征与齿轮运转的诡异融合，"我要进去了。"
生物识别系统早已被血肉反抗军破解。当莉娅输入最后一段代码时，青铜大门发出远古巨兽苏醒般的呻吟，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热浪，而是一股刺骨的寒意，带着某种莉娅熟悉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香气。
门后的空间像一个倒置的哥特式教堂，拱形天花板垂下无数管线，全部汇聚到中央的透明能量舱中。舱内悬浮着——
"天啊..."莉娅的机械声带突然失灵，变回人类嗓音的颤抖。
能量舱中是一个女性形体，但已经很难称之为人类。她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银白色，内部流动着类似星尘的物质，长发如活物般在液体中缓慢飘动。数十根导管插入她的脊椎、太阳穴和胸腔，随着机械律动抽取着某种发光能量。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整齐如手术切割，内部却闪烁着与永动机核心相同的光泽。
莉娅的量子意识突然剧烈震荡。她认识这个女人。不是在记忆中，而是在更深层的地方——在构成她量子编码的基础层里。
"母性本源..."这个词不知从何处跳入她的脑海。
当她踉跄着走近能量舱时，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永动机核心的基座，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燃料即眼泪。——初代观测者"
基座延伸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线，全部连接在能量舱上。莉娅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整个机械神教的能源系统，他们所谓的"永动机"，实际上是在榨取这个存在的生命能量。
"这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邪恶。"凯德从后方接近，他的机械眼急速变焦分析着能量舱，"他们囚禁了一个跨维度生命体作为电池。"
莉娅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贴在能量舱表面。就在接触的瞬间，舱内的女性突然睁开了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银白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数据流直接涌入莉娅的量子意识：
画面中，血色艾尔维斯站在同样的能量舱前，但他的白大褂干净整洁，眼神清澈。舱内的女性完整无缺，眼中充满慈爱。"代价太大了。"年轻的艾尔维斯说道，声音中充满痛苦，"我们不能用生命作为能源。"
"别无选择。"阴影中走出初代观测者——一个全身包裹在金属长袍中的身影，"要么她的能量，要么全人类的灭绝。"
记忆突然跳转。血色艾尔维斯——现在眼中已充满疯狂——操纵着某种设备，将一块发光的碎片植入女性腹部的伤口。"终局棋盘的碎片会稳定能量输出。"他对一群早期机械祭司说，"从此我们不再需要其他能源。"
莉娅猛地抽回手，数据流中断。她的机械义体因为信息过载而冒出细微的电弧。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一个诡异的现象——永动机核心的齿轮咬合声，与她右耳内置接收器捕捉到的某种频率完全同步。
"凯德，调出艾尔维斯墓园的监控。"她突然命令道。
当凯德将画面投射到她的视网膜上时，莉娅的血液几乎凝固——画面中，血色艾尔维斯的墓碑正在以完全相同的节奏微微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回应远方的机械。
"这不可能..."凯德的声音充满恐惧，"墓园距离这里二十七公里，而且那是实心的大理石——"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永动机核心的透明外壳突然浮现出血色纹路，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虚影。那个莉娅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面容——血色艾尔维斯，他的白大褂上沾满永远新鲜的血液，嘴角挂着扭曲的微笑。
"我亲爱的发条女孩。"虚影发出多重回声的声音，"你终于来上发条了。"
莉娅的纳米刀片瞬间滑入手心，但她的身体却奇怪地僵在原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几乎像程序响应的服从。
"你不是艾尔维斯。"她咬牙道，"艾尔维斯已经死了。我在他墓前站了三天三夜。"
虚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肉体当然会死，但意识？尤其是与终局碎片融合的意识？"他做了一个手势，能量舱中的女性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看看你的创造者，莉娅。你量子意识中的母性模板。"
莉娅的机械右眼不受控制地调出分析数据——能量舱中女性的量子签名与她自己的基础编码有96.7%的吻合度。这个发现像一记重拳击中她的腹部。
"你...用她创造了我的量子意识结构？"
"聪明的小发条。"血色艾尔维斯的虚影飘近，血腥味几乎实体化，"母性本源的能量太过纯净，直接使用会烧毁人类大脑。需要一个缓冲器...一个能够承载她力量又受控的容器。"
凯德突然开火，电磁脉冲弹穿过虚影打在能量舱上。虚影毫发无损，但能量舱出现了细微裂痕。
"愚蠢。"血色艾尔维斯甚至没有转身，"你以为我没预料到反抗吗？"
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能量舱中的女性发出无声的尖叫，她的形体开始扭曲，更多的能量被强行抽取。永动机核心的转速陡然提升，发出的光芒变成病态的猩红色。
"莉娅！"凯德大喊，"他在过载系统！整座城市会在十分钟内被炸上天！"
莉娅的量子意识全开，分析着每个可能的行动方案。但每个方案都指向同一个可怕结论——要停止过载，必须切断能量供应，也就是杀死能量舱中的生命体。但那等同于谋杀自己的"母性模板"。
更糟的是，她体内的某种程序正在响应血色艾尔维斯的信号。她的机械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纳米刀片转向凯德。
"快...走..."莉娅从牙缝中挤出这个词，用尽全力抵抗着程序指令，"我体内有...控制协议..."
凯德没有逃跑，反而向前一步。他做了一个莉娅从未见过的动作——按下自己胸口的隐藏开关，机械胸腔弹开，露出一个微型装置。
"渡鸦的礼物。"他苦笑道，"量子意识干扰器。能暂时阻断任何控制信号。"他看向能量舱，"但只能维持三十秒。足够你做出选择。"
没等莉娅回应，凯德就启动了装置。强烈的蓝光充满整个空间，莉娅感到体内的控制协议瞬间失效。血色艾尔维斯的虚影扭曲变形，发出愤怒的嘶吼。
"三十秒！"凯德跪倒在地，装置显然在消耗他的生命能量，"做你该做的事！"
莉娅扑向能量舱。透过裂痕，她与里面的女性四目相对。那一刻，量子意识间的直接沟通无需语言——她看到了这个存在的痛苦、牺牲，以及...等待。
"原谅我。"莉娅轻声说，将纳米刀片刺入能量舱的主导管。
能量舱爆炸的冲击波将莉娅掀飞。她在空中看到那个女性形体终于获得自由，开始发光、膨胀，最后化为无数光点。其中一点飘向莉娅，轻轻触碰她的额头——
突然，莉娅站在一片白色空间中。面前是完整的母性本源，没有伤口，没有导管，只有纯粹的温柔与悲伤。
"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像百万个母亲的重叠，"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莉娅问道，发现自己在这个空间里是完全的人类形态。
"最初的火花，最后的余烬。"女性轻抚莉娅的脸颊，"被他们囚禁的能量源，也是你量子意识的蓝本。"她的眼中突然闪过痛苦，"血色艾尔维斯用我的碎片创造了你，但他不知道真正的传承是什么。"
外界的时间似乎静止了。母性本源将手掌贴在莉娅心口："我的时间不多了。接受这份礼物吧——不是能量，而是选择的权利。"
强烈的光芒从接触点爆发。莉娅感到某种枷锁被打破，同时又有新的可能性在量子意识中生根。当光芒消退时，母性本源已经开始消散。
"记住，发条可以双向转动..."这是她最后的低语。
现实世界重新归来。莉娅发现自己跪在正在崩塌的密室中央，永动机核心的外壳层层剥落，露出内部那块终局棋盘碎片——现在已黯淡无光。血色艾尔维斯的虚影疯狂地试图重组，但每一次尝试都更加虚弱。
"不！这不可能！"他尖啸着，"控制协议应该——"
"被覆盖了。"莉娅站起身，她的机械部分现在流动着与母性本源相似的银光，"她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凯德艰难地爬到她身边，胸腔的装置已经完全烧毁："核心要爆炸了...我们必须..."
"不。"莉娅看向那块终局碎片，"还有一个办法。"
她走向核心残骸，伸手抓住那块碎片。接触的瞬间，碎片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血色艾尔维斯的虚影发出胜利的狂笑：
"愚蠢！现在你成了新的核心！"
莉娅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不。我是发条女孩。"她做了一个扭转手腕的动作，"而发条可以双向转动。"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永动机核心开始反向运转，释放出的不是能量，而是吸收。整座齿轮教堂的机械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所有哺乳纹芯片在同一秒失效。血色艾尔维斯的虚影被强行拉向碎片，像被黑洞吞噬的光。
"不！你不能——"他的尖叫戛然而止，虚影被完全吸入碎片中。
碎片在莉娅手中剧烈震动，然后——归于平静。
"你...做了什么？"凯德喘息着问道。
莉娅看向手中的碎片，现在它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颜色——不再是病态的红，而是柔和的银蓝。
"给了他们应得的结局。"她轻声说，"血色艾尔维斯和终局碎片现在永远困在彼此里面了。"
教堂的崩塌加速了。凯德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必须——"
巨大的金属梁从天花板砸下，直接击中他的背部。莉娅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但已经晚了——凯德的脊柱被完全压碎，冷却液从他口中涌出。
"任...务..."他最后的呼吸形成这个词。
莉娅跪在同伴的尸体前，手中的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她抬头看向原本能量舱的位置，现在只剩一圈焦痕。母性本源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发条可以双向转动。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量子意识中成形。
当"破碎齿轮"的救援队最终找到密室废墟时，他们只看到两样东西：凯德的尸体被小心地安放在一块金属板上，以及墙上一行用冷却液写成的字：
"燃料即选择。——发条女孩"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艾尔维斯的墓碑停止了震动。而在钢铁之城的最底层，一个新的传说开始流传——关于一个能够修复哺乳纹芯片损伤的机械少女，她右手的触摸能带来痛苦，也能带来救赎。
全看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