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案首的重量
第185章 案首的重量
坐在回家乡的商队车上。
陈凡来时还只是个赴考院试的童生,可回去已然是身着月白澜衫的年轻秀才了。
商队的主人看到他这身衣服便十分客气,又听说他是社学的夫子,那神情间更是尊敬。
陈凡发现,自从穿了秀才的澜衫后,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
来时,商队的脚夫、镖人还能跟他说笑两句,打打趣。
可回去时,那些商队的脚夫们连吃饭都不敢跟他围坐在一起,自己经过他们时,这些人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突然一下便全都拘谨地闭嘴,只站起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陈凡不解,问那商队的主人。
那商队主人早年间也是读过书进过学的生员,他笑着对陈凡道:“同案老弟有所不知,咱们做了秀才,那便与这些人不一样了。”
“见闾阎父老,圜圚(市场)小民,同席聚饮,恣其笑谈,见一秀才至,则敛容息口,惟秀才之言语是听。”
“秀才行于市,两巷人无不目视之,曰此某斋长也。”
“人情重士如此,岂畏其威力哉?”
“以为彼读书知礼之人,我辈村粗鄙俗为其所笑尔。”
这商队老板也是,为了凸显自己也跟陈凡一般,都是读书人的身份,讲话文绉绉的。
大概意思就是说,不管是乡间还是集市的老百姓,本来一起喝酒吹牛逼,笑声爽朗无比。
可路过一个秀才,这些人立马正襟危坐,不敢谈笑。
秀才走在路上,两旁的老百姓见到秀才无不行注目礼,等秀才走后,便对身边人说:“这是某某斋长。”
斋长不仅是安定书院的职位,更是老百姓称呼秀才的一种称谓,因为中了秀才也就代表入了学,入学之后会跟书院一样分斋,故而称呼秀才叫“斋长”,就相当于后世见到某办事员,称呼其为“某主任”、“某科长”一个道理。
那么人们是不是因为害怕秀才呢?
其实并不是。
这些百姓其实是觉得自己没有读过书,不懂得礼节,怕自己的言行被秀才看到,觉得他们粗鄙俗气,所以才不敢说话。
陈凡想到这,叹了口气。
以前他对“阶级”这两个字理解并不深刻,现在他算是发现了,什么是阶级,这就是阶级啊。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掌握了知识,在全民尊重知识的时代,他们可不就“高人一等”吗?
陈凡路过扬州时,在城外看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妓女,那妓女见到他,远远就下了驴车,膝盖几乎快要蹲到了地上,双手合十朝他拜下,口称“磕头”。
但在城里又见到妓女,这些女人则真得跪倒在地,实实在在磕了几个,搞得众人瞩目,陈凡哪里见过这阵仗,只觉得不好意思,慌不择路便离开了。
那商队的主人见他这样,于是笑着道:“案首公无需如此,这些下贱之人,尊重咱们读书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以后你便习惯了。”
“所谓【公论出于学校】。咱们生员虽然没有举人、进士那般可以出去做官,但进士往往都在外地为官,举人也很少在家乡的,咱们生员在乡梓间,代表的就是官府。”
“什么叫乡愿?咱们就是乡愿。”
“咱们生员纠结起来,就算是州府县官也要考虑我们的观点。”
“还有,咱们生员有事要给县令上公事,那便可以写禀贴。”
“那些平头老百姓写得就不能叫禀贴,要叫呈文,同样一件事,但叫法不同,禀和呈,虽然都是由下往上,但禀贴比呈文就显得亲近得多。”
“呈文只能说公事,但不可以言私事,因为那些普通人没有跟县尊说私事的资格。”
“咱们生员为了私事,可以用【治下门生】名帖说出来。”
陈凡点了点头:“我听说生员见了县令可以不下跪,是这个道理吗?”
那商队的主人点了点头:“对也不对,见了本乡县令是不用下跪的,但见了附郭县令必须庭参,咱们下跪,对方也是要回礼作揖的。毕竟首县的县令那可是咱们院试的提调官,那也占着个老师的名分不是?”
陈凡心中阵阵感叹,原来如此,以前看书,上面说秀才见官不跪,原来压根
不是这样。
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遇见杨廷选,那按照朝廷规矩,确实是不用跪了。
但遇到薛梦桐,那特么还是要跪拜啊,只不过薛梦桐要起身作揖回礼罢了。
想到这,陈凡不由为自己弘毅塾夫子的身份感到骄傲。
自己是生员,见到薛梦桐要跪拜,但自己又是薛甲秀的夫子,两厢一抵消,嗯,下次把薛甲秀的分数再往上提一提,让薛梦桐见到我作揖。
“有点爽文男主那意思了。”
正好遇见善谈的商队主人,陈凡又请教了他生员别的注意事项。
那主人早听说陈凡是今科案首,自然倾心结交,便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以前咱们生员见到县令只准称老大人,其后则可以叫老师,一些富豪家的子弟,还送礼送钱拜在县令门下,以门生自居。”
“现如今则不一样咯,咱们南直隶还好些,听说有些北方偏远的州县,县令称呼生员之号,生员竟然能安然受之。”
“北方的州府县学,生员入了学,那些教官根本不敢称呼生员的名字,而是称兄称号。”
“啊?”陈凡听到这瞪大了眼睛,北方这么剽悍的吗?
教官虽然只是学官,不入流,但那毕竟也是官呐。
见到学生竟然只能称“某兄弟”、“某某斋主人”、“某某翁”,这特么不是全都乱套了?
简直倒反天罡啊。
那商队主人见陈凡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自己却朝陈凡露出艳羡之色:“最厉害的还是你们这些廪膳生员。”
“乡人娶亲、或者家中有事,不请个廪生,那就不能成席。”
“每年朝廷还会拨付给每个廪生膏火银一百二十两,一百二十两啊,同样是生员,咱们这些人累死累活,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赚个五十两,您老,人在家中坐,天上便掉下这些钱来。”
“有的廪生到了可以拔贡的时候,宁可不去做贡生也要留在学里,为什么?”
“这银子太好赚了!”
“陈案首啊,你发达了!”
陈凡怔怔地看着对方那满脸的艳羡,到这会儿他方才知道,自己这个案首的重量。
【今天兑现诺言,三更咯!】